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亲与情 下午四点整,田道青同志的追悼会准时在市殡仪馆隆重举行。市委书记高敬松、 市政法委书记孙前方等市领导,以及省公安厅的几位主要领导,均在百忙中赶来参 加了追悼会。市局机关以及各分局的部分负责人,除当值的内、外勤人员外,无一 缺席的列队肃立在殡仪馆大院内的会场上。田道青同志的生前好友及其家属则分立 一边,默默无语。哀乐响起时,家属们率先啜泣起来;跟着,数百名着装严整的警 察队伍里亦响起了成片的啜泣声。西斜的阳光照耀着众人头顶上庄严的国徽和一张 张肃穆而充满哀思的脸庞;无数的花圈,仿佛也在为一位英雄的离世而黯然神伤… … 洪金阳在为田道青所致的悼词里最后说:“同志们,田道青同志就这样悄悄 地离开了我们。虽然他不是牺牲在与犯罪分子面对面搏斗的战场上,但他以往的战 绩历历在数,功垂史册;他离开我们时所表现出的那一份勇气和执着,那一份大义 和无私、那一份忠诚和爱心,永远令我们敬仰!他永远是我们全体公安战士学习的 楷模,我们将会永远怀念他!” 四点三十五分,刘国亮正好赶上了追悼会的最后一道仪式。当他跟随同事们默 默地向田道青的遗体告别时,他流下了眼泪。田道青是他十多年刑警生涯中的领路 人,两人之间,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田道青离世的方式,无疑对他以及众多的同 事,都是一次巨大的心灵震撼。 追悼会结束后,刘国亮陪同洪金阳送走了诸位领导。两人站在洪金阳的轿车边, 刘国亮趁机汇报说:“洪局,若楠已经按计划住进了艺校的学生宿舍。” 洪金阳说:“很好。要密切配合若楠的行动,同时还要加强对她在各个环节的 保护措施,决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刘国亮说:“这方面我再考虑考虑,如有必要,我会另外安排。” “那走 吧,回局里。”洪金阳拉开车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返身问道,“你老婆…… 噢,柳如馨出来后的情况怎么样?”“戒毒的效果还行吧。”刘国亮说,“上午我 也就是把她接了出来,还没送她到家,半路上医院那边就出事了。” “你现在还对她抱有和好的希望?” “就算是吧。毕竟,离婚的时候,我很被动,也觉得有愧于她。” “那你 要把握好机会,别让她再次吸毒了,另外,你妹夫那边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还没 空去看看吧?得抽个时间去看看。别光顾了工作,一点亲情也顾不上了。” “谢谢洪局关心。” “谢什么。老田同志就这么走了,我心不安啊,我对同志 们的关心很不够哇!你还是趁现在有点空闲,回去看看你妹妹吧,去安慰一下也好。 我先回局里了。” 上车后,刘国亮边往妹妹家里赶,边给留守市局的周昌海打电话:“嗳,昌海, 韩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周昌海说:“还没有。小钢他们正在她家附近蹲点守候。我们对她的电话监听, 也暂无收获。打她家里的电话和她的手机,都没人接听。我估计,她这么苦心积虑 地摆脱我们的跟踪,肯定是在寻找机会,试图通过其它的渠道和邱枫取得联系。” 刘国亮说:“是吗?这么说,韩婷早已经意识到我们会对她采取电话监控了?” 周昌海说:“我想是。说不定邱枫临走前就交代过她了。” 刘国亮说:“这家伙真是着着抢先啊。这样吧,你赶快加派人手,尽快找到韩 婷,严密监视起来,晚点我再和你联系。” 韩婷居然会发现有人跟踪,并想方设法摆脱两名跟踪的便衣警察,真不愧是个 职业杀手的老婆。看样子,当初确实有点轻视了她。现在,她像徐佳一样消失在茫 茫人海中,要想找到她,势必困难重重。除非她自己主动露面,否则,一时半会儿 再想通过她获取有关邱枫的信息,就成了一种奢望。刘国亮觉得,这次面对的犯罪 分子,个个都不简单,他必须使出浑身的解数,与他们在短时间内一较高下。 小轿车平稳地行驶在红河大道上,刘国亮的思绪总是离不开一些与案子有关的 人和事。想到徐佳和姜玲的关系,以及较早前姜玲在娱乐城的包房里莫名其妙的亲 昵之举,他不禁好生纳闷起来。当时,他满脑子都是破案的计划和案情的种种疑惑, 根本没时间考虑案子以外的东西。 现在他暂把案子的事撇开一边,细细回想起姜玲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一些令 他记忆深刻的神态和表现,他不禁摇了摇头,同时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他记得两人谈完公事后,姜玲挨紧他的身子坐下来,坚持要请他“放松放松” 的唱几首歌给他听,他慌忙起身要走时,姜玲就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抓住了他的三根 手指头。没错,男女之间在见面时握握手是常有的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意 义。 但在那种特殊的情景下,姜玲突然抓住他的手指以示挽留,其意义就很耐人琢 磨了。刘国亮还记得姜玲在抓住他的手指时说过的那句话:“公事不是谈完了吗? 现在你已经不是刑警队长了。现在你在我面前,也就是一个让我仰慕了很久很久的 男人,我真的愿意唱几首歌给你听。” 刘国亮心想:那时候我在她的眼里,怎么就不是刑警队长了呢?怎么就变成了 一个令她仰慕了很久很久的男人了呢?她怎么就真愿意唱几首歌给我听呢?而且还 拉住我的手指不肯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仅仅是以一名普通群众的身份, 想和一名市局的刑警支队长拉近距离、搞好关系吗?就没有别的什么企图吗?那么 她的真实企图又是什么?想试探一下我是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还是想和我发展一 段秘密的私人感情?抑或是想让我适当的时候对她有所帮助?她凭什么就想试探我? 明知道我是去调查她表妹的。她凭什么就想和我发展私人感情?她不是林崇善 公开的女朋友吗?她凭什么就想得到我的帮助?以她的地位和身份,还有什么需要 我去帮助的吗?但不管怎样,事实是那会儿她想和我亲近!想引诱我!想让我留下 来听她唱歌!她为什么就想和我亲近? 一个掌管着几亿资产的集团公司副总裁,凭什么就想引诱一名正怀疑她与贩毒 案有关的刑警队长?难道她和林崇善的感情出现了危机?难道她真的与贩毒案有关, 因而就想诱我下水,以求庇护?或是就想麻痹我,延缓我对她的调查?想到这里, 刘国亮对姜玲当时的企图已经十分明晰了。 正确的认识只有一种:姜玲是个极不简单的女人,往后必须对她多加留意。 车到老妹的家门口,刘国亮把车停到一边,楼下的一片空地里,已在父亲的操 持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棚,周围摆放着各路人马送来的花圈和挽联。 灵棚内,巨大的黑色“奠”字十分醒目,一支临时请来的洋乐队卖力地演奏着 一曲催人落泪的哀乐。 刘国亮扒开挤挤攘攘的街坊邻众,先走到王守信的灵柩前拜了几拜。面对王守 信的遗像,刘国亮不禁心痛如绞,潸然泪下。王守信虽不是刘家的嫡亲,自从妹妹 嫁给他后,刘国亮便视王守信如同胞兄弟一般,两人平时也没少在一起谈医论道, 思古忆今。现在王守信带着满腔的冤屈和对人世的惊恐,匆忙上路了,刘国亮的心 里能好受吗!他默默地为王守信虔诚地祈祷了一遍,返身扶着身边的妹妹走进灵棚 的里间,安慰道:“老妹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想开点儿,别伤心过度,熬坏了 身子。 哥这两天实在是忙得打陀缧转!好几个大案要案都集中在一起了,真没时间来 帮忙操办守信的丧事,这事就让老爸多辛苦一下吧,我马上又得走了。”慕妍擦了 擦红肿的双眼,强打精神道:“哥,我知道你忙着呢,你尽管忙去吧。爸看样子还 行,我也还撑得住,还有医院的几个同事也在这儿帮忙打点,你就别为我们操这份 心了。 明天下午两点出殡的时候,你能来一下最好,实在没时间,来不成也没关 系。”刘国亮动了动嘴唇,好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所有的语言这时候说出 来,都不够份量,就伸手在老妹的肩头上拍了拍。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刘国亮拉住父亲的手,关切地问:“爸,你这身体吃得消 吗?”父亲平淡地说:“守信说了,我这颈椎间盘突出,是个老年慢性病,得慢慢 治。一时半会儿,还熬得住。也没什么的,就是头有点犯晕,手脚酸酸麻麻的,活 动方面都不碍事。”刘国亮想像不出父亲身体的难受程度究竟有多大。他自己很少 患病,偶尔患个感冒什么的,吃点药,抗一抗就过去了。父亲的颈椎病很顽固,自 然不是抗一抗就能过去的。他心疼地说:“爸,等忙过了这一阵,我一定带你好好 去看一下病。这几天实在忙不过来,你自己多多保重吧。”父亲说:“你也别太紧 张了。案子再忙,也要注意休息。我听说你们市局的田道青副局长,就是像你这样 不分日夜地忙案子,结果把身体给忙坏了;临走的时候,还坚持要赶到现场去,忙 那些永远也忙不完的案子!你可别学他那么忙,要学会张驰有度,劳逸结合!知道 吗?”“知道了。”刘国亮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灵棚。 慕妍的理解和父亲的关怀,都让刘国亮觉得有点承受不起。他边往外走,边责 怪自己: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我应该更多地理解和关怀家人才是。事实上,我除了 整天忙于工作之外,对家人的关怀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这次就连守信遭遇不幸后, 我都挤不出时间来帮守信料理一下后事,甚至都没时间去为守信买一个花圈、拟一 副挽联!也不知九泉之下的守信能否原谅我今天的粗心大意呢!上车后打算回局里, 前岳父柳教授忽然性急慌忙地来了电话:“国亮呀,不得了啦!下午两点,有人打 电话到我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硬是把如馨约了出去。如馨答应我们,一个半小 时后准时回家,我们才放她出去。可她玩到现在才回家还不说,一回家就嚷着又要 单独出去,我这都和她闹僵了。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哇?我怕她这一出去,又沾 上那东西呀!你能不能马上过来帮我劝劝她?” 刘国亮顿感情况不妙:“爸,你别着急,啊?我一会儿就赶过来。无论如何, 您都别让如馨出去了,在家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