第72节:第十八章俘虏(4) 曼芝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虽然她对邵俊康没有任何好感, 甚至仇恨,可是她毕竟不是幸灾乐祸之人,她自己也曾经失去过至亲,很明白那 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滋味。她不知道邵云会对这样一个残忍的消息有如何的反应。 然而,她还是必须说出来:" 他说——你爸爸……病危。" 邵云赫然间扭头盯住她,悚然发问:" 什么?" 曼芝望着他惊惧的神色,嘴唇有些发干,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爸爸…… 可能不行了。" 邵云脸上的肌肉开始剧烈地抖动,他腾地站起来,动作过快,身子晃了两晃, 脚下却挪不开步,脑子里一片空白。 曼芝走过去,将桌上写着地址的字条递给他,轻轻地说:" 去看看他吧。" 邵云愣神片刻,拔腿疯狂地冲了出去。 曼芝看着半洞开的门,愣了许久,才走过去将它关好。 邵云一口气闯到医院的特护病房。 房间里是满满的人,他的眼睛急切地朝床上扫去。邵俊康静静地躺在那里, 眼睛闭着,神色平静。申玉芳呆坐在旁边,悲凉的神色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心轰地向下坠去,直坠到无底的深渊。 邵雷在无比悲恸中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哥哥,大叫一声,带了怨愤, " 哥!你怎么才来啊!"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面色惨白的邵云,一片寂静。 邵云没有跨上前,也没人出声让他进去。他扳住门框的手死死地往里抠着, 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久久地站着,望着去世的父亲,已然成了雕像。 律师读完财产分配的遗嘱,郑重地抬起头,目光逐一向在座的众人扫去。 申玉芳暗自垂泪,邵云低头不语,邵雷始终眉头紧锁。邵俊邦的神色最难琢 磨,仿佛所有的真实情感都收拢起来,只留了一副最平和的面具示人,分辨不出 喜忧。 " 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律师继续按程序进行。 邵雷再也耐不住,开口道:" 为什么大哥的股份比我跟二叔都少?" 遗嘱里写得再清楚不过,控股最多的是申玉芳,占了三成,其次是邵俊邦和 邵雷,各占二成,邵云仅占0?3 成。与邵俊康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早在上市后就优 先购走一部分,剩余的全部都投入股市。 这样的分配目的非常明显,邵云基本被踢出局外。申玉芳是名义上的董事长, 但她不可能过问公司的具体事务,而邵雷还在攻读硕士学位,暂时也不能效力, 大权基本全部落在总经理兼代理董事长邵俊邦的手中。 邵雷的话明显带着火药味,他终究是替哥哥鸣不平的。关于邵俊邦的传闻, 他和父亲都听说了不少,不可能没有担忧,只是他搞不懂父亲为什么最终还会有 这样的安排。 邵俊邦岂能听不出邵雷问话中的意图,然而他并不开口,沉稳地坐着,神色 如常。 律师十分尽责,翻开遗嘱,审视了几眼,解释道:" 这个问题,邵老先生已 经说得很明白了。鉴于邵云先生之前单方面宣布跟邵家脱离一切关系,所以邵老 先生不可能将公司交给他掌管,这0?3 成股份也是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才特意 拨出的。对于这一点,我想大家不应该再产生什么疑义了。" 邵雷张口还想说两句,邵云已伸手止住了他,平静地道:" 小雷,别说了, 签字吧。" 一家人从律师行出来,邵雷和邵云伴着申玉芳走在前面,邵俊邦和送出门来 的律师落在后面,低声交谈。 走了一段,申玉芳缓缓开口道:" 阿云,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邵雷一听,也急忙接口说:" 是啊,哥,我过两天就回学校了,妈一个人住 着很孤单。" 邵云沉默。 申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微微叹了口气," 你总是邵家的人,回来也是天经地 义。从前,你说不想看见爸爸,现在,你爸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 可顾虑的?" 说着忍不住落泪。 邵云看见母亲这样,心里刀绞似的难受,扶着她肩膀的手紧了一下," …… 好,我会考虑的。" 到了楼下,邵雷跑去停车场将车开了过来。邵云先扶申玉芳入座,他钻进去 的前一刻,正好看见邵俊邦从门里跨出来,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燃烧的 噼啪声。邵俊邦突然扯动唇角,泛起一个志得意满的浅笑,扭身迅速向另一头而 去,邵云阴沉着脸钻入车内。 一路上静静的,气氛略显沉闷。 申玉芳抬头瞥了眼始终面色阴沉的邵云,犹豫了一下,道:" 只要你愿意, 随时都可以回邵氏来。" " 妈!" 邵云皱眉叫了一声。 申玉芳没有停止," 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把最多的股份放在我名下,就是 希望有朝一日你们兄弟俩能好好地把公司做下去。" 邵雷一边开着车,一边不满地发牢骚:" 如果是这样,爸爸为什么不直接让 大哥继承,非得把公司交给二叔?" " 唉,他是没办法。这两年来,你二叔早已成了邵氏的顶梁柱,公司哪项事 务不是他在控制着?连上市这样的大事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如果不交给他,公 司可能会一下子垮掉……你爸有他的难处。" 申玉芳又对邵云道:" 即使你回来,短期内也只能听你二叔的安排。总之, 公司不能乱,尤其是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弟兄二人都沉默了,过去的一切都已发生,没什么好追悔的。 车子开进邵家别墅,邵云的目光禁不住向窗外扫去。 两年了,他一次也没回来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忽然想,原来两年的时间竟然可以如此快地流走。时光匆匆,带走了一些 人和事,带不走的是曾有的伤痛和记忆。 邵云没有搬回家里,也没有回邵氏,他仍然每天守着那个装修铺子度日。 重回过去的生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要他回去面对邵俊邦,甚至 事事向他请示汇报,他不甘心。过去的种种不提,他心头始终存着怀疑,那就是 邵俊邦在这场变故里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可以肯定的是,邵俊邦一定参与 了。 他和邵俊邦不和是很早以前就开始的事,不光因为公事上的分歧,即使在生 活中也彼此看不惯。邵俊邦对他飞扬跋扈的作风一向不以为然,他则对邵俊邦的 清高深恶痛绝,仿佛正义永远站在他那一方。 邵云并非没听说过邵俊邦在外头有女人,二婶也曾为了这件事吵到邵董面前 过,虽然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邵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口是心非的长辈。如果要 他选择,他宁愿还是活出自己,做个表里如一的真小人。 更重要的是,邵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他的生活中多了曼芝和萌萌。他不 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搬回去,曼芝会是怎样的反应? 忙过父亲的丧事后,邵云就很少在大院的租房里过夜,不是在张昆那里借宿, 就是和冯涛等人打通宵麻将。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是不想面对曼芝,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想到隔壁躺着的她,他就辗转难眠。 曼芝对他始终淡淡的,如今甚至连跟他抬杠的兴趣似乎都没有了,变得陌生 而疏离。对于那晚的事,邵云曾经以为她会跟自己翻脸,毕竟是他不守信用,破 坏了约定。可是没有,她绝口不提,仿佛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他吃不准她的态度, 也只能缄口,可是面上难掩尴尬。他无从得知曼芝的心思,只是觉得她一反常态 地沉默。这样的曼芝让他不知所措。 他很清楚,曼芝不想跟自己有什么瓜葛,那一夜的责任也全在他。可是每次 见到她,邵云就会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渴望,他惊异于自己如此激烈的反应。 平心而论,曼芝是美丽的。虽然在他从前接触过的女孩里,她不见得是最出 色的,但她带给他的震撼如此强烈,以至于每次想起那夜的片断,他就血脉贲张, 情不可抑。 邵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自己迷恋上了曼芝的身体。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成了败将,成了她的俘虏。连带 她看自己的眼神里,仿佛也多了些轻蔑的意味,他羞愤难当。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在面对曼芝时所感受到的那份紧窒和局促,哪里 有半分从前挥洒自如的影子?这样的他,连自己都鄙视,索性选择避开,走得远 远的。 过一阵就会好,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