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爱云,一起去喝杯咖啡吗?”那天下课时,同窗的台湾同学这样问她。 她像是有事要说,踌躇了半天,咖啡喝了大半,不相干的事也扯了一堆,还是 没出口。最后,在咖啡杯见底之前她终于下了决心,“听说你最近跟何振文走得很 近?” 她皱皱眉头,没有回答。 “爱云,大家都是女孩子,我说得直一点你不要怪我,是为了你好。人家何振 文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耸耸肩,“并不影响我跟他做朋友吧!” “当然,我只是想先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比较好一点,你知道的, 凡事最好是一开始就搞清楚…… “如果在没开始前就搞清楚,那是更好的了。” 她在那女孩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表情。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她终于能卸下 面具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何振文那张开怀而纯真的脸孔浮现在眼前,跟着来的是那 句暮鼓晨钟的警告:他有女朋友了。 真实性多大?对她来说,真实与否是那么重要吗? 她是喜欢何振文的。不像喜欢文森那样,并未曾有刻骨铭心的相思,也不像是 吉尔给她的迷惘;但一想起他,就像是仰望着万里晴空,蓝得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裹在朵朵软绵绵蓬松松的云堆里。 应该还是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打了个电话给何振文。那个简单的问题只 需要数秒钟,但她仍花了个把小时和他闲扯,有意无意不露痕迹地把话题引到那上 面。 当何振文再度跟她抱怨外务太多,搞得他筋疲力尽时,她若无其事,以轻松的 语气糗他:“这么忙,有时间约会吗?你女朋友受得了吗?” 从他回答的语气,她可以想象电话线另一头的他必定是瞪大了眼睛,“女朋友? 哪来的女朋友?” “如果你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呢?连你有女朋友的事,也是人家告诉 我的。真的没有吗?还有人警告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免得你女朋友嫉妒。” “哇,是谁这么厉害,我有女朋友居然连我自己都不晓得。” 她随便编个故事搪塞过去,表示这个马路消息传到她这儿已经转了好几手,消 息的来源无法追溯了。 “真是谣言可畏!唉,你知道吗,有人还跟我说你只喜欢法国人,不知道换了 多少法国男朋友呢!喂,不会是真的吧!” 她气得差点咬到舌头。“你相信吗?” “我告诉她说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但你一向对呈现台湾女生美好新形象很卖 力的。” “不要难过嘛!你看像我这样从来没交过女朋友的清纯少男都会被人说成花心 大萝卜。” 她为这意外的发现大吃一惊,“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对啊!” “怎么可能?像你这样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从来没有动过心?没有喜欢过 什么人?” “运气不好啊,都是我在暗恋人家,好可怜,没有人要我。” “开玩笑的吧!” “真的。” 她想起那次聚会看到的无数集中在何振文身上的目光,还有好心告诉她何振文 有女朋友的那女孩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骗你的啦,”看她安静了片刻,何振文又开口了,“说真的,我从来就没有 交女朋友的念头。”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怎么说呢……”他不再嬉皮笑脸的,认真地想找出个适 当的措词,“我想我是比较喜爱……是比较知性,不是那么感性的人。对我来说, 在我的学习、研究领域里面,我的兴趣,像是音乐,电影啦,我已经感觉……生命 得到很大的充实。我没办法想象男女之情这样的东西还能再多给我什么。”这样的 话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你不觉得你选择男女之情这个字,已经带有点贬低的意 味?你真的相信它不能再给你什么?” “你不喜欢的话就换一个说法吧!爱情这个东西,当然我没试过,应该是没资 格先下结论。但是,我从来不会特别想去试。而且,一个人独来独往多么逍遥自在, 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又换上那个轻松俏皮的语气,“两个人爱来爱去好烦喔! 累都累死了!” 永远的二十五岁,她想着,谜底终于揭晓了。这个男人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大男 孩,至少在感情上是这样的;也许有一天他会遇上真正喜欢的女孩———如果他不 是同性恋的话———而她或许能让他从这个二十五岁的梦里醒过来,带着他一起成 长。在这个爱情神话发生之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女子是有苦头吃了。 另外一个较为黑暗的可能性,就是这个人其实是个情场老手,惯于玩弄这种若 有似无的关系,他看似无意,但纯真面孔的背后藏着复杂的计算和心机。对他身边 每个女孩来说,他都像是她们的男朋友,但没有一个女孩能成为他的唯一,而那个 天真开朗的笑颜,就是他永远而唯一的武器。骗才?骗色?都没有。被玩弄的,就 只是那么一颗小小的心。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