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焰到海水 提起九六年被劳教的事情,王向东一直喜欢说一句话:我比香港早一个礼拜 回归。 虽然我们的劳教制度是可怕和无耻的,但从那时候的王向东身上,很多人却 无法不受到正面的鼓舞。一年前瘦成简笔画的一个人,出来时居然丰满健壮成大 力水手了,而且有开朗的心情,一派春风拂面未来无限的喜气。 在家里欢聚了几天,来的人都祝贺,几乎所有人又都感慨,要王向东以后要 好好待人家柳小丽——看看媳妇的脸色,灰槁无神,还不都是为他操心操的?王 向东心里明白,不好点破,只有苦笑。 晚上人散,王向东把单薄的老婆抱离了地,狠亲了两口,说可他妈把我谗坏 了。柳小丽说你还想吸啊?王向东说我想吸的是你! 在床上热闹一通,柳小丽深感不支,兴趣也没有先前蓬勃了,半路上就甭下 床说:到点儿了,我不沾那个受不了。 王向东上去就把一小包儿毒品给抢下来,踩在脚下,恨恨地说:“到死也不 能再碰这个!真他妈败家啊!” 柳小丽趴在地上搬他的脚,哪里搬得动?王向东说我出来前管教把我送进一 个单间住着,桌子上摆着白粉,还有注射器,墙上写着字:“再来最后一回吧” ——我愣没上当,这就叫过关了!今天我也得治治你,我就不信我戒得了你就戒 不了? 王话还没说完,王向东就被突然爆发出天力的柳小丽掀了起来,哐地一声摔 到床上,柳小丽抓起地和被踩扁的粉包儿,发疯似的说:“老三我就再吸一回, 不然也糟蹋了,秦得利真黑,一克要我三百啊,你都交的什么朋友?” 柳小丽饿蓝眼了一般蹲到墙边,哆嗦着手展开锡纸,王向东懊丧地捶了下床 :“吸吧,吸完了我送你戒毒去!” “行,怎么都行,你不献丢人就成。”柳小丽打着了火机,把鼻子凑在锡纸 上面,熟练地吸了一个来回。王向东忽然觉得老婆的小姿势还真潇洒,不觉笑骂 了一句:“你他妈这一年没少练啊。” 柳小丽顺着墙根溜坐在地上,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王向东疲倦地躺下了, 他知道这时候如果把她拎起来的话,这女人肯定得疯掉,对吸板儿的人来说,这 个时辰是最享受的时辰,谁敢打搅他,他真是爷娘老子全不认得的。 一会儿柳小丽爬上床来,把头靠在王向东怀里哭泣起来。王向东说你层次渐 长啊,愣能美成这样?柳小丽说我悔啊,即使明天不去,过了这个月我也得去戒 毒了。 “不用,那一套我都懂了,咱就在家里戒,没别的技巧,就一个字:狠啊!” 柳小丽说我狠不下来,你进去以后,我试了好多次了,戒不了,现在你这样 子,能看的上我这副德行的?说什么我也得去戒! “我还陪你丢不起那个人呢!刚出来一个,又进去一个,我们老王家还怎么 在这个楼里住?” “那你肯定有把握帮我戒了?” “万无一失,我绝对比那些警察狠。” 还没来得及拿柳小丽操练,陈永红就打电话来,叫王向东出来讲话,她说不 愿意跟柳小丽见面。 王向东到“佳辉”服装店旁边的一个小饭店见到了陈永红,陈永红说我还没 来得及去看你,没想到你精神这么好,恢复得很不错嘛。 王向东说都是社会主义制度好啊——我听柳小丽说了,这一年多亏你照顾着 店,不然家里连锅都要揭不开了。 陈永红苦笑一下:“老三,今天叫你来,说的就是这个店的事。本想等你在 家多休息几天再找你的,可我这些天实在吃不香睡不好啊,再不跟你说实话我就 成你们家罪人了。” 王向东急问原委。陈永红长叹一声,才慢慢道来,直听得王向东怒起,又万 般无奈,只能悔恨自己作孽。 原来这一年里柳小丽几乎每天来店里跑一趟,不是帮忙照顾生意,来了就奔 银台,拿了钱签子就走,有时候弄得店里周转金都没有了,关键时候总是大罗出 来帮一把,大家都以为是柳小丽嫉妒心强,又不放心丈夫的前妻,才这么过分, 加上看她一个人照顾全家也属不易,所以都尽量不跟她计较。现在店里已经欠了 大罗五万多块钱,还有一批服装是大罗帮忙赊过来的。 王向东当然知道那些钱肯定都叫柳小丽拿去吸了,又不好在陈永红面前点破, 只好压着火先安慰她,说现在他不是回来了吗?很快几能把店里的事情料理清楚, 然后又对陈永红千恩万谢,说叫她来帮忙管店真是找准了人。陈永红只有苦笑, 说我当初要是料得到如此辛苦,还不如在家具城给人打工呢。 王向东赶回家,对着柳小丽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臭骂,柳小丽虽然理屈,词 却不穷,振振不休地说还不是你把我逼上这条路的?自打跟了你我过过几天安稳 日子?当初我真是迷了心窍了。 王向东说今天你就是说出五花三层来,也得开始给我戒毒! 柳小丽大义凛然地说戒就戒,你能戒我怎么就不能戒?你以为我愿意过这种 不人不鬼的日子? 当晚,王向东本想糊弄老娘去打麻将,然后帮柳小丽熬过第一场“难言之瘾” 的痛苦,可老娘笑道:“你没看我不打麻将了?早戒啦!呵呵,现在每天得看书 学法听录音练功呢,等你安静下来,也得跟小丽一起跟我学学,包你大变一个人, 以后就是别人把祸找上门来你也不去惹啦。” 王向东无奈,只好把柳小丽关在卧室里陪着,没多长时间,柳小丽就说: “要来劲儿,我先忍着——这个得几天能戒啊,不会象你一样戒一年吧,那样还 不如让我跳楼。” 说“来劲儿”就来劲,柳小丽的瘾头子上来了,开始烦躁不安地在卧室里溜 达,象一只屁言爬满了虫儿的老猴子。 ,王向东说你给我塌实坐住了,不行我就绑上你。柳小丽最后熬不住,摆摆 手说算了,明天再戒吧,正好咱加还有一包儿料,扔了也是可惜。 王向东说你敢! 上前就把媳妇按住,拉过床单死死绑住,柳小丽挣扎着,也没了豪言壮语, 瞪着眼珠子骂街,说王老三你要不给我料我杀了你全家!王向东对这一套都耳熟 能详了,态度麻木地一屁股把柳小丽坐住,任她折腾。 很快林芷惠就来敲门,说你们两口子咋又打起来了?忍一忍让一让就不成? 等学了大法你们就不这样了!出来吧都出来吧,我给你们先念一段师傅的语录, 讲“忍”的。 王向东说没事,我们俩逗着玩儿呢。 柳小丽大喊救命,妈快救命啊! 王向东在老娘急迫的叫门声里气愤地放了柳小丽,一脚把她踹到墙旮旯去: “你咋不扎茅坑死了?”柳小丽眯蒙着眼爬起来就从床下抓出一个小塑料包,开 门冲进厕所。林芷惠追在后面急问:“小丽咋啦?” 王向东一脑门子汗,出来说:“您甭搭理她,不走人道专奔牲口棚的主儿!” “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也是个不叫人疼的,刚回来就打老婆,这一年小丽容 易吗?” “她是不容易!”王向东忿忿地嘟囔一句,说声我出去办事,便下了楼。找 了个电话亭开始给何迁打电话,柳小丽早把他的手机给卖了,这也叫王向东很窝 火。 何迁打他回来只来了两次电话,一次问候,另一次吞吐着想说什么也没说清。 现在王向东急于要出些钱来先把服装店打理起来,尤其是大罗的钱首先要还上— —这哥们儿还蛮够意思,看来先前误会他了。 何迁的手机居然停机,打到家里,何迁才敷衍说原来的机子换了,号码也换 了,主要是烦以前“威宁“时的老客户经常来打搅。 说到钱的事,何迁突然语塞,顿了半晌才说:“老三,我想我们得见面谈了, 电话里说不清。” “有啥说不清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又不是要抢劫你。” 何迁说你进去这一年,股市的情况你都不了解,本来咱开始赚了些,可这股 市真他妈不是老百姓猜得准的啊,真有黑幕啊,瞬息万变,你不知道啊老三,去 年年底大地震了一回,除了政府,全中国玩股票的都赔了。 王向东说是嘛,胜败乃兵家唱事,我不能怪你,那咱呸了多少? 何迁痛苦地说哪还有“多少”,就剩了几根毛儿还没晒干呢,我都没脸见你 啦,要不是为了给你说清楚,我何苦活到今天?死的心早就有啦! 后面竟然是一片呜咽声,刺激得王向东耳膜奇怪地痒。 其实已经顾不上耳膜了,王向东早木棍儿一般僵在那里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