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经雨转春色(2) 相思看见他手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紫光,突然想起当天在甲板上他袖底也曾闪过 这样的光泽,道:“当初殿下撕裂倭寇头颅、挡开庄易一箭是否用的就是这种蝶丝?” 小晏道:“正是。” 相思叹道:“随手之间,已取走数十人性命,挡落庄易的玄铁箭,古时神兵无 过于此。只是不知这蝶丝叫做什么名字?” 小晏凝视着手中蝶丝,流动的寒光把他苍白纤细的手指照得几乎透明,道: “尘音。”他抬头一笑道:“难道夫人听不到吗?蝴蝶是有歌声的。” 相思被他的幽丽的笑容一怔。世上有蜂鸣鸟唱,但是蝴蝶是没有声音的。蝴蝶 为了那优雅的舞姿,只能缓缓振翅,于是也就永难出声。 无言无歌,就是她悠姿自赏的代价。 小晏看着她,眸子中又凝起一点笑意:“蝴蝶是有歌声的,只是凡俗之人蔽于 声色,所以才听不到。” 相思回忆起方才母蝶在小晏掌心中敛翼时发出的那种幽咽的弦音,心中一震, 随即释然笑道:“高山流水,为知己者歌。冥蝶得到殿下这样的知己,也可谓死而 无憾。” 小晏的微笑却渐渐冷漠下来,道:“冥蝶生性温和,不经主人役使决不会擅自 伤人,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攻击夫人呢?” 相思觉得他的语音有些异样,讶然抬头,正碰上他的目光。 一阵刺骨的寒气就从他深不可测的双眸中透空而来。 相思茫然的看着他,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一种极度荒凉的感觉从心底 升起。世界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冰封,灭度,又重生过了,而自己却仍在空寂无人的 雪原上作无奈的看客。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出声:“殿下,我这次前来是 为了送一张拜贴给你。” 小晏猝然合眼,相思只觉身上那种沉沉的寒意顿时消散,心中也瞬时归于平静。 只听他道:“请转告郁公子和杨盟主,今夜子时之前我一定会下船拜会二位。” 相思看了一下手中的拜贴,道:“可是……可是殿下还没有打开它。” 小晏转过身去,冷冷道:“不必了。难道郁夫人不知道那上边根本就没有字么?” 夜雨更急。 波涛怒涌,海天相连,宛如一幅被劣等画师涂坏了的泼墨山水。海禁的铜锣一 声急过一声,还在大海上航行的几条大船也慌忙入港,偌大的码头顿时凌乱不堪。 杨逸之的房间却十分整洁,整洁到有些空,连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桌上只 一坛酒,已经半干。 相思倚在窗边,微颦秀眉,看着窗外的暴雨。 卓王孙持着酒盏,叹息一声道:“广州风物繁华,烟花鼎盛,本意今夜遥杨兄 同游,赏花踏月,指点风景。不料天不作美,大雨倾盆,一场美事顿成苦差矣。” 杨逸之淡然道:“与郁公子同游之时多矣,何必非在今夜?只愿今夜能找出真 凶,为郁夫人一洗嫌疑。” 卓王孙道:“不知杨兄是否也和诸人一样,认为内子乃是此案第一疑凶?” “不是,”杨逸之看了相思一眼,摇头道:“尊夫人近来真气外泻,内力大损, 就是以前,也根本无力完成此案。” 卓王孙笑道:“杨兄果然好眼力,连内子那点薄技也了如指掌。” 杨逸之看着他:“一个人若是身怀绝顶武功,还逃不过在下这双眼睛的。” 卓王孙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那么杨兄是否怀疑在下?” 杨逸之摇头道:“郁公子若要杀人,不必用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 卓王孙将酒坛推给他,道:“世事难料。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何况 我辈?” 杨逸之脸色微沉,道:“不管如何,今晚之后船入远海,一月不会靠岸,这是 唯一的机会。若凶手真在我们三人中,第三支天祭的预告就会落空。” 卓王孙道:“只怕凶手不在我们三人之中。” 杨逸之道:“其他的人,岳阶足以应付。” 卓王孙把目光投向窗外:“既然如此,戌时将至,我们都应该下船了。” 雨夜的广州港显得阴森而狼狈,狭窄潮湿的街道空无一人,街边密密麻麻的的 两层民居门窗紧闭。酒楼、店铺的幌子、灯笼早已收起,连备用的气窗户也用粗大 的十字木条牢牢封死。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笼罩在浓黑的雨色之中,宛如一个就要 沦陷的堡垒,处处透露出濒死的气息。 一声凄厉的更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只恶狗似乎受了惊动,发狂般的号叫 起来。瞬时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满城都是犬吠。 没有想到广州城的居民竟然养了这么多恶狗。而那些恶狗似乎色厉内荏,凶恶 的叫声中隐隐透出些惶恐,到后来居然呜呜咽咽,就像是鬼哭。 风雨之声席卷而来,很快就将这些犬吠淹没了。 相思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卓王孙的手。 卓王孙抬头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夜空,道:“看来非但是游览风物,就是要求一 席避雨之处只怕都不容易。” 杨逸之站在雨中,冷冷道:“不必,请郁夫人到屋檐下避雨,我们就在这里等。” 不远处出突然现了一盏灯笼。 红光在风雨中晃晃悠悠,后边跟着一串脚步声。一人粗声喝道:“什么人?” 透过摇曳的灯光,雨地里站着两个巡夜。 他们手提着灯笼快步走来,两人虽然撑着雨伞,身上的官服却已湿透。前边那 个提起灯笼,虚着眼向卓王孙这边张望,后边的那个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拉扯着手 中的铁索。 相思透过朦胧的雨色,恍惚看见铁锁的那头还铐着一个人。 那人也不理会巡夜的催促,只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还不时抬起手打个哈 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