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海峡之痛(20) 于立春说,这就是台湾海峡。 杜荣林经历了这年发生于海峡西岸的各主要战事。九月,杜荣林连队在龙潭 打了一仗,而后继续穿插,奔袭渡口,由于打击突然,加上守渡敌军稀拉,毫无 斗志,夺渡之仗打得相当顺利。而后战史上所称的“漳厦战役”迅速打响,战役 目标是攻取福建南部沿海重镇漳州和厦门,粉碎敌军死守两城的计划。杜荣林的 连队在战役中参与进攻厦门,那是部队进军福建后打的最硬一仗。 厦门是个岛屿,四面环海,敌军决意固守,全岛被修筑成一个大碉堡,攻占 厦门之战因此成为一场血战。血战中,杜荣林他们团从岛西北部突破,那一带有 大片海滩,有众多敌军扼守数百座暗堡,各暗堡火力交夹互为倚角,如无数火钳 扼守滩头。杜荣林所在部队进军千里,从北方打到南国,队伍中许多人不习水性, 见了海浪只是发晕,没有军舰,没有登陆艇,没有飞机,没有高射炮,即无制空 权,也无制海权,在后人看来这种仗没法打,他们却硬是打了。部队从沿海渔村 征集各式渔船,大的搭载一个排,小的只装半个班,大大小小破破烂烂的各种渔 船隐蔽于海岸,时间一到黑压压一起冲了上去。攻岛之仗发动于夜间,杜荣林连 队的船只随大批渔船同时启航夜渡,时天色浓黑,海风强劲,前方岛屿轮廓隐约, 探照灯的强光不断扫过海面。战斗爆发时大海沸腾,敌军用重炮轰击海上木船, 敌重机枪从岛屿高处的碉堡往海面猛射,海面腾起一排排巨大水柱,被炸毁的木 船和乘员碎片掀上海空,如焰火一般高高腾起、闪耀,再散落于海区。杜荣林他 们颠簸在海浪上,顶着敌军火力冒死前进,一边用轻武器反击,大陆一侧的炮兵 实施火力支援,海岛和海面一片火光,海水熊熊燃烧。 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苦,终以全胜告结。杜荣林他们激战滩头,牵制大量敌 军, 兄弟部队潮水般从几个方向攻入厦门岛,与顽敌在全岛鏖战,两天之后,岛 上枪声渐渐平息,厦门战事宣告结束。 战事平息的第二天,凌晨时分,杜荣林奉命率领他的连队退出厦门,转驻海 岸边一个渔村休整,准备投入新的战斗。 一个意外事件改写了杜荣林的海峡经历。 那天凌晨,厦岛西侧,与鼓浪屿相对的厦门港居民区,一条弯曲窄小的街道 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枪炮声甫停,居民依然惊魂不定如坐火山,在那个寂静的清 晨有无数人还被恶梦惊扰,骤然而起的敲门声尽管平常,却如炸弹一样震动了一 方街区。 门被敲响的人家居街道中部,住在一座独立二层木屋里。那户人家大小十来 口人,在家门被不紧不慢地敲响后,家人全部惊醒,时年五十余的屋主人吩咐大 家谁也不要出声,自己披衣而起,悄悄摸到二楼阳台上,从楼板的缝隙里朝下张 望。 他大吃一惊:楼下门外黑乎乎站着一个人,凌晨淡淡的光线把那人的轮廓投 在地上,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他背着支枪,头上戴一顶钢盔,反射着一股冷冷的暗 光。 户主断定他的木屋被散兵盯上了。一场大战总是制造出一批死里逃生的散兵, 这些散兵往往穷凶极恶,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且非常勇猛而识时务,专门欺负弱 小,只跟老百姓过不去。户主看着散兵背上的枪,不知道如何是好,大汗淋漓。 突然门外散兵摘下他的钢盔,叫道:“阿母,是我!” 顷刻间那一家人全都冲到了门边。 来者竟是这家人久无音信的长子,他叫陈石港。 不久前,这位陈石港在龙潭山谷对解放军连长杜荣林大说“鸟语”,领路穿 山越岭去占领一个渡口。这位游击队员却是厦门人,读过初中,毕业后在厦门港 做事,在地上其貌不扬,却在地下入了共产党。三年前,陈石港所在的组织中有 人叛变,他忽然失踪,家人不知他是被国民党当局逮捕还是已被秘密枪决了,一 直提心吊胆,没有哪一天不心惊肉跳。不料这一天他突然跟着南下大军的大炮一 起回到厦门,头上戴顶钢盔,身上背着支枪,脚下却光着,没有穿鞋,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