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初春的时节,一个很好的天气,空气中还带着凉意,但阳光温暖,下午的光景, B城市区一块难得的绿地上,成排的别墅,白色的木栅栏,庭院里绿草茵茵。 院子里里牵出几根绳索,晾晒着一床床的被褥,金露围着一个维尼熊的围裙, 头上还扎着一块方巾,手里拿着一个北方人扫炕用的小扫把,“砰砰”的横拍着被 面。 “你说你这身体,有病了怕啥,多动动,看你懒得,一天窝一个地方,不招呼 你连窝都不挪动一下的,我说就是夜辉哥惯得你,一天抽着你出去跑个十圈八圈的 啥毛病都没有了。” 憾生在她的身后一张大躺椅上,她舒舒服服的靠在里面,身上搭着毛毯,手边 一张小桌上摆着一些小饼干,手里捧着一杯热热的巧克力。金露的嗓门挺大,混合 着“砰砰”的拍打声,很有节奏感,院子里也动感十足,憾生嘴角微微动着含着一 个笑容。 金露回身看见憾生望着天空,神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根本没搭理她的意思, 她气愤的一扫把拍在她腿上,憾生终于回神,还是望着她笑眯眯的,不知为什么金 露就是见不得憾生总是这样一幅恍恍惚惚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一扫把就差点戳 到了憾生的鼻子上:“说,今早上几点起的?” “中午。”憾生往里缩了缩,声音很弱。 金露一叉腰:“和着我来的时候你刚起床哈,中午吃了两大碗饭就窝着不动, 你养猪啊?”她说着上来就掀开憾生身上的毛毯在她大腿上一顿掐:“瞧你这膘养 的松松的全是肥肉。” 金露的手不重憾生被弄的痒了,赶紧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缩着腿躲她:“别掐 了,别掐哈。” 金露收手,把毛毯又粗暴的给她盖上:“昨晚上走了几圈?” 憾生侧着身子老老实实的回:“两圈。”金露瞪眼。 “真的两圈,没偷懒。”憾生眼神很认真说的特别陈恳。金露就叹气,又开始 唠叨:“你说你怎么就不能活份点,死沉沉的懒成这样,我妈五十多了,也一身病, 每天还去公园跳两小时舞呐,她还没你能吃,你一顿吃两大碗,还每天病秧子一样 养着,你就不能多动动啊!?你看看整天守着你的男人还有点笑模样吗?啊!?” 她说着又暴怒上了,伸手又掐了憾生一把。 佟夜辉曾经跟憾生说过金露像原来的她,但憾生觉得金露要比她彪悍多了,她 比她活的奔放充满一种原始的充沛的生命力,她对情绪的表达直接而无畏,她从来 就缺少她的这种勇气。 隔着毛毯,憾生没啥感觉,她笑笑的跟金露说:“金露乖哈,去给姐姐把屋里 的小说拿来,就我放床头的那本。” 憾生嬉皮笑脸的,金露拿她没办法,气哼哼的起身,真给她进屋拿书去了,她 走后,憾生望着空出来的庭院,日头正好,周身温暖而舒适,阳光在晾晒的被褥下 投下一片片的阴影,没有风,宁静而平和,她微微闭上眼睛靠回椅子里,又有点昏 昏欲睡的感觉。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拖鞋踩在草坪声的声音,憾生知道来的 是谁,闭着眼睛没有动,脚边一个人忽然就坐了下来,顾北两脚抽出拖鞋,盘腿就 在憾生躺椅上坐下,很不客气的把憾生的脚挤到了一边。 憾生睁眼望去,顾北身上裹着一件睡袍,显然还没有洗脸,头发还乱着,他喝 着她的热巧克力望着房子的大门说:“这东北女人,太彪了,难找到婆家。” 憾生也扭头看了看大门,回头没接顾北的话,缩了缩脚又闭眼躺了回去,她对 金露没什么感觉,她出院三个多月,金露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三个多月,她来去的很 自然,憾生不知道她对着佟夜辉对自己是什么想法,憾生很佩服她彪悍的把这种别 扭的关系处理的自然,对她是一种粗暴的温柔,憾生讨厌不起她来。 顾北还没完全清醒,他这种黑白颠倒的人多少都有一点低血糖,刚睡醒不想吭 声,“嘎吱,嘎吱”的吃着憾生的饼干喝着热可可眯着眼睛醒神。 金露拿了书从屋里出来,看见顾北上前就赶他:“一边去,多讨厌的个人?每 天跑来蹭吃蹭喝。”金露现在大小也是一个老板了,对顾北再没以前的客气,上来 就照着顾北的后背推了一把。 顾北毫无防备,身子一晃半杯热可可就泼在了睡袍的前襟。 顾北马上就怒了,跳起来指着金露就骂:“你个彪娘们,你丫还有点女人样吗? 就欠将来找个男人把你娶回去一天照着三顿抽的你老实了。” 金露撸袖子开始嚷嚷:“我找什么男人关你一毛钱的事?就你这样的成天像个 娘们的一样的鼓捣自己,你当你是兔爷啊,是个男人没点爷们样子还好意思说我?” “你丫是现在有点样子得瑟了是吧?以前在金迷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牙尖嘴利 的,以前自己被人涮着玩的怂样忘了是吧?没看出来啊,你丫还有这一副嘴脸?” “老娘就得瑟了,怎么着吧,我再得瑟也没跟你似的,装字母挖苦人,老娘知 道什么是余地,什么是自尊,不像你一张烂嘴。” 两人上来就开始人生攻击了,憾生坐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知道金露以前可能 是在顾北手下受过气,所以现在老是不待见他,而顾北是吵不过金露的,他也不会 动手,两人每次干仗动静都挺大,但没什么实质的内容,憾生每次都当热闹看,从 来不掺和,也不劝谁。两人吵得惊天动地,金露已经从单纯的人生攻击上升到拐弯 抹角的问候顾北的长辈了,顾北没有金露吵架彪悍的嗓门和灵活机动的语言能力, 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喘大气,本来就乱蓬蓬竖着的头发,这会看着似乎竖立更□了。 憾生再一次肯定自己和金露除了曾经嗓门一样大以外,真和她再也没有像的地方了, 她哪里有金露这么彪悍的语言组织能力。 憾生怀里拱进一个热乎乎的体温,屁股本来在它院子里的窝里睡觉,被两人的 吵骂声惊醒,窜到憾生怀里看热闹,憾生低头拍拍它的脑袋,这一对主人和狗很不 厚道的看的津津有味的,很淡定的不出声。 战争最后以顾北愤恨的丢下一句:“不跟你个娘们计较,丢份。”转身走掉而 结束,他在这场莫名其妙引发起来的战争中一点便宜没占到,脏了衣服,还丢下一 双拖鞋,光着脚走的,败退的姿态颇狼狈。憾生觉得顾北挺冤,他就是窜过来吃点 东西,醒醒神,就这么还招惹上了金露,但她也猜到估计以前顾北嘴贱过,所以也 只是替他默哀了一下,没什么表示。 金露还在气哼哼的,憾生不想招惹她,趁着她还对着顾北走的方向大喘气的功 夫,抓起手边的小说,翻开挡在脸跟前,抱着屁股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金露转身看见憾生一张脸埋在书里,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抓起小扫把又“砰砰 砰”的拍着被褥去了。 一下午的时光在金露“砰砰”的拍打声中,在她来回走进走出的不停晃动的身 影中,很快就混了过去,期间憾生被金露叫着吃了每天定额的药,又被她骂了一会 懒,憾生笑笑的没回嘴,她知道自己懒的不行了,其实她手术以后又做了一段时间 的放疗基本上在病理上来说接近康复了,但就是觉得整个人好像在那些一次次放疗 中被抽走了身上的精气,她总是不想动,也没有什么活动的欲望。 傍晚,憾生挪窝进屋,佟夜辉也下班回来了,金露在厨房做饭,佟夜辉给她帮 忙,憾生抱着屁股在客厅看电视,本来家里请了一个阿姨,但这几天阿姨的儿子结 婚,请假回去了,所以这两天金露天天来管着憾生的三餐。 做好饭,隔壁的古北照样踩着点来蹭饭,因为有佟夜辉罩着金露没敢跟顾北闹, 一顿饭吃的平平安安,吃了饭,顾北收拾着上班去了,金露留下来收拾,佟夜辉带 着憾生出门散步,这是憾生出院后每天都必须经历一番的过程,天气不好了,佟夜 辉也会打着伞,把憾生裹得严实,每天雷打不动要在饭后出门走一走。 他们散步的路程也不走远,就是围着别墅区走上一两圈,这里没有厦门岛上漂 亮的风景,B 城的空气也不是很好,路上景色单一 ,他们把屁股也带了出来,已 经是进五月的天气,道路两边的树木已经青绿,屁股跑在他们的前面,时不时在一 棵树下挤一点尿液,摇晃着肥胖的身体,溜溜达达的跑的得瑟。 佟夜辉牵着憾生的手走在人行道上,他的话不多,憾生也不是金露那样的了, 两人之间很安静,但憾生也觉得其实他们不需要什么语言,他们默默的走着,当憾 生的脚步慢下来的时候,佟夜辉在她身旁轻声说:“再走一会好吗?”在憾生疲懒 这件事上,佟夜辉从来不勉强她,如果不是医生说要憾生坚持锻炼身体,他宁愿放 纵她随意的生活,每天多走一会是他对憾生最简单的期望,每当憾生不想走的时候, 他用这种语气要求她,她都会无奈的再坚持一下。 憾生转头望他,佟夜辉平平静静的一张脸,幽暗的瞳孔深里面流淌着某种情绪, 憾生想起下午金露对她气愤的喊“你看看整天守着你的男人还有点笑模样吗?”她 问佟夜辉:“夜辉,你累吗?”他们在一起似乎没有一天真正的欢乐过。 佟夜辉沉吟一下,回道:“累,但是踏实,累也不算什么?” 憾生不再说什么转头继续往前走,一路慢悠悠的走到天黑,伴着一盏盏的通明 的路灯他们牵手回家。 回到家,金露已经收拾完走了,憾生洗完澡窝进沙发里看电视,佟夜辉收拾完 自己也坐过来陪着她。 憾生自然的把头枕到佟夜辉的腿上,两人相处的就像一对老夫老妻,客厅里充 斥着电视里的吵闹声,胖狗趴在他们的脚下。他们没有一般情侣的吵架磨合期,很 自然的就进入了一种平淡的氛围,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吵架什么的在他们这里成 了多余的事情,如老夫老妻般宁静滞缓的氛围中又有一种热恋般粘稠的亲密。佟夜 辉伸进憾生衣领里的抚摸的手充满情i 欲,憾生有些昏昏沉沉。 电视里播放过了一段又一段的广告,中间演了什么,两人已经不知道了,从最 开始憾生的头枕在佟夜辉的大腿上,到后来她整个上身倚靠进他的怀里,她的衣领 半开,从最开始的昏昏沉沉到后来两人鼻息相连急促的呼吸,佟夜辉的手在憾生的 身上缓慢的游走着,一只手伸进憾生的睡裤里,憾生开始低微的呻吟,她转头渴望 的看向身后的男人。 他们的性i 事总是温柔而漫长的,长长久久的触摸,温柔而缓慢的摩擦,快感 点点的堆积成澎湃的欲望,头顶的吊灯在憾生的视线里模糊,佟夜辉笼罩着她,包 围着她,他在她的身体里,那么磨人的动着,她在一波一波的快感里沉沉浮浮,恍 恍惚惚的,想尖叫,又想哭泣,佟夜辉在上方的一张脸,紧绷着嘴角,幽暗的瞳孔 那么专注的望着她,电视的声音遥远而空洞。他们的喘息鼓荡着整个胸腔,汗水交 融在一起。 佟夜辉总是会让憾生经历一个长久的快感累积最后在绚烂的激情中释放,她会 在高i 潮后很快的睡去,而他在这个过程中传递给憾生的是他用语言所无法表述的 感情,他珍惜她,他爱她,他希望憾生能懂的他的表达,看着憾生在欢愉中望着他 的迷恋的,爱慕的眼神他会获得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情i 事过后,憾生昏睡了过去,佟夜辉给她清理了身体,然后抱着她上床,把 她安顿在自己怀里,憾生一直睡着,灯光下她的面像平和激情过后睡的深沉,这是 他唯一能在憾生的生活中给予她的一点激情。 佟夜辉望着憾生轻微的叹息,他知道憾生其实就是对简单的活着也没有什么激 情,他曾经给了她太多的磨难,巨大的无法愈合的创伤和长久的等待磨掉了她对生 活的所有激情,他的爱情唤不回她的活力,但是他总是觉得他们已经走到现在,命 运总会给憾生一个契机,他不能给憾生的,漫长而琐碎的生活总会给憾生带来一个 机会。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往前走着,五一过后,阿姨回来上班,金露来的不那么 频繁了,五一节放完假佟夜辉回公司上班,白天憾生睡到自然醒,起床已经快中午 了,她洗漱完下楼,给她准备的早餐已经冷掉,阿姨不在,憾生估计是买菜去了也 没在意,她站在厨房门口琢磨着是热了早饭吃点还是等阿姨回来做好午饭再吃,正 在她犹犹豫豫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的时候憾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还穿着睡衣,屋外是个艳阳天,开门的 时候耀眼的阳光让她有点睁不开眼睛,门外不是她想象的忘记了带钥匙的阿姨,一 个精神健硕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很瘦很高,腰板笔挺,老人一身剪裁精致的高档 手工西装,两手杵着一根看不出什么木质,泛着一种莹润的光泽的手杖,两脚分开, 齐肩而立,面容严肃很有气势的站立在门外。 憾生快速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来人,她充满疑惑,这老头气质很不一般,她 搞不清楚状况,估计怕是走错门了,两人对视了片刻,老人不说话目光灼灼的望着 她,憾生只好开口问:“请问您找哪位?” 门外一脸严肃的老人面上动了一下,望着憾生没回答她,望着她的眼神,憾生 不知怎么着就看出点哀痛的感觉,憾生有点看不懂了,就在她想挠头的时候,老人 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停顿了一下问:“你是憾生吗?” “啊?我是。”憾生回答的犹犹豫豫的。 “莫憾生?”老人又问。 憾生在那弹指的刹那间,脑中恍惚闪过某些东西,她的语调变得深沉的回: “是的,我是莫憾生。” 疑惑开始在憾生的脸上消失,老人长久的凝视她后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道: “憾生,我是爸爸。”说完老人抬脚走进了门。 憾生在老人那声“爸爸”出口后,仿佛被什么猛然击中一般,一阵天旋地转的 晕眩。 老人进屋就径自走进客厅,然后找到沙发就坐了下去,坐下后腰背笔直,两腿 分开,手杖杵在身前,两只手掌交叠着搭在上面,这是一个惯于处于上位,习惯掌 控全局,常年浸淫在权势里的人物。 憾生在后面默默的看着,以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眼光。 憾生先走到厨房端了一杯茶出来,放在老人面前,玻璃的水杯和茶几发出清脆 的碰撞声:“您喝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不了解他的过往,他对她来说是个 陌生的老人,而他却是她的父亲。 憾生在另外一首的沙发上坐下,没有多么激动的心情,只是望着对面的人神情 上有些恍惚。那么忽然发生的状况,她却是相信对面的人真是她的父亲的,不知道 是源于血缘一种无法解释的东西,也或者某种保留在她身体里,属于婴儿时期的某 种身体的记忆,她那么莫名其妙的就接受了老人的说辞。她相信这人是她的父亲。 他们坐在那里,彼此的打量对方,憾生斜斜的半靠着扶手,姿态不拘谨,不疲 懒,在老人注视的目光下,内心如宁静流淌的溪水,清澈而从容。 对面的老人,有很高的发际,一个异常宽阔的额头,一头白发依然浓密,没有 像常人一样染黑,边角发梢都打理的极为精致,看得出他很能从容的面对自己的衰 老,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虽现在已经是暮年,皮肉失去了弹性,但依然保 养的良好肤色中透出一种清洁的光泽,依稀可见盛年时的风采。憾生微眯着眼睛, 稍稍抬着头心里默算这她父亲现在的年纪,他如今也应该有七十多了。 “憾生,知道我的名字吗?”对面的人忽然一句问话把憾生的思绪拉了回来。 憾生看向对方摇摇头。 “我叫莫书言,你妈妈从来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吗?”老人可能说话已经习惯了, 他可能想说的柔和,但还是微微有些命令语调,坚硬的语气在里面。 憾生再次摇头,平静的说:“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您。”憾生以前听着邻居 谈论自己的父亲,听到的往往是,那家的男人,憾生她爸,这样的代名词,她的父 亲好像一直都是某种代名词的存在,第一次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她想到的却是, 无数个暗夜里她的母亲背转过身去:书言,书言。这个这么富有文艺气息的,不太 符合当时时代背景的名字,这个名字会被她咀嚼出什么样的寂寞。 莫老先生微微叹出一口气:“我想着也应该就是这样的。”沉沉的口气,仿佛 对某些东西下着结论。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多高兴啊,怎 么都爱不够你一样,你妈妈睡觉轻,你两岁之前,都是我带着你睡,你小时候是个 夜哭郎,白天睡,晚上就精神,那时候我成晚成晚的抱着你在屋子里转圈圈,抱着 抱着,就从那么一点点大,抱成个小姑娘的模样了。”莫老先生回忆着当年,手里 还比划着,依然有些坚硬的腔调,表达的别扭而隔阂。 憾生默默的看着他,她相信他说的,这个男人曾经对她的爱意,她一惊哭,就 会有个温柔的声音马上出现在她的身边:“妞妞,乖,妞妞,别哭啊。”那么小心 翼翼的拥抱,那么柔软温暖的抚摸,他曾经是一个为了她的一声哭腔就心疼紧张的 父亲。曾以也有人那样的在乎她,只是都是曾经罢了。 莫老先生的述说让憾生有几分复杂,她能理解他述说时带着的心情,但她今年 快三十了,隔着将近三十年的世事,她感觉听到这些的时候有点像旁观者一样,虽 然她是当事人,但不是很在意,很淡,很微妙的感觉。 莫老先生说着,说着,望向憾生的表情在忽然间就变得惆怅:“憾生啊,我们 上一代的事情,里面的是是非非说不清了,当年我和你妈,我也有难处,我离开你 们的时候,你妈说的很绝,不让我看你,碰你一下,开始我都偷偷回去看你的,后 来有一次在你幼儿园的门口被你妈妈撞见了,她抱着你就要往下水井里扔。我知道 你妈的性格,说一不二的,她当时是真的要摔你啊,我是吓住了,从那以后就没敢 再去看你,后来我生意做到了南方,就断了你们的消息,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说的有些动情,眼里浮现出点点的泪光,憾生默默的看着,听着。 “这二十多年里也想着回来找你的,但憾生啊,爸爸也不骗你,我后来也有了 自己的生活,日子也艰难琐碎过,想你的心思就淡了,这些年B 城的变化也大,想 着你们可能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所以就耽搁住了。直到上个月我无意间碰见了 一个老邻居,才知道原来你们住的地方一直都在,没有拆迁,我到那里打听,才辗 转打听到佟夜辉这里来。憾生,你这些年过的什么样爸爸都不知道,爸爸有愧。” 憾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听着这个是她父亲的人的述说,她看着他泪湿的眼角, 看着他拿出一块整洁的方格子布手帕印在眼角处,她应该感动吗?或者她应该上前 去安慰他吗,又或者他们应该相拥而泣上演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吗?电视上不都是 这样演的吗?她这样想着,可坐在那里难以言语,也难以挪动身体,一种凝固的情 绪,一种哀婉的心情,不是为了眼前的是她的父亲的人,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 了眼前这种被渲染了的气氛,她是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的人,她的母亲而 哀伤。 憾生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时间更无情,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能抛弃所有的东西, 人们都不用人教,本能的自我保护的,丢弃着,选者着,往前走着遗忘着,谁能痴 傻的停留在原地,紧握着自己始终的坚守,烂了,毁了,人都走了也不放弃,她的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痴守苦熬着自己坚持的爱情,后来她老了,累了,病了也 从没有放手过,而且她这一生也从来没有对人述说过关于她的爱情,憾生在她的一 生中没有听到过一句怨言,如果不是自己也走过她的路程,如果她不是她的女儿, 那么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母亲曾经怎样的爱过眼前的人,也永远不会有人知 道她怀着的是怎样的一份情怀离开的人世。 她的父亲见面伊始几次说起她的母亲,都用“你妈妈”这个代词,那个如此爱 着他的女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他的孩子的母亲这么一个代词的存在。他对她的爱 或者是愧疚都是真实的,但是对于她的母亲他早已将她遗忘了。 憾生忽然说:“我妈妈叫狄秋兰,她死的时候六十五岁,是死于心血管方面的 病,她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救,但手术费要十四万,她没治,熬了三个多小时,最 后活活把自己憋死了,大家都以为她是没钱才死的,但最后她给我留了两千万的遗 产。我们守在你当年离开的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直到去世,你当年曾经和她一 起生活过的房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憾生说话的伊始语气平静,但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很冲,她说完后,对面的老先 生一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定格,有些茫然,有些僵硬,他似乎没有听懂憾生一段话的 主题,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憾生的话。 憾生静静的望着他,诸如悲伤,遗憾,甚至尴尬都没在老人的脸上找到,那一 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和眼前的人思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为了她的母亲不平, 而他是来认女儿的,他想找回的是一份曾经遗落的亲情或者某种一直让他耿耿在怀 的遗憾,而她的母亲经过这多少年他已经把她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她的母亲,那个 女人,那么可怜憋屈的死去,却没有人心疼过她,就连自己在很多年里也没有了解 过她,心疼她,憾生把头偏向一边,一股泪意喷涌而出。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莫老先生强势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什么样 的人没应付过,他不知道怎么忽然戏码就不按着他设想的往下走了,他是来认回女 儿的,他这辈子唯一最挂在心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给了这个他的第一个孩子, 憾生的话他还在消化,一时有点明白憾生的忽然的伤感是来源于什么,但又模模糊 糊的理解的不是很透彻。 两人一时无言的功夫,门铃响了,憾生借着起身去开门的功夫,擦干了眼泪, 回来的是出去买菜的阿姨,阿姨的老家在B 城周边的一个省,家在一个地级市,儿 子考上B 城的大学,后来在这里定居也把她接了过来,阿姨像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样, 具备说话嗓门大,爱唠叨但热心肠的特质。 憾生刚一打开大门,一叠声的女高音马上就充斥满了整个客厅:“这天怎么就 热上了,这才刚入五月啊,我出去走一圈这连外套都穿不住了。” 阿姨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就往里面走,一头汗的还抽空对憾生说:“憾生你起来 了啊,没吃早饭吧,吃药了吗?没吃赶紧去吃,我去做饭去。”她往里走着一眼看 见端坐在沙发上的莫老先生,赶紧就不自觉的打住话头,朝他着点了点头,客气的 笑着。 莫老先生也点了一下头,严肃的望回去,阿姨赶紧钻进了厨房。 阿姨身材有些发福,提着东西走的费劲,憾生帮着她把门口剩下的袋子也提了 进去。 厨房里阿姨压低了嗓子问憾生:“憾生,有客人啊?” 憾生望着地上一袋袋凌乱放置的各种生鲜蔬果,低头沉吟了一下对她说:“阿 姨,今天放您的假,您先回您儿子家,明天再过来好吗?” 阿姨是个有眼力的人,知道进退,也没探听什么收拾了东西就走了,憾生一个 人留在厨房里,面对着一地混乱的生鲜食物,跟她的心情一样杂乱无章。她知道外 面的人想让她叫他一声:“爸爸。”可是为什么要叫呐?她不想叫,她是一个自我 的人,从来忠于的就是自己,就想她的母亲一样,她从来都不会演戏,她对自己的 感情最诚实。 厨房的窗户里吹进一阵微风,太阳透过窗户照射进半室的光阴,干净的阳光下, 空气中的漂浮的尘埃粒粒可见,朦朦胧胧的仿佛光阴下站着一个女子,还是她三十 多岁的光景,一如她留下的遗像一样,圆圆的脸盘上宁静平和,温柔的望着她微笑, 憾生望着那个方向,眼里含满了泪水,她恍恍惚惚的想到,如果她的母亲再生,那 么见到她的父亲她也会微笑着面对他的,她的母亲其实到了最后坚守的不放弃的怕 也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仅仅是她的爱情罢了。隔着将近三十年的光阴,隔着生死,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所有的恨也不过是因为有爱罢了,到了最后她也不过就是爱 着这个人罢了,憾生望着那模糊的光影,泪中带笑。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母亲,因 为她是如此的像她。 憾生知道那个坐在客厅里的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她应付不了他,也不想委 屈自己,她找了一个能应付人回来应付他。 憾生给佟夜辉打电话的时候,佟夜辉正在开股东大会,他的企业是上市公司, 他作为执行董事正在给所有的股东作报告,可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场面,偌大一个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临近中午,他的报告进入尾声,最后的总结陈辞可以说是所 有前面铺垫的收尾就像唱戏的最后一下亮嗓,一场戏唱不唱圆满最后这一下很重要。 接憾生电话的是邓辉,憾生基本没有给佟夜辉打过电话,接通电话她一听声音 就知道不是佟夜辉本人,她客气的对邓辉说:“我找佟夜辉。” 邓辉当时就坐在佟夜辉侧首的位置,接起电话本来正往外走,听见是个女人的 声音,随口客气的回:“佟先生现在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请等一会再打过来 好吗?” 在这种时候憾生是缺乏耐心的,她直接就说:“你告诉他我是憾生,然后把电 话拿给他。” 邓辉刹住脚步,或许是憾生的名字让他耳熟,或许是憾生的语气让他觉得不一 般,他停顿一下,然后转回身走回去在佟夜辉的耳边低语一句,佟夜辉在众人的目 光下忽然停下,接过邓辉手里手机,电话里憾生只说了一句:“快回来。”一点点 哽咽尾音。 “好。”佟夜辉应了一声收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走,没留下一句话,一屋子的人 目瞪口呆,在座的杜城默默的看着,然后他站起来走过去接替了佟夜辉的位置,帮 他继续未完成的讲话。 憾生在客厅里放下电话,转身过来的时候对着莫老先生笑了一下。 莫老先生望着她说道:“憾生,你怪我了吧,我和你妈、、、” 憾生在另一首沙发上坐下,适时的打断他的话:“没有关系的,那、、、其实 也没有关系了。”她语调低微,望着脚下说。 两人沉默,然后莫先生说:“憾生,你现在过的好不好?爸爸听说了你的一些 事,是爸爸不好,你愿意跟着爸爸回家吗?爸爸什么都能给你。” 憾生抬头,望过去的目光平静:“我挺好,什么也不缺。” 父女再度沉默,莫父望着憾生的目光复杂,有哀其不争的内容,又压抑着某种 欲言又止,这就是憾生应付不了的,她能够想象到她的父亲能去当年的小区里打听, 那么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坐过牢,偷过她妈的钱,被人骗过,那么复杂的事情她 解释不了,解释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理解了也不会赞同,而却她对这个人其实没 有什么深层次的感情,她连对连他解释的**都没有。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横隔着 太久远了,她跨不过去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而却她也没有**去跨越。 最后憾生站起来对他说:“爸,您坐一会,我去做饭,您留下来吃顿饭。” 莫老先生激动的看向憾生:“憾生!” 憾生笑笑,走进厨房,其实也没有什么,她只是觉得她的母亲会希望她这样的。 佟夜辉急匆匆的赶回家,从院子到门口,一路奔跑着进来,憾生给他开门的时 候他有些微微的喘息,憾生把他带进去,对着莫老先生说:“我爸爸。” “这是佟夜辉。”憾生又对莫老先生说。佟夜辉看了一眼一脸威严的莫老先生 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伯父好。”佟夜辉平息了喘息,冷静的对坐在沙发上的人打招呼,说话的同 时他握住一边憾生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了一下。 莫父不吭声,上下看着佟夜辉,最后眼光扫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佟夜辉放开憾生的手,从容的在老人目光的压迫下脱下西装外套,在一边坐下。 “你就是佟夜辉?”憾生看见她父亲的目光那是要暴怒的眼神,虽然努力的压 抑着。 “是。”佟夜辉坐的规规矩矩,脸色平静,两个人,一个一脸暴怒,一个静默 的平静,憾生看了他们一眼,走进了厨房,是该愤怒也好,失望也好,又或者痛心 也罢,这些都不该是她一个人承受的,他们会怎么样,其实她不是很在意。 厨房里憾生洗手做饭,她对着光影,微微的笑着:“再见到他,你会给他做一 顿饭吧?你希望我这样吧?是不是?”光影里似乎有个模糊的面孔朝着她微笑点头, 窗户外吹来一阵轻轻的风,抚摸着憾生的脸颊,她微微偏着头,迎着那道微风,微 笑着。 憾生的厨艺全部继承了她妈妈,她忙碌的将近两个小时,一桌相当丰盛宴席被 她摆上桌,油爆大虾,四喜丸子,红烧肉,砂锅鱼头,这些主菜除外,还有四个冷 盘,三个青菜,一个汤,全是她妈妈当年在世时经常做的,憾生挑选着要紧的做了 一些。 莫老先生上桌之前望着餐桌凝视很久,然后他转头看向憾生,憾生立在一边安 安静静的。老先生最后叹了一口气坐了上去。 一顿饭吃的气氛沉闷,佟夜辉本来还想跟老先生喝点酒,但人家根本不理他, 老先生心里不痛快,憾生给他布菜,他没什么表示,憾生知道这样的事情以一个女 儿的身份来做,她父亲是会不舒服的,他不理解她和她母亲的情怀,但其实她也不 需要他理解。她从来就是个自我的人,她的表达从来不会遵循常理,所以她才会处 处碰壁,一路走的那么辛苦。 莫老先生勉强吃了一顿饭,饭后连茶水都谢绝了,基本上从餐桌上起身就告辞, 憾生和佟夜辉一直把他送出院子,他走出院门,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路边,有人下 来为他拉开车门,临上车之前,老先生回头望着憾生,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留下一 声无奈的叹息。 老人留给憾生一个失落的背影和一声无奈的叹息,最后绝尘而去,憾生在他的 身后始终留给他的只是微笑。 莫老先生走后,憾生和佟夜辉转身进屋,在院子里的路上,憾生问佟夜辉: “他会找你的麻烦吗?” 佟夜辉笑着摇头:“你爸爸吗?他不会?” 憾生转头看他:“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佟夜辉回答的码定:“他不是那种逞匹夫之勇的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 会做。” 憾生凝神想想也确实如此,他曾经那么的爱她,也二十多年没有回来看过她一 眼,其实当你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是任何借口都拦不住的,我们要走什么路,做什 么样的选择,其实最遵从的是自己内心的。 佟夜辉问憾生:“你会跟他走吗?” “不会。”憾生毫不停顿的回答。 “嗯。”佟夜辉应了一声握着憾生的手进门了。 对憾生来说她忽然平白多了一个爸爸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日子还是照样的过, 她很平静。 晚上,佟夜辉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边擦着头发边对憾生说:“憾生我们结婚 吧。” 憾生靠在床头,在灯下看书,忽然听见佟夜辉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想着:我说 这今天怎么洗了这么久呐,闹半天是琢磨这事呐。她抬头望过去道:“怎么?你怕 我被抢跑了啊?” 佟夜辉也不否认,扔掉手上的浴巾爬上床道:“我们在法律上是夫妻关系了, 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到时候你爸就是想抢人也没理由。” 憾生觉得他有点担心过滤了,眼睛看着书随口应了他:“行啊,看哪天你有时 间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好了。” 佟夜辉凑过去问:“不办个婚礼吗?” 憾生低着头动都没动的回:“婚礼太累人了,结婚不就是两个人的事吗?兴师 动众的没意思。” 佟夜辉看着灯下的憾生,良久后转过头望着对面的墙壁轻叹出生,憾生抬头问 他:“怎么了?” 佟夜辉抬手抽调她手里的小说,搂着她关灯一起滑进被子里,四周寂静下来, 黑暗中,佟夜辉的声音低微:“憾生你要用力的活,用力用力的活下去。”他把憾 生紧紧的勒紧在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憾生适应着光线望着白蒙蒙的天花板,很久后她轻轻的低应了一声。但是我就 是以前活得太用力了,而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憾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给佟夜辉听 的,她闭上眼睛。 夜半更深的时候,佟夜辉翻过身去,背对着憾生轻叹出声,憾生知道他一直没 睡,她紧闭着眼睛,一动没动,就是那么用力的爱他,她能给他的也就是这些了。 人能耗费和透支的东西不多。 第二日,谁也不说什么,日子还是要照样的过着,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时间永 远不会为了什么而停留,佟夜辉上班走的时候,憾生还在安睡,清晨的暮暮晨光中, 她的半张面孔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睡梦安详而深沉,佟夜辉站在床边注视她良久。 憾生一直不是个漂亮的女人,瘦了的她只是让她的五官的清晰一些,她不像的父亲 也不像她的母亲,鼻梁不高,额头平整,很平常的一张脸,她不是一个很激起人的 女人,但是佟夜辉在这全世界也就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一种甚至比爱情更深沉的感情。 他对她厌恶过,愧疚过,千回百转的绕回来最后才知道他是爱她,每每看着她都心 里酸涩疼痛的爱。 曾经的佟夜辉对憾生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就是憾生出院回家也恨不得时时守着 她,半夜睡觉会忽然惊醒过来一次一次的试探她的鼻息,每每都心惊胆战的害怕她 忽然就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就离开他,他活得紧张而恐慌,后来有一天憾生有一天状 似无意的问他:“夜辉,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死了,你也要跟我走吗?” 当时正是深冬,他们依偎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外面的雪景,后来憾生睡着了,醒 来以后就问了他这么一句话,佟夜辉长久的沉默,他想象不出憾生死了以后他的生 活该怎么继续,无以回答。 憾生苍白的面孔上有一点点午睡后的红晕,她抬手温柔的抚摸佟夜辉眉心轻柔 的说:“夜辉,走下去,勇敢一些,假如有一天我就是真的不在了。我爱的人是一 个有野心,奋勇执着的人,他勇敢,目标明确,眼睛里随时都燃烧着不满足的暗火, 他信心强大,把全世界都当作自己的舞台,我爱的是那样的你,我在很早的时候就 知道你有一天会走的很远很远,你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的,从最早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是你的一段旅程,陪着你走过一程,伴着你成长,也是我的一种历练, 如果我有一天早早的走了是不会有遗憾的,至于你,好好的走下去,这一生不要虚 度,如果你最终还爱着我,在路的终点我会始终等在那里的。”憾生最后的话语结 束在把眉头紧锁的佟夜辉拥抱进怀里:“豁达一些,夜辉。”她拍着佟夜辉的后背 :“死亡也不是我们最后的终点,只要你有足够坚持的信念,不要为我停留你的脚 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佟夜辉在那天以后回到公司上班,他不是一个多么感性的人,关于人生什么的 他很少去思考,他的成功多数来源于他骨血里流淌的一种原始的野兽掠夺的本能, 憾生的话让他似是而非看到某些他原来从来没有出现在他思想里过的东西,憾生身 上流露出来以及试图想传递给他的东西,让他迷惑而又朦朦胧胧的再次找到了某种 目标。 佟夜辉在一阵注视以后,转身离开,这些日子他一次次的转身,某种朦胧的东 西渐渐开始清明,一种状态渐渐在他的身上恢复,憾生说:勇敢一些。他后来明白 勇敢不是为了别人,也不为了什么,而是一种人生态度,憾生本能的一种人生态度, 勇敢而坚持,她年幼的时候不明白,只是本能的去追寻,后来他给她的苦难让她懂 了,而她又想传递给他,其实憾生一直都比他,比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要强大。 憾生睡到自然醒来已经是日头高照,洗漱完下楼来,厨房里有热着的早点,她 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着就在厨房的灶头前喝起来,阿姨从院子里晒完衣服回来 在客厅看见她远远的对她喊:“憾生,你起来啦,那我上楼去收拾了啊。” “哦,好。”憾生也大声的应了她一句,直到看着阿姨胖胖的身体扭动着消失 在楼梯拐角,憾生才转身掀开蒸锅盖子找小笼包吃。 一口包子咬在嘴里,门口的门铃响了,憾生嘴里含着一口包子,看向大门总觉 得这门铃响的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出去,手里还端着碗稀饭,拉开大门,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整个身影笼 罩下来,全部挡住了外面投射在她身上的阳光,憾生抬眼看去,一个20出头的男孩 子,宽肩细腰,很随意的穿着,上身一件黑色的贴身T 恤,下身一条洗的发白的牛 仔裤,裹着笔直修长的两条腿,膝盖处破了两道口子。以憾生看男人的眼光她觉得 这人比佟夜辉还帅气几分,尤其是要阳光很多,五官特别深邃立体,一头浓密的黑 发,修剪的清清爽爽,小麦色的皮肤,笑笑的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他问憾生: “莫憾生?” 憾生点头。“我是你弟弟,让我进去。”男孩子跟他爸爸干了一样的事情,不 请自进,不过他爸爸比他走进来的有气势很多。 这孩子肩膀上挎着一个大背包,进门就“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大红色的登山 包被他摔在地上在阳光下,包上腾起一阵灰尘。 憾生眼睛看着他,低头抽空喝了一口粥,还随手把门也关上了,经过昨天的铺 垫,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弟弟她有点小吃惊但神经还算很淡定。 莫憾庭扔下包转身向着憾生说:“姐,我是你弟弟,我叫莫憾庭,老爷子派我 来联络感情的,我是被他赶出来的,说不把你带回家就不让我回去了,我现在在B 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能别把我赶出去不?” 莫憾庭洋溢着笑脸,身长玉立的站在那里,说话不急不喘,很大方很自信的样 子,半真半假的语气,憾生愣了愣,端着碗走过去,小伙子很高大,站在憾生跟前, 其实憾生感觉有点压力:“你真被赶出来了?”她有点脑子不清醒的问出一句,这 么大的一个小伙子是她弟弟,而且这小伙子带给她的信息让她有点消化不良。 “嘿嘿。”莫憾庭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真是被赶出来的,他昨天回去 就拉着一张脸,半夜把我从床上踢下来就赶我出门的,我这包行李里的几件衣服还 是我妈偷着赛给我的,我是你弟弟,你不能也把我赶出去了。”莫憾庭后面急吼吼 的加上那两句话。 憾生被他说的脑子一糊涂就下意识的说道:“我没说要赶你走。” “呵呵,那太好了,给我安排个住处吧,姐。”莫憾庭说的厚脸皮。憾生端着 个碗站在那有点傻。 姐弟俩站那有片刻的对持,莫憾庭笑嘻嘻的一脸希翼,憾生一脸呆滞,半晌后 憾生走到茶几边把碗放下,然后咳嗽一声,不咸不淡的说:“你跟我来吧。” 憾生把莫憾庭带到楼上的客房,姐弟俩一前一后的上楼碰上阿姨抱着一堆床套 从他们的主卧室出来,三人在走廊里遇上,阿姨张嘴就问:“憾生,这是谁啊?” 憾生摸摸鼻子不尴不尬的回:“我弟弟。” 阿姨大着嗓门:“呦,这小伙长的可真帅。” 莫憾庭在一边笑呵呵,憾生回头看了他一眼,领着他进了客房。 客房格局简单,装修的有点像宾馆的房间,憾生回头对着身后的莫憾庭,她一 时对他找不到合适的称谓,就含含糊糊的道:“那个,你先住这里吧,还有我大概 是不能跟你回你家的,所以你看看你那边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解决吧。” 莫憾庭歪头看看憾生忽然就呵呵的笑了起来,他把包又往地上一扔,自己拉过 写字台边上的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面对着憾生,左右歪歪头,似乎要把 她看的仔细,然后他说:“姐,你可真好说话,就老头子那样的脾气是我我也不搭 理他,我是来看你的,你不愿意搭理他我支持你,反正我看他那身板再活个十几二 十年应该没问题。他总有自己想清楚拉下架子的一天。” 憾生忽然觉得这孩子似乎没有她一开始感觉的那么油滑,她朝他笑了笑,没接 他话。 莫憾庭忽然探出身子把他仍在地上的包勾到手里,他拉开登山包的拉链,从里 面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朝着憾生招手:“姐,你过来。” 憾生莫名其妙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莫憾庭开了机,回头对她说:“姐,你 坐下。” 憾生在他身后的床上坐下,莫憾庭转身面对她,朝她俯过身体,他们的膝盖几 乎碰在一起,莫憾庭望着憾生的脸上收起了进门就没有消失的笑脸,他的眼神诚恳 而郑重的望着憾生,那么一瞬间,憾生以为他要伸手过来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但他只是把两只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梭了一下,然后说:“姐,我从小就知道你的存 在,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个姐姐在B 城,我没一直都想着你,但我高中毕业后 没有出国读书,我考上了B 大,我在这座城市里游走了四年,经常会走在大街小巷 的时候看见某一个女孩,我就会想,这个说不定就是我的姐姐,我从没有见过你, 但我也从没有忘记过你。相信我,姐姐。” 憾生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感觉袭击,她这辈子活到现在,没真正把谁放在心上过, 唯一在她心里留下痕迹的一个是佟夜辉,一个是叶权,这个男孩带给她的感觉不同 于对叶权的也不同于对佟夜辉的心里麻麻,木木的有点酸涩,冲击不大,但感觉很 柔软。 莫憾庭转过身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文档对憾生说:“姐,我知道你对我很陌生, 我很久以前就做了这个,我想着我们总有见面的一天,到时候我就拿给你看。” 电脑的屏幕上开始出现一张张照片,一个孩子的成长史,从满月时的光屁股照 片,一直到穿开裆裤,上小学,初中瘦瘦高高的嘴唇上有绒毛的少年,高中开始壮 硕起来阳光下一根手指转着篮球的英俊青年,很多的照片,这个孩子每一个有代表 性的成长时期都被记录下来,最后的一张是他在一片绿草茵茵的草坪上,背景是一 群带着学士帽的人群,他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把手里的帽子高高的抛上天空,阳光下 他张大了嘴似乎在高声的呼喊。 憾生默默的看着,有点木讷的难以感动或者被带入的心情,莫憾庭放完影像, 转身,这回他握住了憾生的双手说:“姐,我叫莫憾庭,今年24岁,比你小了四岁 半,我是大好正直青年,我是你弟弟。” 莫憾庭最后那句“我是你弟弟。”终于击中了憾生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翻过 莫憾庭的手掌,低头看着他的掌心,握着他的一只右手,食指在沿着他的掌纹上慢 慢的画着说:“你的手可真大。”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汉庭,我一直不知道我 有弟弟,姐没什么能给你的。” 莫憾庭嬉笑:“你只要认我就好啦。” 憾生抬头看他,无奈的牵起嘴角笑了笑:“我认你,你饿吗?姐给你做饭去。” 午饭憾生没有让阿姨帮忙,自己洗手作羹做了几个菜,没有很复杂的工序,简 单的几个热菜,完全是她的一份心意。 饭桌上,莫汉庭很捧场,一碗接一碗的添饭,年轻的男孩子,吃起东西来都虎 虎生威,他的胃口很好,憾生也是个一直在吃上不委屈的自己的人,这一点他们很 像。 憾生这顿饭自己倒是吃的不多,一会就停下筷子,望着莫汉庭,他怕是饿着了, 吃的很快,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着东西,抽空还抬眼对着憾生笑笑,莫汉庭有一张 很性格很英俊的脸,笑起来却五官牵动,眼睛弯成一个弧度,很坦诚的笑容里,有 些天真。 憾生观察着他,内心有一点点的牵动,有些柔软,但又不自觉的在想,这孩子 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因为饭桌上有外人,吃饭的时候两人基本没有交谈,吃了饭姐弟俩一前一后的 上了楼,进了客房,莫汉庭一下就歪倒在床上,摸着肚子,撑起半个身子对憾生说 :“我吃撑了。” 憾生笑看着他,在他身边坐下问:“那你干嘛吃那么多。” 莫汉庭叹气:“我昨晚半夜被赶出来的啊,然后在机场坐了半晚上,早上又坐 飞机过来,一直没吃东西啊,饿狠我了。” 憾生只是望着他笑,她知道他这个年纪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候,半天没东西 吃也确实要把他饿到的,莫汉庭在床上翻了身,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问憾生:“姐, 你有没有讨厌我。”他很直白的就问出这个问题,偏偏有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姿态。 憾生看向他的眼睛,坦荡荡的干净,憾生微微的思索一下,然后摇摇头:“对 你本身我讨厌不起来,你从进了这个门起就做的很成功。” 莫汉庭还是保持着一个斜躺的姿势,他看了憾生一会说:“这世界上有一个女 人,她的出现,让你没了父亲,你的眼神苍老,神态安静,你才28岁,就有暮年人 的眼神,必定经历过一番坎坷,一个女孩在生命里没有父亲的这个角色中长大,你 的坎坷肯定和这个有关系,我的母亲虽然你从来没见过,但在这世界上她可能是你 从没见过,却抱着敌意的人。你本来应该是不喜欢我的。” 莫汉庭从进门起身上就散发出来的阳光气质,忽然就荡然无存,他的五官似乎 更加的深邃:“你所有曾经经历过的不幸,根源都是来源于一个上一代人的背叛, 你真正介意的是这个对吗?所以你不肯原谅。” 憾生望着眼前青年的目光依然是平和的,她微微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指尖说: “你说的对。但我自己介意的不多,我只是非常怀念我的母亲。” 莫汉庭坐起身,歪着头看着憾生:“而他已经把你的妈妈忘记的一干二净的是 吧?他很虚伪的什么都不提,他觉得世间能够抹掉一切,而他就没有犯过错误是吗? 你是替你的母亲难过是吗?”憾生点点头,眼睛有一点湿润。 莫汉庭歪着头去看憾生的眼睛:“你是我姐姐挺好,你比我要想象的好很多, 很多,应该说好的太多了。” 憾生歪头看他,莫汉庭又说:“我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我身体里和你留着一半 相同的血液,我是你弟弟。” 富有朝气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憾生扭头也看着他笑了,她轻轻的点点头: “嗯,弟弟。”两人相对笑着,很多东西已经不需要语言了。 笑过以后,莫汉庭忽然一拍大腿说:“我要睡觉了行不?我困死了。” 憾生站起来,望着他道:“你睡吧,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想做什么。” 憾生没再说什么,离开的时候留给莫汉庭一个背影,她穿着一身运动卫衣,腰 身处有两条美好的腰线,走出去的步履从容,莫汉庭在后面看着,一双眼睛微微的 眯起,他生长在大富之家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特立的性格,他的这个陌生的姐姐有着 年轻的面孔和姿容却缺少活力,神态淡漠,眼神有着苍老的宁静,她曾经到底经历 过什么?莫汉庭颓废的倒回床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其实有着一颗不太容易动 容的心,但这时却微微觉出有点说不出的沉闷来。 憾生回到房间忽然想起客房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想着被褥会不会有霉尘味,又 转了回去看看是不是给莫汉庭换一套新的。 憾生又进了客房,这一会的功夫莫汉庭就已经睡下了,床边的地上散落着他的 衣服,一双运动鞋,东一只西一只甩的老远,床上传来一阵阵鼾声,憾生走进去把 屋里的窗帘拉上,转过身,床上的青年睡得深沉,微微张着嘴,肚子上搭着一角被 子,四肢肆无忌惮的横张着,霸道的摊在床的正中央。 憾生走过床头,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衣服上带着汗味,一双袜子也是臭烘 烘,她直起身又看向床上的青年,笑了笑,其实他还是个大孩子罢了。 下午的时间,憾生把莫汉庭的衣服拿给阿姨让她洗了,自己搬了躺椅到院子里 晒太阳,一边看着小说,抱着屁股想着这个英俊而狡猾的应该是不怎么简单的弟弟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晚上佟夜辉下班回来,憾生介绍他们两个认识,当时憾生正迎着佟夜辉进门, 莫汉庭正好睡醒了下楼,三个人在客厅前的走廊上撞见,莫汉庭表现的很热情,上 来就拉着佟夜辉的手,上下直晃:“姐夫,你好,你好,我冒昧的就来打扰你们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佟夜辉最初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憾生还是笑着说了句:“你好,没关系。” 佟夜辉到家后直接就开饭了,三人坐在餐桌上开始都没有什么话好说,憾生见 着冷场随口问了一句佟夜辉:“这两天怎么没看见顾北过来了。” “他被他妈叫回去相亲去了。”佟夜辉夹着菜随口回了她。 憾生偏着头想了一下,实在想象不出顾北那样的配个什么样的女人做他老婆合 适,憾生觉得脚下空荡荡的忽然反应过来没看见屁股,转头问阿姨:“屁股呐?” 阿姨也是一愣,满是惊讶的说:“是啊,这平时跑出去,到了饭点它自己知道 回来啊,今天怎么都这会了还没回来?” 佟夜辉镇静的夹了一筷子菜放憾生碗里:“屁股是只成年狗了,这到季节了, 疯到外面去了不回来不正常的很?吃饭吧,等会晚了再不回来,我再出去找。” 憾生想了想这小区里有不少人家养狗,屁股这段时间也确实不怎么着家,也没 多想埋头吃饭了。 旁边的莫汉庭一直在观察他们,他夹着菜很随意的佟夜辉说:“听说姐夫的生 意做的很大?” 佟夜辉转脸看过去,莫汉庭看着他,眼神坦荡荡,佟夜辉只好客气的回:“不 算很大,做一点事情罢了。” “我很崇拜你,真的。”莫汉庭说完就把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装菜的盘子,翻捡 着自己爱吃的,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很真诚的语气,不做作的姿态,很难让人讨 厌他。 佟夜辉笑笑,也问他:“汉庭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在做什么?” 莫汉庭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唉!我不行,家里老头子看不上我,我毕业都快 一年了,这不还混着呐。” 他那油滑的腔调,佟夜辉当然不信他,但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低头吃饭。莫 汉庭一口饭吞咽下去,抬头又看向憾生和佟夜辉两人,忽然问:“你两结婚了吗?” 一句话把两人都问住了,饭桌上经过短暂的沉默,憾生回他:“还没有。” 莫汉庭伸着手往碗里盛汤:“赶紧结吧。”他看着自己的碗,低头喝汤,也不 看他们。 “哦,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憾生就这么回了他。 晚饭过后,憾生和佟夜辉出门散步,顺便找狗,路上自然说起了莫汉庭的来意, 佟夜辉阴着脸,心里不舒服,憾生知道他不高兴,握着他的手解释:“他那样说, 我不能真把他赶出去吧?” 佟夜辉还是不吭声,憾生转身看他:“我不会走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们明天就领结婚证去!”佟夜辉忽然爆发出来的一句,平时挺严谨的一个 人,忽然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负气样子,憾生觉得好笑,她好脾气的应着他:“好, 我们明天就结婚。”于是憾生这一生的婚姻,就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决定了。 两人溜达了两圈也没找到屁股,回到家却看见它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门口守 着他的狗盆子吃的欢,两人放了心,就上楼了。 两人回到房间里,换下衣服,憾生去洗澡,出来看见佟夜辉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过来把药吃了。”佟夜辉每天招呼这憾生按时吃药已经成了习惯,憾生走过 去就着他的手把药丸含进嘴里,水杯凑到她的嘴边,她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 “吃点水果,我去洗澡。”佟夜辉把水杯放到床边,转身去了浴室,憾生看着 床头柜上的水果盘想了想,出门下楼拿了一个盘子上来分出一些,端着去了莫汉庭 的客房。 憾生进房间的时候,莫汉庭正趴在他的笔记本上,憾生走过去,看见他似乎在 做一幅画,鼠标的箭头飞快的移动着。 憾生把手里的果盘放下,莫汉庭抬头看她,他看看憾生又看向果盘:“给我拿 的?” 憾生好笑的回:“不是给你给谁的?饭后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莫汉庭嬉皮笑脸的看着憾生:“姐,你真贤惠。” 憾生笑笑的:“我可不贤惠,我懒着呐。” 莫汉庭严肃的说“我知道你对你上心的人才贤惠呐。”他捞起一片西瓜仰头整 块放进嘴里,夸张的大声说:“所以我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啊很多啊。” 憾生被他逗的笑了出来:“行了,你忙吧,我走了,需要什么你喊我。” 莫汉庭在她身后大声的应着,憾生出了他的房间回了自己的卧室,佟夜辉正好 洗了澡出来,看见她进来就问:“你去哪了?” 憾生登掉拖鞋爬到床上随口回他:“给汉庭送水果去了。” 憾生凑在台灯下看小说,佟夜辉擦着头发坐过去:“你喜欢他?” 憾生扣下书,抬头想了想:“这孩子有城府,但是我对我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我不讨厌他,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孩子。” 佟夜辉对憾生的话不置可否,掀开被子上床,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他没说这样好什么。憾生知道他的意思也没问埋头接着看书,佟夜辉打开电视, 看新闻。 两人坐在一个被窝里,佟夜辉一会就凑了过去,憾生也随着他,两人气氛正好, 佟夜辉把睡衣都脱了,憾生都已经半裸了,马上就要差枪走火的当口,一声大刺刺 呼喊让两人僵在那里。 “姐!我没睡衣穿。”莫汉庭的嗓门隔着半个走廊。隔着一扇门板也没有削减 他的气势。 “哦,来了。”片刻的僵硬后憾生大声应着,连滚带爬的滚下床,边穿衣服边 跑往衣柜里那里跑。佟夜辉翻着白眼,跌回床上,瞪着天花板直喘粗气。 憾生翻出一套佟夜辉的睡衣,出去开门,莫汉庭腰上围了一块浴巾大刺刺的站 在走廊上,没一点不好意思。 憾生稳稳神,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你和你姐夫差不多高,先穿他的,回来 再给你买去。” 莫汉庭笑嘻嘻的接过睡衣:“谢谢,姐。”转身走了,憾生恨他脸上的嬉笑, 这家伙肯定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了,这个狡猾的小子。 憾生回房,两人再没了刚才的心气,收拾着睡了,脑袋枕到枕头上,憾生很长 世间以来第一次感到后背的肌肉有些酸痛,她想想她这一天好像过的满充实,迷迷 糊糊的就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一夜的好梦。 第二日早上,大清早佟夜辉把憾生摇醒,憾生一般都会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 还找不准焦距,佟夜辉穿的整整齐齐,拍拍憾生脸的说:“醒来,乖,我们今天去 结婚。” 憾生稍稍有点清醒,她迷迷糊糊的看着佟夜辉说:“你来真的啊?” 佟夜辉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知道她还没清醒,也不跟她废话,把找出来的衬衣 就往她身上套。 憾生低血糖,让她早起,她很难受,痛苦的洗漱完毕下楼,佟夜辉递给她一杯 放糖的牛奶,她喝了两口算是慢慢的精神了起来。佟夜辉在一边哄着她:“忍忍就 今天,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你再接着睡。”憾生抱着牛奶杯子看着他不想说话。 阿姨给他们端上早点,憾生扫了一下桌子随口问了一句阿姨:“汉庭没有下来 吗?” 阿姨往楼上看了看:“没有啊,我一早上没看见他,估计应该是还没起来呐。” “哦。”憾生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声音刚落地,楼梯口一阵“咚咚”的跑步 声。莫汉庭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提了个公事包,西服穿了一半,半边衣服还挂在身 上,他还是一条牛仔裤,裤腰上还挂着长长的金属链子,上面一件T 恤,一件黑色 的小西装套着半边,他往下跑着,忙乱的把衣服套在身上,朝着饭厅里的几个人喊 :“早啊,我上班迟到了,先走了啊?” 他轰轰隆隆的朝着后门跑去,憾生听见他说上班,下意识的抓起桌上的两个包 子就跟了过去。 “汉庭,你去哪?吃了早饭再去啊?”憾生在门口拦住莫汉庭当年对佟夜辉的 鸡婆性格又发作了。 莫汉庭转身从憾生手里抓过包子咬在嘴里含糊着说:“上班去。”他转身想往 外跑,末了有转回来搂了憾生肩膀一下:“姐,你真好。”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憾生站在屋子的后门,眼睁睁的看着莫汉庭跑到他们房子后面的马路上,钻进 一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里,那吉普车不知道过没过报废的年限,绿色的车身,污迹 斑斑,有几块掉漆的地方用别的油漆补上去的,一块块的补丁明显,就听那车子发 出一声苟延残喘般嘶吼,然后车子的排气管发出“砰砰”两声,然后一阵黑烟冒出 来,那车带着莫汉庭“轰轰”的绝尘而去了。 憾生有点呆滞的回到屋里,佟夜辉拿着报纸遮住半张脸,镇静的坐在那里,憾 生问他:“夜辉,那孩子不是说刚被家里赶出来的吗?怎么在B 城会有车,他刚才 还说要去上班?他不是昨天才来的B 城吗?” 佟夜辉抬眼四平八稳的朝她笑笑,叠起报纸放回桌:“也就你,人家说什么你 就信什么。行了,赶紧过来吃了走了,一会去晚了还要排队。 憾生相当的郁闷的走过去坐下吃早餐,她知道她被那孩子骗了,没有很生气的 的感觉,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吃了早饭,两人带着身份证户口本出门,这年头办结婚证也人性化了,手续不 复杂,佟夜辉开车来到两人户口所在地的民政局,她们去的还算早,前面没有几对 人,民政局办手续的地方,一个门里办结婚,隔壁就办离婚,几对男女分别守在两 个门外,同一个空间下,两种不同的表情。 憾生他们拍照,签字,盖章还连带着宣誓,一个多小时办好了手续,出了民政 局手里多了两个红本本,两人在门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好像都没什么感触样子。 佟夜辉开车把憾生送回家,车停在门口,时间还没过十点,他嘱咐憾生:“回 去再睡会,记得吃药。” “知道了。”憾生应着下车。 佟夜辉又把头伸出车窗跟她喊:“你回去把结婚证收好了。” “知道了,我回去就把它锁保险柜里。”憾生无奈的回头跟他保证。 佟夜辉终于放心的开车走了,憾生转身站在那里低头看看手里的两个红本本, 她这就成了已婚妇女了?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似乎心里有一点点不同,可又说不 上哪里不同,她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所谓居家过日子,大抵就是关起门来,自家人柴米油盐的一些琐碎的事情,日 常的生活大多是规律而单调的。 莫汉庭住在憾生这里已经几天,每日早出晚归的,回家后从来不出门,很规律 的生活作息,乖的有些不符合他的这个年纪。 天色将降要黑下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客厅里的电视吵吵嚷嚷,一 家里两个在外面奔忙的男人,先回来了一个,莫汉庭今天比佟夜辉早一些到家,回 来就摊在沙发上,电视声音开的老大,憾生在厨房里给阿姨打下手准备晚饭,抽油 烟机“轰轰”作响,一个房子里闹腾腾的。 佟夜辉踩着饭点进门,憾生迎了他进门,转身去叫客厅里的莫汉庭吃饭,青年 歪坐在沙发里,脑袋搭在肩膀上,睡得深沉,两条长腿支出来,笔直的伸出去老远。 灯光下,青年扭曲着身体,肤色有些暗沉,目下一圈阴影,憾生扭头问走进客 厅里的佟夜辉:“这孩子一天到底在干什么?怎么累成这样?” 佟夜辉看了一眼客厅里的莫汉庭,他知道憾生也就是唠叨,他回不回都两可, 莫汉庭在外面干什么他当然知道,但这话要让他说出来不合适,这孩子进门的时候 明显是在骗憾生,他要是什么都跟憾生说清楚了,憾生估计心里会不舒服,他看着 憾生对莫汉庭也算上心了,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当事人自己解释清楚最好,他太 了解这同一件事情由不同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最后造成的印象将大相径庭这个道理 了。 其实佟夜辉对莫憾庭还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来源于憾生身上的一些变化,在 莫憾庭没来之前,憾生是安宁的没有活力的,她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管也不上心, 莫憾庭来了以后憾生开始操心生活上的一些事情,琐琐碎碎的生活也终于把她带了 进去,她不再是留在原地,静等这世间的流逝。这就是生而在这世间,生活的一种 力量,我们遇见一个又一个人,遇见一个个坎坷或者契机,命运在流转而我们不得 不往下走。 吃饭的时候莫憾庭没精打采的,憾生有心问问他在外面的情况,但两人毕竟还 是没有熟悉亲密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地步,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打住,盛了一碗 汤放他跟前,让他多补补。 莫憾庭端起来“咕咚咕咚”的几口喝完,看着胃口还是很好的,佟夜辉随意的 问他:“憾庭,工作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莫憾庭笑得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呵呵,暂时还没有,等我挺不住了一定跟 姐夫说。” “嗯。”佟夜辉点点头,也没再往下说什么。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饭后,莫 憾庭又一头钻回房间再没出来,剩下憾生和佟夜辉按部就班的出门散步,回家,休 息日子就这样过着。 转天憾生稍稍比平时起的早了一些,吃过早饭她出门上街购物,要换季了,要 给家里的人添置衣服,这些事情憾生以前是不管的,但是她已经把莫憾庭当作了亲 人,她是姐姐,觉得对他有一种责任和照顾他的义务。 逛街这事,憾生正经多少年没认真干过了,她自己和佟夜辉的衣服买的少,反 正她不怎么出门,而佟夜辉的衣服也很多,莫憾庭倒是只背了个包就投奔她这里来 了,衣服没几件,憾生从内裤到睡衣,外套没少给他买。 出商场大门的时候,憾生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两只手都没闲着,外面正是日 头高照,她这人买东西不啰嗦看上就买了拿走,她从上午十点多出门转了一圈出来 也就刚刚中午的样子。 站在商场的门口,憾生想想接下来干吗去?她这人没朋友,没交际,出了门没 地方去,回家就守着佟夜辉,难得出来一趟,她忽然就不那么想着家了。左右想了 想,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袋子,她在D&G 里面看上一件衬衫,水果绿色的不知道憾庭 能不能接受她的审美观。 憾生想着想着忽然就感觉自己有点犯贱,想到那孩子骗自己心里怎么就生出了 一股憋屈来,她掏出手机给莫憾庭打电话。 憾生在电话里语气有点冲上来就问:“你在哪上班呐?” 莫憾庭在电话里可能微微有点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在公司啊。” 憾生也不跟他绕弯子,直奔主题:“你公司在哪呐?我去看看你。” 莫憾庭在电话里轻笑出声,他似乎不在意憾生的语气,笑嘻嘻的报出一个地址, 还嘱咐憾生来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莫憾庭的公司在五环以外,憾生一路打车过去走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想着:难 怪这孩子每天早上都急匆匆的,难为他每天还要开着那快要报废的车子走这么长的 路。 到了地头,憾生下车一看,眼前一栋上个世纪的老旧建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 属于什么单位的办公楼,坐落在一条背街的小马路旁,墙身老旧一副破落的样子。 憾生提着一堆东西,从前门走进去,没有接待处,进去就是昏昏暗暗的走廊, 她左右走了一趟没看见电梯,以为是自己没找到,掏出手机来又给莫汉庭打电话。 “憾庭,你们这电梯在哪啊?我怎么找不到啊?”憾生折回进门处,对着空荡 荡的走廊她的声音阵阵回声。 莫汉庭那边似乎在忙的慌乱,应付着跟憾生说了一句:“这没电梯,你走楼梯 上来,我在门口接你。”说完在那边就挂了电话。 憾生举着手机,眼睛望向黑洞洞的楼梯口耳边的电话里的“嘟嘟”声无限的回 荡。 憾生认命的爬楼,十三楼,没有电梯,这是什么年代了,多少年了憾生没这么 不要命的喘过气了,一个楼里都阴阴暗暗的,每上一楼,楼道里空旷的回荡着一些 隐隐约约的人声,大白天都觉得阴森森的,憾生硬是爬出一身汗来,要不是心里那 点一定要搞清楚莫憾庭到底在搞什么的劲撑着估计她早撑不住劲了。 爬上最后一层楼,憾生拖着两条酸痛的腿拐过弯,抬头看见莫憾庭靠在楼梯口 的墙上,笑眯眯的望着她,憾生喘着粗气,抬手往他的方向点点,手上的购物袋稀 里哗啦的一阵响,她的嗓子已经干的说不出话了。 咽下一口口水,憾生气喘吁吁的道:“你姐姐我,有快十年没干过这样的体力 活了。” 莫憾庭不知道憾生生过重病身体虚弱,以为她是娇贵的,也不上去帮忙,反而 闲闲的说:“你是缺少锻炼,多爬爬楼梯对你身体好,赶紧上来。”说完一转身还 走了。 憾生气的咬牙,爬上楼,跟着莫憾庭转弯的方向转过楼梯口,一样的布局,昏 暗的走廊,第一个门敞开着,里面有些人声传出来,门口旁边的地上一堆垃圾,方 便面盒快餐盒堆了一堆。 憾生稳稳神走进门,出乎她意料的进门里面到挺干净,门口的位置摆着一台像 是显示器之类的电子产品,只是个头比显示器大了很多,像屏风一样的矗立在那里。 头顶几盏黄黄的投射灯,脚下是一幅投影,模拟的足球场的样子,不过是浓缩 的,一颗光影的足球在脚边滚动,憾生抬头看看黄黄的投射灯,一脸迷糊的走了进 去。 屋内到真是别有洞天,里面一间巨大的公共办公区,目测六七十个平方的屋内, 采光明亮,地面整洁,据憾生的见识里面的办公设备应该是一流的了,房间内规划 的整齐,一间间的格子间,沾满空间,角落里一个小型的圆形会议桌,只是里面的 人不多,两难两女,都是年轻的面孔,齐齐的望着进门的憾生。 他们都有着一张年轻的倨傲的面孔,冷漠的眼神,但没有攻击性,憾生知道有 着这样一种人,他们在某一个知识领域有着过人的才华,他们很年轻,他们没有怎 么接触过社会,他们有持才傲物的资本,其实却是没有什么心机的人。 莫汉庭站在憾生的进门处,气氛冷寂的功夫,他一把搂过憾生的肩膀朝着屋内 的几个人说:“我姐姐。”没人理他,然后他又加重口气:“亲姐!” 所有人都对憾生露出一个微笑的,只是稍稍牵动一下嘴角的笑容,然后都该干 嘛干嘛去了。 憾生尴尬的抬头朝着莫憾庭笑笑,莫憾庭耸耸肩:“没事,他们就那样。” 憾生被莫憾庭搂着肩膀带进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里显然是他办公的地方,比外 面要小点,到也布置的精致实用。 莫憾庭把憾生安置在他办工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 她,憾生是真的渴了,“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又把被子递给了莫憾庭,朝着饮水机 的方向抬抬下巴,意思她还要喝。 莫憾庭又去接水,憾生在他身后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是啊。”莫憾庭接了水回来又递给憾生。 憾生端着水杯没着急着喝问他:“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啊?我进门怎么连块招牌 都没看见?” 莫憾庭拉了一把椅子往憾生面前一座,笑笑着说:“我们是做三维动画的,不 太属于传统的产业,挂不挂招牌无所谓。” 憾生不解的望着他,最后莫憾庭终于不好意思的承认:“我这不是刚开始吗? 窝在这个地方挂不挂招牌无所的。” 憾生看这里面的规模倒是相信莫憾庭干的是正经事,她不解的莫憾庭:“你这 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弄在这个地方?你家里难道不支持你吗?” 莫憾庭摸摸后脑勺似乎有点难言之隐的意思,他说:“老头看不上我搞这个, 我又看不上他让我干的,所以他不给我钱。” 憾生好奇的问他:“你这到底做的是什么,正经事家里为什么不支持?” 莫憾庭摸着脑门叹息:“老头是老一辈的人,他不懂这个,我们偌大一个中国 到现在都没有很好的电脑三维技术,连印度都不如,拍部电影请的都是韩国人,挣 钱谁不会挣啊,老头那点家业算是够大的了,可我不不想做一个让人家知道我有钱 的傻逼成功人士,我想做自己觉得牛逼的事情。” 接下来莫憾庭对着憾生阐述了一番关于理想,人生观之类的东西,青年充满激 情,话语极富感染力,把憾生说的云里雾里的,本来想问他骗她的事情就被他这么 莫名其妙的绕了过去。 莫憾庭说了快一个小时,憾生被他说饿了,她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下午了还没吃 午饭,看着莫憾庭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她问他:“我饿了,你这有吃的吗?” 莫憾庭看着把憾生绕过去了,干脆的一拍大腿站起来特别豪迈的说:“我这有 方便面你吃吗?” 憾生的身体方便面什么的,是不能放在食谱里的,但她看看这里也没得讲究了, 下去外面吃还要爬楼,只好将就了。 下午憾生在莫憾庭这里吃了一碗方便面,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给他发了一份传真, 打印了两大叠资料,还给他做了一份文件,等最后憾生终于反应过来问莫憾庭: “你这里是不是没有文员啊?” 当时憾生正坐在莫憾庭的老板椅里给他做文档,莫憾庭从外面的办公区进来拿 一个文件夹,他回答的理所当然:“有啊。”憾生问他:“人呐?”莫憾庭指指自 己:“就是我啊。”憾生立时无语。 下午到了下班时间,憾生坐着莫憾庭快报废的吉普回家,车子已经是苟延残喘 的在行驶,车子的外形就不要说了,里面也是到处蒙了一层灰,座椅的套垫已经看 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一座进去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憾生忍着刺鼻的汽油味,耳边是轰轰巨响的发动机声,车子老是熄火,被堵在 后面的车子,不断的狂按喇叭,莫憾庭一幅不慌不忙的样子,憾生心里却有不好的 预感。 果然,上了高架桥,莫憾庭一提速,车子后面忽然“砰砰”两声,屁股下面震 动了两下,憾生转头去看莫憾庭,车子已经在熄火的边缘,他镇定的打转方向盘, 让出车位让车子滑行着在桥边停了下来。 莫憾庭踩了刹车,转头看憾生,姐弟俩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莫汉庭不好意 思的说:“那个,今天运气不好。” 憾生问他:“你这车哪来的?” “呵呵,我买的二手的。” 憾生有点冒火:“他们难道连买车的钱都不给你吗?这样的车你开着上路有多 危险?” 莫憾庭看憾生生气了,真的有点过意不去了,他无奈的解释:“前两天回来的 时候倒是从老头那里骗了点钱,不过被我拿来买设备了。” 憾生被他那个“骗”字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弦,她问他:“你怎么骗他了?” 憾生一脸的严肃,莫憾庭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其实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 所以他也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其实我毕业一年都没回去,老头一直认为我不务正 业,上个月把我骗回家,一直关着我,后来他不是来找你吗?自己没说动你,就让 我来,我就借机讹了他一笔钱跑回来了。” 莫憾庭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身面对着憾生,从眼神到姿态都是傥荡荡的,憾 生问他:“你给我看的那些照片呐?” “我现做的。”莫憾庭没有犹豫的就接了上去。憾生沉默的看着他片刻,忽然 推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憾生在高架桥上往前走,呼呼的风吹的她头发凌乱,莫憾庭在第一时间钻出车, 拿了后座上的大堆购物袋跟了上去:“照片是我现做了骗你的,但我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真的。” 莫憾庭嘴里灌着风,跟在憾生后面喊,憾生埋头走着,没给他一点反应,莫憾 庭拿她去跟她爸爸交换,憾生并不在意,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小孩子玩的讨价还价 的把戏,让她难过的是莫憾庭耍手段来骗她。那些照片和那些煽情的话,她觉得这 孩子玩弄了她对他的感情,她觉得有些受伤。 莫憾庭在后面跟着,他也不辩解,其实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有没有感情自 己心里最清楚,他和憾生真正见面没几天,但感情是建立起来了的,她的姐姐不是 一个很有特点的人,她没有什么心机,不争强,也不好争斗性格宁静而平和,他是 喜欢她的,这点他没有骗她。 憾生负气往前走着,莫憾庭提着一堆衣物在后面跟着,这一对气氛怪异,不知 道的还以为是两闹别扭的情侣,不少开过去的车有人伸头看他们,这高架桥上也打 不到车,莫憾庭也是没招,没招的。 两人走下高架桥,莫憾庭看着憾生没有停下的意思,却一直走上人行道,往路 边建筑物走去,莫憾庭抬眼一看,是一家卖出的4S店。 莫憾庭追上去拦住憾生:“姐,你干什么去?” 憾生望着青年莫名其妙的脸孔,她站在那里,过了一会用极为认真而缓慢的语 气说道:“憾庭,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对我也不亲热,她死在我不懂事 的时候,能理解她的她却已经不在了,这世界上我没有什么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 弟弟,我不希望你把命搭在车祸上,姐给你买辆车。” 莫憾庭僵立在原地,憾生那不虚伪不做作,坦然的带着虚弱的伤感的表情让他 心里泛上一股酸涩。 憾生给莫憾庭买了一辆广本,不是多好的车,给莫憾庭代步却足够了,从4S店 出来,莫憾庭握着憾生的手,他没有矫情的推让,憾生这样纯良而直白的人让他震 惊,对这样的人他也矫情不起来。 姐弟俩打车回家,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面,紧挨着,一路没有说话,后来憾 生把头靠在莫憾庭的肩膀上,车窗外斑驳的光影投射在他们身上,一路的宁静,他 们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莫憾庭望着窗外,一脸的肃穆。 晚上回到家,吃了饭憾生开始分衣服,三人热闹了一会,末了各自回房,佟夜 辉在房间里抖擞着试穿憾生给他买的衣服,憾生已经多少年没给他买衣服了,这眼 看着日子渐渐走上正轨,他的心里感慨万千。 这以后,这房子里开始越来越热闹,顾北回来了,他被他妈抓回去相亲,可正 经门当户对看不上他是开娱乐城的,他自己看上的他生活圈里的他妈又看不上,被 折腾了几回终于从家里跑回来了。 金露也来了,她的饭店生意火爆,她这个老板娘也做的有滋有味的,隔三差五 的就往他们这里跑,她是对佟夜辉倒是没再不报什么希望,经常过来完全是图着这 个房子里的气氛。 顾北似乎和莫憾庭最投机,刚开始接触时两人还端着虚假的应付试探对方,后 来接触下来,莫憾庭发现顾北虽然顶着个夜总会老板的头衔,但除了嘴巴损了一点 外,有点小坏,本性不是个奸诈的人,而顾北也觉得莫憾庭很有主意很爷们而其跟 他一样爱玩,两人很有共同话题,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周末男人们都放假,吃过晚饭莫憾庭吆喝着打麻将,顾北和金露给自己放假留 下来表示参与,打麻将这事憾生以前也热衷过,以前在夜市场摆地摊的时候,碰上 白天生意不好的时候,几个邻里就在店子里搭一桌,憾生那时候也是没少参与的, 只是现在她不能熬夜了,他们一玩起来就是通宵,憾生一般前半夜她上,轮到后半 夜就佟夜辉上。 每次玩麻将莫憾庭最积极,究其这里面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个小老板太穷,穷到 身上经常连车子的油钱都没有,穷到外债一堆连吃个盒饭都成问题的地步,这里面 他最小没人真跟他计较,而且个个都比他有钱,其实也是变着法子的支援他。 佟夜辉洗了澡出来,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正好看见一圈几个人围成一桌,几个黑 乎乎的头顶,热腾腾的气氛,莫憾庭在做一把十三幺,就缺一个九条,心里紧张的 要滴汗,面上装的淡定,堂子里已经出来了三个九条,憾生在做清一色,听六九条, 一手摸上来是个九条,她握在手里,抬头看看莫憾庭,这孩子无聊的一手撑着下巴, 望着自己牌左手大拇指在食指上抠出一个指甲印,憾生笑了笑丢出手里的牌:“九 条。” “糊了!十三幺!”莫憾庭跳起来,一把推翻牌面,得瑟着:“一人一千八, 给钱。”憾生笑眯眯的把手里的牌扣起来推翻,数了钱给他,莫憾庭收了一把钱在 手上,立马财迷的揣进口袋里,油钱,饭钱出来了,嘴角裂的老大。顾北和金露也 在笑他,打法小弟一样把钱给了他。 佟夜辉撑着手臂在楼上看着笑,憾生抬头和他对上,各自微笑,生活就是这样 没有停歇的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