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的金色火焰 洛阳的行程一取消,有些计划便也随之变化起来,因为有些事情还未预备妥当, 子姹本打算等到去完洛阳回来后再开始布署,到那时估计也差不多了。可是眼下却 不得不再重新安排,据云衣送来的消息,秦子嫣已经是打算要对她下手了的,却也 不知她何以这么大的胆子,竟真有这种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也因为如此,子姹也更加坚定了要加倍报复的想法,这几个月来与龙煜的“恩 爱”,并没有使当年的事情从她脑海抹去,时而她会再回翠幽宫梅林去看看,坐在 草地上与“凌宵”说会儿话。 凌宵的离去给她带来了近乎噬骨的痛,如果说自孙含烟死后,这个世上还有喜 儿被她视作亲人的人的话,那么,在她心里凌宵绝对是与喜儿有着同等份量的人, 尤其,他竟是因了她而死!这份内疚与悲痛,是因他施予她的、而她永远也还不起 的恩情。她不知道凌云心里怎么想,但是无论如何,她绝对会尽自己的力量来为他 报仇,哪怕……最终一无所有。 而平时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紫阳殿与浣溪宫两头走动,依她的性子,本是懒得走 的,但是眼下她不能等着人送上门来,她得把自己当成诱誀——她知道,在龙煜身 上下功夫,永远是激怒秦子嫣的最方便直接的方法。龙煜对秦子嫣乃至对整个秦家 来说都是一棵不可或缺的命根子,只要他一有动摇,那就足以撼动他们所有人。 她当然也会去御花园各处偶尔走走,——宠妃就得有宠妃的派头,光鲜亮丽, 招摇过市,即使她再不喜欢如此,她也要做。她若不做,便没有人上来趋炎附势, 而她现如今是多么欢迎那些人过来投kao 呵,管他是图的什么?升官?发财?只要 他们身上有她所可以利用的东西,那么无妨,她可以给予。龙煜偶尔也会与她聊聊 朝庭,现如今的天下有个好处就是,后宫并没有严令后妃不得干政,当然,品性格 外贤淑的后妃是会恪守礼仪远离政事的,但她如今可不想做什么贤淑安份的妃子, 因为秦子嫣也不想。 龙煜会与她说起朝廷里各. 派之间的斗争,但总是带着些不以为意的嗤笑,也 会跟她说起各国之间的近况,以及对于未来几年他心中所怀的抱负,——男人一旦 陷入了爱情的迷局里,也会很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事与她吐lou ,他在说起这些的时 候,或激昂或自信,子姹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含笑为他斟茶,或是适时地表达一下 自己的见解,这样一来,他便更是将她骄傲地引为知己。也许对于别的人他还会半 含半lou 地玩玩深沉,可是对于这个柔弱的女人,需要他的保护才能生存下去的女 人,他不会提防她。 子姹需要这些信息,所以,她不会. 排斥跟他在一起多呆些时候,天气晴朗的 日子,她拉着在屋里打瞌睡的他出去放风筝,蓝天白云底下,欢快奔跑的他们和谐 得像儿时天真烂漫的日子;下着微微小雨的日子,她会与他窝在秋水小榭里,撩开 丝帘看湖面上氤氲的烟雨。龙煜有时会担心她的身子,都已经“两个月的身孕”了, 好不容易才重获这番融洽,他自然是比往日更为小心翼翼。而这时候她也会听话的, 被他牵着回到宫里,再窝在一处说话。 时光毕竟匆匆,如此来去,又是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她不但通过三喜和. 身边的人接通了一条收罗外面消息的路子,也 在李资夫妇的帮助下得知了不少外头的事,杜安与庞昇如今已是面和心生,表面上 并不争斗了,争斗的却是下面各级的官员。因为龙煜有了扼制秦家的苗头,下面人 也隐隐有了些不安,至少庞昇这个月里就往凌府里多走了两次,而杜安,日前也亲 自上秦府与秦世昌把臂同饮起来。宋婉清已经进了秦府,刘氏与秦世昌矛盾升级。 杜姪愈发不把刘氏放在眼里,倒在其父的示意下隐隐与秦子由一起倒向了秦世昌这 一边。 这些事进行得这样顺利,理应她该得意才是,然而. 这些日子来她的眉间却始 终有些抑郁,就连望着窗外细雨时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惬意。 “姹儿,——姹儿?” 龙煜执着黑棋,蹙眉看着出神的她,被人冷落了之. 后语气里透着那么浓的不 满。“你在想什么呢?这眉尖儿皱得那么紧。”子姹“哦”了一声,抬起头来, “没事,我只是累了。” “小丫头!”龙煜轻笑一声,宠溺地将她轻轻拉过,手. 指头轻拂着她眉间的 紫痕,说道:“这道疤留在这里,便是不愁也显得有些愁了……”子姹微微一笑, 垂眸kao 在他胸前。 龙煜若有所思. 地望了那疤痕半晌,忽地将她扶起,说道:“这疤痕不好,我 替你将它烙去!”没等子姹反应过来,他就很快地将手里捏着的一颗棋子放棋盘上 一丢,起身进了内殿。 子姹不知道他想坐什么,静静等在那里,目光一经意触到棋盘,只见方才那一 子掷下,已是将严锁着的黑棋处赫然打开了一个破口,她看了片刻,扬唇执了颗白 子落下。 棋子甫一着地,龙煜就出来了。他慢悠悠地扬了扬手里的一枝三寸来长的金针, 又唤了人拿了一小碟金粉来,子姹不知他要做什么,就怔怔地盯着他看。“过来!” 他微一偏首,冲她道,手里还拿着茶杯,点了些水入金粉里,仔细地调成了一股金 色水液。 子姹乖乖过去,侧身坐在他身前,“这是要做什么?”龙煜得意地一笑,说道 :“你别管,呆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将浸过了酒的金针扬起向她,又迟疑了一 下:“会有一点点疼……若幽!拿颗安神丸来!”安神丸是宫里用来止疼的药,有 伤的时候含在口里,会察觉不到疼痛。若幽很快就把药拿来了,龙煜将它送到子姹 口边:“张开嘴。”子姹张口把药含住,又不禁睨了他一眼:“究竟是要做什么?” “都说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兴奋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伸手扳正她的肩膀, 拿着金针就往她额间那道紫痕处刺了下去。子姹立即皱眉“嘶”了一声,龙煜赶紧 停下,有些惊慌地:“很疼吗?”子姹咧嘴笑了:“骗你的!”“……鬼丫头!” 龙煜拿金针尾端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继续刺起来。 因为是细活儿,两个人挨得很近。子姹闻着他宽松的大袍袖里飘出来的淡淡香 气,缓缓垂下了眼睑。自出得翠幽宫来,她承欢已有许多次,但是往日里肌肤接触 时竟不像此时这样令她几近无措,回忆起平时他离她没有丝毫距离时,那时她心里 是很平静的。 现在,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而她叹气的时候,他的袍袖似乎也停了停。“怎么了?”他低下头来,刚毅的 脸上看不见半丝杂质,是一望无际的深深的关切。她目光闪了闪,笑了一下,摇摇 头:“我在猜,你究竟在我额上刺的什么?”他也笑了,退坐在后面锦垫上,执针 的手肘架在屈起的一膝上,“你猜猜?” 子姹闭了闭目,笑道:“该不会是只眼睛吧?我可不想当二郎神。” 龙煜失笑,双眼里一汪狡黠,“不是眼睛,是只小猪!” 子姹眨了眨眼,伸手要将旁边的菱花镜拿来照照,龙煜一把夺过:“不许看, 还没完呢!”说罢,又坐近了些,一脸专注地刺烙起来。 子姹只好一边感觉着那微微的锐利在额上游动,一边又接着失了回神。片刻后 他的手终于利索地停下,退后了一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唔,不错!” 子姹好奇不已,抬手摸去,龙煜将她的手一把挡住:“别动!这两日都不要碰 水,也不要拿手去碰。”而后把旁边镜子拿了过来,扬唇递到她手里:“看看吧!” 额上原来紫痕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束小指甲大小的金色火焰,那焰苗儿金光灿 烂栩栩如生,似乎还在随风摆动似的!而原来的那道微凹的紫痕被一层浅浅的金色 覆住,看上去更像焰心一般。这朵焰苗落在白晳的额上,少去了几分忧色,却多了 几分魅惑。 “喜欢吗?”龙煜将金针丢到琉璃碗里,拿绢布擦了擦手。 “为什么是它?”子姹拿着镜子望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嗯?”龙煜疑惑地挑 起眉来。她微微笑了笑,再看了镜中的金焰一眼,把镜子放下了。 在这一刻里,她忽然想起有一个人曾经说过她是一朵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 能尽情燃烧。可如今,是另一个人在额间为她烙下火焰的印记,多么讽刺。她拉了 拉衣摆,说道:“我是说,为什么是金色的火焰?” 龙煜摸着下巴盯着她额间,琢磨了半晌之后,望着窗外仍在淅淅沥沥的雨幕回 答:“我喜欢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