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海峡之痛(16) 在本地土话里,“北杠”是北方人的贬称,一如“北佬”。卢大目认为“北 杠”是外乡人,而土匪土生土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自古一理。卢大目要让四 乡里的泥腿子重温这一道理,让他们知道这块地盘依然属于他,跟着外乡人起哄 只是死路一条。 有一天,罗进率本小队十个部下于黄昏潜往一个沿河小村,他们从上游划一 只小木船如水蛇般悄悄下行,在村外河岸下了船。罗进四处张望,意外地觉得有 些眼熟,仔细一看,认出竟是几个月前他跳水逃生之处。罗进不觉手心开始出汗。 “村子就在土堤后边。”一个手下悄悄对罗进说,“叫土门。” 他们想攻其不备偷偷打进村里,却不料下船时被土堤上的一个放牛娃看到。 小孩愣了片刻,转身跑,一路大叫:“土匪!土匪!”村里即大哗,有农人取出 猎枪朝堤上“蓬”地放了一枪,打得铁砂子四处乱飞。罗进知道这些满脚泥巴擅 长耕作的乡巴佬并不擅长打仗,猝不及防间他们根本不懂得如何组织抵抗,他下 令:“冲!”一伙人“噼哩啪啦”拼命射击,一起扑下土堤,村里人乱糟糟只顾 往外跑,罗进也不叫人追赶,只喝道:“快!” 他们包围了村头一间破草房,几个手下冲进去,一会就出来报告说:“没人。” “给我搜。”罗进命令,“他跑不远。” 几分钟后他们从草房边的破茅房里拖出了一个中年人,这人有四十来岁,脸 色蜡黄,衣裳褴褛,右脚有伤不能着地,走路一跳一跳,脚裸处厚厚地包着一层 土布。 “就是他。”手下报告,“他就是吴北斗。” 中年人很有自知之明,一认定自己落入匪手便破口大骂。 “干你妈土匪!”他说,“我有两个儿子,我让他们都当民兵,一人一根枪 找你们算账,总有一天杀光你们!” 这中年农人穷困之至,居住的草房破得不能再破,几乎衣不蔽体。偏就是这 个人早先暗中充当在山上打游击的“土共”的内线,为游击队的接头户。在“北 杠”到来之后被委为村农会主席,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为新政权效力,自愿充当 新政权的基层人员,为地方武装县大队、区小队通风报信,带路当向导,还提着 土铳跟他们一起袭击土匪,因此让卢大目们恨之入骨。几天前卢大目率队劫掠一 个墟场,攻打墟场边的区政府,吴北斗为县大队带路赶去增援,解了区政府的围, 还打死两个土匪。混战中吴北斗的脚裸中枪,回家养伤,被卢大目的眼线知道。 卢大目决定杀掉吴北斗,让泥腿子知道跟新政权合作的下场,这项活交给罗进。 罗进没怎么折腾,让部下立刻处置吴北斗。他们把骂不绝口的吴北斗吊死在 他家门口的一棵树上,在他的尸体还在树上动弹不止时点火烧了他的破草房。这 草房内外没几件值钱像样的物品,焚烧它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意味。任务完成, 本该立刻撤出小村,罗进却突然心有所动。 “去给我拉个人来。”他说。 手下人窜进村边的屋子搜查。村里能跑的人早都跑了,屋门大多洞开,里边 空无一人。但是也有一些妇孺来不及跑掉,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人被拖到罗进的 面前。这是个干瘦得像一根木棍的中年妇女,模样肮脏,脸面无神。她看到被吊 死在树上的吴北斗,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你的事。”罗进说,“我问你话,老实说就行,不杀你。” 罗进询问说,几个月前,农历七月之中,是不是有一队共军押着一群俘虏经 过这个村子?罗进看到那妇人眼睛滴溜溜转,他“忽”地拔枪,妇人惊叫,大喊 道:“我说,我说!” 妇人说,确有那么一个下午,村外的小河那边响了几声枪,然后大军就进了 村子,人不少,有百十号,还带着十来个被绑起来的人。大军在村子里没呆多少 时候,匆匆忙忙他们就走了,他们留下那十来个俘虏,关在村头一间破瓦窑里, 由吴北斗父子看住。两天后就有一伙游击队找来把俘虏接走。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罗进问,“几个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