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沉冤三十年的悲剧 就在彭鼓和冯主任两人叙旧的时候,仇众山一个人开着车来到了百山县附近的 一座山坡上。他下了车。向坡上三座孤零零的坟莹走去。仇众山默默地走到三座坟 前,拔去三座坟头上冒出的几根新草。然后,他来到母亲的墓碑前。子然而立,静 静地看着无言的母亲。坡上的风轻轻地刮,坡上的树发出微微的轻响。 仇众山站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母亲的坟说:“妈,我又看您来了,不过,这次 我是和您的仇人一起来的、他不知道您一再安息在这儿。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来这儿 要干什么,如果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我,妈,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我房 间里的三支蜡烛已经熄灭了两支,只剩下这一支了……如果不是为了小丽,不是为 了还没有查清楚的环路工程,这第三支蜡烛也会很快熄灭的,到了那一天,我就会 来陪您。不管是是什么形式,陪您长眠也好,终生守护着您也好,我都不会再离开 您的……” 母亲的墓碑在仇众山眼里渐渐模糊了,但他的目光却无比坚毅、充满了信心。 当仇众山回到百山县机关的时候,彭鼓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仇众山忙停下车。 下来歉意地对彭鼓说:“我不知道您这么快就谈完了,等半天了吧?” 彭鼓宽容地说:“没事,你遛你的,平时机关里那么忙,你也难得到这里遛遛。” 仇众山为彭鼓打汗车门,彭鼓坐进了车里。待仇众山也进了车,彭鼓好奇地问 :“遛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得开车?” 仇众山说:“就在附近转了转,老开车出门,都不习惯走路了。” 彭鼓笑了,指着仇众山说:“我看你也该接受一下再教育了。” 仇众山问:“现在去哪儿?” 彭鼓满怀感情地朝车窗外看了看,忽然对仇众山说:“你都到哪转的,带我也 转转去。” 仇众山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彭鼓,说:“行。”然后一打方向盘。开着车在县城 街道附近的小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彭鼓的眼睛一直留恋地看着车窗外。走着走 着,彭鼓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说:“众山,到前边停一下。” 仇众山朝前看了看,忍不住问:“那是什么地方?” 彭鼓不说,只说:“没事,就在这儿停吧。” 仇众山刚把车停稳,彭鼓就已打开车门下了车。仇众山也要下车,彭鼓制止了 他说:“你就在车里等我吧。”仇众山只好坐回车内,把车窗摇下一半,看着彭鼓 向路边的一位摆小摊的人走去。 远远地,只见彭鼓蹲在小摊前,跟摊主比比划划地说起话来。仇众山的视线一 直没离开彭鼓。突然,彭鼓的一句话隐约传进他的耳际:“……您知道去邱各庄怎 么走吗?”仇众山不由一震。 摊主向彭鼓边说边比划着,彭鼓顺着他的手势向远处看去。仇众山握着方向盘 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他紧盯着彭鼓,看着他回身向车边走来,然后坐进了车里。仇 众山沉声问:“现在去哪儿?” 彭鼓一笑说:“去哪儿都来不及了,回家。”看彭鼓今天的表情,好像他的心 情不错。 仇众山什么也没有说,开着车便上了大公路。待车驶到市郊的时候已是黄昏了。 彭鼓让仇众山把车又开到昨天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的小饭馆处。彭鼓下了车,对车内 的仇众山说:“就这儿吧,吃了饭再回去。” 仇众山下了车,看看四周,有些不解地问:“在这儿吃饭?马上就进城了。” 彭鼓摇摇头说:“我不回去吃饭,这儿多好,清清静静的,就算散散心吧!” 说着已走进小饭馆里去了。仇众山只得跟了进去。 老板娘一看是昨天这时候来过的两个人,立刻像老熟人一样招呼起来,酒菜很 快上了一桌,仇众山给彭鼓倒上啤酒,漫不经心似地说:“我看您最近一直心事重 重的,到百山县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彭鼓迟疑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把仇众山留在外头吃饭,就是想跟他聊 聊天,解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他对仇众山说:“唉,雨林跟肥龙都不在了,我现在 连个说私房话的人都没了。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你能想得到吗,我一直想 找的,是个跟你年龄经历应该都差不多的人。”说到这儿,彭鼓心中猛地一动,突 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仇众山。 仇众山一笑说:“怎么了,您觉得我像您要找的人吗?” 彭鼓自嘲地笑了起来,叹着气说:“唉,那个人要真是你就好了!” 仇众山盯着他问:“您这话怎么讲?” 彭鼓看着仇众山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你,我想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们一家,你不会不答应吧?” 仇众山目无表情地问:“放过您什么?” 彭鼓摇着头说:“那个人的所有情况我一无所知。怎么说呢,我们欠他母亲一 笔账,现在雨林和肥龙都不在了,这笔账,就只有我来承担了。” 听到这些话,仇众山实在无法掩饰自、己,他避开彭鼓的视线,给自己倒了杯 酒。彭鼓追着问:“哎,你还没回答我呢。” 仇众山没抬眼,反问道:“那您打算怎么承担呢?” 彭鼓说:“还能怎么承担?用钱呗,只有用钱来补偿了。” 仇众山抬起眼睛看着彭鼓说:“我想,母亲为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能用钱 来衡量的。同样,儿子为母亲讨债,也不能用钱来计算。” 这句话说中了彭鼓的要害。他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那这笔账就永远还不清 了,除非……他要我的命……” 仇众山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喝了一大口啤酒。彭鼓忙说:“哎,你少喝点, 还开车呢!”他看着仇众山,突然问:“对了,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母亲?” 仇众山一下楞住了,一时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不吭气。彭鼓笑道: “你跟小丽好了那么久,我们几乎是一家人了,怎么,跟我还保密?” 片刻之问仇众山已经有了说法,他抬起头看着彭鼓轻声说:“因为……我对不 起她……” 彭鼓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给我母亲带来的,除了痛苦,就是没完没了的灾难……” 彭鼓十分注意地听着,忙问:“能跟我说说吗?” 仇众山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说:“没什么好说的……我那时候还太小,太不 懂事,我总觉得别的孩子有的,我母亲一样能给我。可是我错了,我对母亲提出的 要求越多,她就越痛苦彭鼓问:”你都向你母亲提过什么样的要求?“ 仇众山轻描淡写地说:“就捡一个说吧,我向她要一个父亲。” 彭鼓的心猛一跳:“那……你父亲……?” 仇众山神色坦然地说:“我生来就没见过父亲,我母亲也从个跟我提起他,有 一次我问急了,她狠狠打了我一顿,然后就抱着我哭……后来奶奶告诉找,找父亲 早死了,他伤透了我母亲的心……在我仅有的一点印象里,母亲不是没完没了地操 持家务,就是在地里没完没了地干活。想尽办法养活我们三个人,再有,就是她那 张永远沉默的脸……” 彭鼓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说:“是啊,母亲为儿子所做的, 也许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事……” 仇众山抬起眼反驳说:“世界上只有普通的儿子,没有普通的母亲,母亲在儿 子心里,永远是最伟大的……” 彭鼓怜悯地问:“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仇众山神情肃穆地说:“那年我刚上二年级,整八岁。” “八岁?那实际上你对你母亲没留下什么印象啊?” “不,母亲给我留下的印象,刻骨铭心。” 彭鼓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看了仇众山一眼,说:“母亲在每个人心里都会是 这样。说起来,你还真像我要找的那个人……唉,说句笑话,要是我能在你身上还 了我欠的那笔账,就好了。”说完他苦笑了一下。 仇众山也笑着,看着彭鼓问:“我也说句笑话,要是我对您提的条件都不感兴 趣,您怎么个?” 彭鼓愣了一下,他不安地看着仇众山,问:“那……所以。这只是句笑话……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仇众山说:“……我母亲叫邱丽萍。您……认识我母亲?” 彭鼓忙摆手说:“啊?不认识。不过随便问问。你母亲去世以后,你跟谁一起 生活?” “跟我爷爷奶奶。” 彭鼓顿了一下,装作很随意地问:“他们给你讲了不少你母亲的事?” 仇众山点点头,说:“对,那是我听、过的最感人,最美好的故事。” 彭鼓心里的疑虑又消除了,他笑笑说:“是啊,母亲的故事永远是最美好的。 将来有时间的时候,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也会很感人的。” 仇众山看着彭鼓,轻声说:“写?我一直在写。” 彭鼓感兴趣地说:“嗅?哪天拿来让我看看?” 仇众山低头说:“以后吧,找个适当的机会。” 这一天仇众山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进了家门,直接来到母亲的遗相前,面 对着母亲的照片,照片下的桌子上有三支蜡烛,却只点燃了一支。仇众山幽幽地对 母亲说:“妈,今天他问了我很多你的事,但是我没跟他讲实话,因为现在还不是 时候。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一切的!” 在彭鼓寻找孟萍的线索的这两天里,刑警们一天也没有停止对常雨林、汤显龙 谋杀案的调查工作。为了使这两个案子能尽快真相大白,刑警队长郑牧大胆地把这 两桩杀人案联系在一起破,原因很显然,突然死亡的这两个人不仅都是环路工程款 一案的重要嫌疑犯,而且更能引人注意的一点是他们俩有着极其相似的生活经历。 根据多年的探案经验,郑牧怀疑这很可能是仇杀,不像与环路工程有关之人进行的 杀人灭口。这样一判断,他感到彭鼓也应该是处在某种危险之中,因为很可能他与 常汤二人有着共同的仇人。 为了尽早找到有关这种设想的证据,鲁梅早早地就来到秦莹家继续向她了解常 雨林过去的生活。秦莹事先接到鲁梅的电话,说她有事要和她谈,所以她一听到敲 门声便知道是鲁梅来了。鲁梅穿着便服,进了门一笑,客气地问秦莹:“今天没出 门?” 秦莹穿着件高领的银灰色薄毛衣,头发松松地在脑后盘着,她请鲁梅在客厅里 坐下,说:“你打电话说要来,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推掉了。” 鲁梅欣赏地看着气质很好的秦莹,解释说:“我想我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的。” 秦莹坐到鲁梅对面,认真地问:“你着急找我,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 鲁梅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准确地说是想证实一下我们的发现。” 秦莹苦笑了一声,说:“雨林的死,你们断定是谋杀,这么长时间了,案子结 不了,我身边的风言风语就太多了。谁见着我都得多看几眼,太让人别扭了。” 鲁梅歉意地看着秦莹说:“你说的情况我很理解,不过这是个必然的过程。等 案子真相大白了,风言风语自然就消失了。” 秦莹问:“这次找我想了解些什么?” 鲁梅说:“你知道常雨林以前的事吗?” “哪以前的事?” “二十年以前的事。” 秦莹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她不自然地看了鲁梅一眼,问:“你想知道什么?” 为了松驰一下秦莹的情绪,鲁梅歉然一笑说:“我知道有些事可能又让你别扭 了,不过我必须问。” 秦莹轻叹了一声,抬起眼睛正视着鲁梅说:“你问吧,反正我也是死猪不怕开 水烫了。” 鲁梅拿出一个小录音机开始录音,她看着秦莹问:“常雨林、彭鼓、汤显龙当 年一起插队的事,你了解吗?” 秦莹不安地看了那个小录音机一眼,说:“那我哪儿了解呀,他们插队的时候, 我初中还没毕业呢!” “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点儿都没对你讲过?” 秦莹不解地看着鲁梅问:“你是想听听故事呢,还是真想了解他们那时候的事? 这对你们破案真有用?” 鲁梅也看着她说:“肯定有用,不然我不会着急找你的。” 秦莹有些伤感地低下头说:“他们插队时候的事,雨林倒是对我说过一些,不 过那都是好多年前了。” 鲁梅鼓励地说:“记得不那么准也没关系,也许对我能有些参考价值。” 秦莹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苦笑地看着鲁梅说:“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什 么呀?” 鲁梅见她本来已经犹豫了,却突然又不说了,耐心地劝道:“我不是说了吗, 对我们也许有用……” 秦莹迟疑了片刻,还是坚持地摇了摇头说:“真对不起,你就别往我心里的伤 口上撒盐了……” 鲁梅眼里显出一丝失望。见秦莹真的不愿说,鲁梅关掉了小录音机,把它收起 来放进了包里。她站起身对秦莹一笑说:“也好,你今天不想说没关系,等你想说 了休给我打电话。不过秦莹,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既然常雨林的死已 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那早一天破案,不光对我,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秦莹仍旧固执地看着鲁梅。说:“鲁警官,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明白,你让 我平静一下,也许,我会主动找你的……” 香梅宽容地说:“好吧,我等你的电话。”说罢转身走出了秦莹的家。 秦莹迭鲁梅到门外,她看着鲁梅的背影怔怔地发了好一阵的。忽然,她醒悟过 来,快步来到电话机前,飞快地拨响了彭鼓家的电话号码,她着急地约赵梦鸽到她 们俩一同去过的那家咖啡厅见一面。赵梦鸽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肯说,只说见面 再谈。 秦莹独自一人有些心焦地先来到了咖啡厅,过了不大功夫,她看见赵梦鸽从门 里进来了。她向赵梦鸽招招手,赵梦鸽一坐下便有些警惕地问:“你怎么把我约到 这儿来了?”她以为秦莹是为了剩下那笔钱的事儿。 秦莹心慌意乱地看着赵梦鸽说:“我心里没底,想跟你聊聊。” 赵梦鸽忙笑着解释说:“那笔钱我还得想想办法,肥龙出事以后,他们看得更 紧了……” 秦莹一心想着鲁梅今天来问常雨林二十年前的事,听到赵梦鸽没头没尾的一句 话。一时没转过弯来,疑惑地问:“什么钱?” 赵梦鸽以为她是装忘,不快地提醒她说:“我们家彭鼓朝你们家常雨林借的钱 哪,不是还差你一半吗?” 秦莹苦笑一下,这才明白两个人说岔了,她着急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我还 想那笔钱?再说那钱本来就不是我的。” 赵梦鸽惊讶地看着秦莹问:“你不是为这事约我来的?” “不是。那事我都快忘了。” 赵梦鸽脸上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既然她不是来要钱的,赵梦鸽便朝秦莹坐近 了些,热心地问:“‘那你又遇上什么事了?” 秦莹叹了一口气说:“鲁梅找我去了。” 赵梦鸽奇怪地问:“鲁梅是谁?” 秦莹也奇怪地看着赵梦鸽,说:“你不认识?那个女警察。” 秦莹一提醒,赵梦鸽猛然想起来了,说:“看,你不说。我也快忘了。看来咱 们俩记住的事不一样。她找你干嘛?” 秦莹皱着眉看着赵梦鸽苦恼地说:“她一个劲儿跟我打听山林他们仨以前插队 的事。” 赵梦鸽不由得一愣,她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不解地问秦莹:“打听以前插队的 事?她打听这个干嘛呀?” 秦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一问,我心里就闹腾开了,雨林的死因还没查 出来,肥龙也不明不白死了,再往下……” 赵梦鸽猛然打断了秦莹的话:“你别说了,我也正这么想呢。”赵梦鸽说着话, 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 秦莹担心地看着赵梦鸽,小声问:“梦鸽,你琢磨琢磨,会不会有什么人跟他 们过不去,非得把他们往死里整?” 赵梦鸽定了定神,看着秦莹叹了一口气,说:“秦莹,常雨林跟你提过一个人 吗?叫孟萍?” 秦莹脸上一下没了表情,她看着赵梦鸽苦笑着说:“你也知道了?……我以为 像彭鼓那么好面子的人,这种事就是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你说的……” 赵梦鸽哼了一声,带着极大的不愤说:“他倒想烂在肚子里呢!现在不可能了, 再不说,怕是就没机会说了。” 秦莹慢慢靠在坐椅的靠背上,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说:“你知道吗,我 跟常雨林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完蛋的……” 赵梦鸽惊讶地看着秦莹,秦莹终于向她说出了憋在心里已经快二十年的、她一 直认为是奇耻大辱羞于启齿的秘密,这秘密她连齐五羊都没有说过。 十几年前的有一天晚上,秦莹从外面回到家里,一开门走进客厅,她不由得一 楞。只见客厅里黑着灯,暗影里,常雨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烟头问了一下。秦莹 打开灯奇怪地问他:“你怎么不开灯啊!” 常雨林掐灭火烟头,显然有心事,却又掩饰地说:“没事儿……” 秦莹关心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不烧哇?”常雨林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冲 她没好声气地说:“你才发烧呢!” 秦莹站住了,不高兴地问:“怎么了这是?” “告诉你没事就没事,瞎问什么呀!”常雨林说罢走进卧室。 秦莹想想不对,常雨林平常心里藏不住事,他反常的表现证明他有事。于是秦 莹跟着他走进卧室,不依地说:“不对,你肯定有事。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人了?” 一听这话,常雨林立刻回过头来烦躁地说:“外面有人?有什么人?我对那种 事不感兴趣。我刚当上副厂长没几天,现在鼓子马上要提到市里去了,他一走,厂 长就是我的,这时候我在外边找个什么女人?授人以柄?我傻不傻呀!” 秦莹看着常雨林也不像有那么回事,想了一想她盯着常雨林接着问:“那因为 什么?你以前从没这样过,你要是还拿我当你老婆看,就必须告诉我。” 常雨林看了看秦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到床上。他握着秦莹的手表情很不自 然地说:“秦莹,咱俩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以前的事你知道的不多,不过现在 告诉你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以为早过去了呢!” 秦莹的心一沉,盯着他说:“你绕那么大弯子于什么,到底什么事呀?” 常雨林松开握着秦莹的手,神色不安地说Z “跟我们一块儿插队的一个女知青, 找我们来了。” “女知青?谁?” “一个叫孟萍的。” “她找你们干什么?” 常雨林两手托着自己的头,含糊其词地说:“为了点儿以前的事儿呗!” 秦莹追着问:“以前的什么事儿?” 常雨林拿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式,瞪了秦莹一眼说:“还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 儿事?你现在又不是个黄花闺女,猜还猜不出来?” 秦莹愣了一下,接着又释然地一笑,天真地说:“这人也真是,少男少女天天 在一块儿,谁对谁有点那种意思还不是挺正常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找什么后账? 多没意思?”说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问常雨林:“你是不是有对不住人家 的地方?” 常雨林看着她。忽然阴沉地一笑。无耻地说:“我?光是我就完了?” ……说到这里秦老说不下去了。赵梦鸽幽幽地说:“他都跟你说了?” 秦莹羞愤地说:“说了,原原本本。我真没想到,他说起这么缺德的事来,还 能那么眉飞色舞……” 那晚常雨林说完他和彭鼓、汤显龙三人是怎么喝多了酒轮奸孟萍之后,竟然是 一脸得意之色,他连一点做人的良心和道德都没有了。还笑着对秦莲说:“跟你老 实说,我那是第一次。要不是肥龙在我前边,我还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在那之前秦莹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加的人。作为与 受害者孟萍同样的女人,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耻和屈辱,而作为这样一个禽兽不如 的人的妻子,她感到悲愤、觉得无地自容。她离许他远远的,愤怒地盯着常雨林满 不在乎的脸,痛声骂道:“常雨林,想不到你们这三个铁哥们能干出这么伤大害理 的事!你们……你们是人面兽心!你们那还是人吗!” 没等秦莹说出下面的话,常雨林已经抡起巴掌,狠狠打了秦莹一个耳光。秦莹 被打得一个踉跄退出好远,一时间愤怒、震惊、失望、羞恼统统涌上心来。秦莹捂 住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眼里闪着泪光,她死死地盯着常雨林:“你……你还敢打 我?” 常雨林不屑地瞪着她,恼羞成怒地说:“打你?是你逗我火!这事本来就够憋 屈的了,你还跟我立什么贞洁牌坊!” 秦莹捂着脸,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拼命想忍住自己的伤心,但一切都无济 与事。打过了她之后常雨林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他放下面子,走上前去把秦莹捂 着脸的手硬拉下来说:“我不想打你,可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 秦莹泪流满面地一把推开他:“别碰我!常雨林,我……我要跟你离婚!” 常雨林恼怒地瞪着秦莹,口气里满是嘲讽地说:“离婚?你想跟我离婚?有人 等着你是吗?有人为了你已经把婚离了是吗?你找找一个好几年前的茬口,就是为 了这个原因吧!” 秦莹骂道:“你血口喷人!” 常雨林嚷道:“我血口喷人?你也不想想,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连法 律都管不着了,你倒跟我这儿不依不饶的,不是为了特殊原因是为了什么?” 秦莹实在不愿跟这种人再说下去,她今天才发现,自己以为嫁得的如意郎君是 这样一个没有品质、没有情感、没有良知的人,她看透了他。秦莹冷冷地盯着常雨 林,一字一顿地说:“常雨林,你太不是东西了!” 常雨林跳着脚大怒:“你要是看着不公,你可以去找孟萍呀?找到她,好好施 展施展你的菩萨心肠啊?可我告诉你,我也有一张嘴,我不怕跟别人说我老婆三心 二意,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不好意思!我让你里外部不能见人!” 秦莹看着常雨林。从来也没有觉得他是这样丑恶,她看着他说:“常雨林!我 跟你……完了!” 听到这句话常雨林一愣,但是他突然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拽着她坐到床边 的沙发上,连哄带骗地说:“行了行了,别跟我较劲了。实话告诉你,我能把这事 告诉你,就不怕你拿这事做什么文章、这样吧,你要是心里过得去,咱们就接着往 下过,从今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要是过不去,也随你的便,你怎么闹我都奉陪 就是了。真是,何必呢?放着两个人相安无事的日子不过?”他说着说着,把泰莹 紧紧地搂在怀里。 秦莹听着这样无耻无畏的话,心里的轻蔑无以言表,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她只 能捂着脸痛哭一场,哀叹自己的命运不济说完了,秦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赵梦 鸽说:“其实那时候,我跟齐五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过从那以后,我也豁出 来了……” 赵梦鸽的心情也十分不好,她同情秦莹,同时也为自己的相同遭遇感到痛心, 她安慰地拍拍秦莹的手,不解地问:“你不是跟他提离婚了吗?怎么没离?” 秦莹无奈地说:“我想过离婚,可当时我女儿才两岁多一点儿,因为这个事离 婚,将来跟孩子们怎么交待?” “所以你们这么多年,就井水不犯河水?” 秦莹悲伤地认命说:“人就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你呢?听说这事以后, 也跟我一样?” 赵梦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好面子不服输的女人也终于忍不住了,说出了 压在她心底二十年的这件五事。 赵梦鸽记得也是好多年前的一天夜里,那时候小丽才刚两岁,她在女儿房里哄 她睡觉,好不容易哄着了。她便走进自己的卧室,可是一进卧室她便被浓重的烟味 呛了出来,一看见彭鼓坐在床边抽烟,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满都是烟头了, 赵梦鸽立刻生气地冲彭鼓嚷起来:“干嘛呀这是?!这屋里都快赶上伙房了!这是 睡觉的地方,你抽那么多烟干嘛?平常怎么跟你说的?” 彭鼓往常最怕听赵梦鸽发劳骚,她一发劳骚他立刻就听她的了,但是这一次却 没有出现赵梦鸽预期的结果,只见彭鼓猛地扭过头来冲着她怒声说:“你就把嘴闭 上吧!” 赵梦鸽一下楞了:“怎么了你?吃了炮药啦!” 彭鼓心烦意乱地瞪着赵梦鸽说:“吃炮药?不用吃炮药,我也快粉身碎骨了!” 赵梦鸽以为他是为了工作上的事烦心,想想那怎么也是正事,自己不应该再瞒 怨他给他添堵,便稳了稳神,把彭鼓拉到自己身边,柔声细语地问他:“又遇上什 么烦心事了?你可从没跟我发过这么大的火。” 彭鼓不安地看了看赵梦鸽,欲言又止地长叹一声说:“唉!别提多背了!” 赵梦鸽关心地问:“怎么了?市里边又不调你了?” 彭鼓门声说:“眼前这事要是闹起来,市里肯定不会调我了……” 赵梦鸽并不知彭鼓说的是什么事,还以为市里调彭鼓有人眼红,从中使坏,她 生气地问:“那么严重?我倒要知道知道,谁在咱们前边挡着路呢。” 彭鼓知道早晚也得跟她说,瞒是瞒不住了,他心里也着实担心孟萍会把他们三 个人在插队时干的混事告到厂里,要是事情到了那一步,那是想挽回也不可能了。 他心虚地看了赵梦鸽一眼,终于开口说:“没人挡路。我和常雨林汤显龙仨人插队 的时候,跟我们一个村有个女的……她一直没露过面,可是前一段时间她突然来找 过我们,现在又来了……” 赵梦鸽心里“咯噔!”一声,她难以置信地看了彭鼓好一会儿,才压住怒气问 :“你给我说清楚,你么叫”你们仁“?难道你们三个人同时跟一个女的谈恋爱吗? 在我这儿你何必还拉上俩个垫背的?” 彭鼓抬起头惶急地说:“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赵梦鸽愣了好一会儿,才审视地盯着彭鼓,一字一句地问:“是风流债吗?” 彭鼓实在难以说出口,他不敢看赵梦鸽的眼睛,只冲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彭鼓 以为赵梦鸽听了这些话以后一定会大闹一场,没想到赵梦鸽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平静地看着他,冷冷地说:“说说我听听吧,我看你跟我立下的海誓山盟,在你这 辈子里有几次?” 就这样,彭鼓向她说出了沉重地压在他心上的那件见不得人的丑事。说到这里 赵梦鸽无奈地长叹一声,说不下去了。秦莹惊讶地看着赵梦鸽说:“本来我一直以 为这事只有我知道,你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你居然能原谅他们?” 赵梦鸽瞥了秦莹一眼,默默地问:“不原谅怎么办?跟他过不去,把他弄得抬 不起头来,市里调不成,厂里还得弄得沸沸扬扬的,到最后谁倒霉?他们就算遭报 应那也是他们自做自受,可我招谁了?我女儿招谁了?到最后最倒霉的还是我们女 人!” 秦莹深深地叹了口气,深有同感地说:“这就是我们女人,男人在外边折腾成 什么样,到最后也得我们女人出来收拾。” 赵梦鸽忧虑重重地说:“就怕我们也收拾不了,那就只有等着大家一块儿完蛋 了!” 秦莹突然问:“你见过他们说的那个女人吗?” 赵梦鸽摇头说:“没见过,听说那女人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秦莹惊奇地说:“死了?那还能有谁找他们的麻烦?” 赵梦鸽不屑地说:“她是死了,可人家有儿子,儿子是会长大的,长大了的儿 子,迟早是要为母亲报仇的!” 秦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雨林 和肥龙的死,都与孟萍的儿子有关?” 赵梦鸽担心地小声咕哝道:“恐怕没有别有的解释了。” 秦莹着急地看着赵梦鸽问:“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上面的?” 赵梦鸽坦白说:“肥龙出事以后,我就想到了……” 秦莹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坐立不安地看着赵梦鸽,提醒说:“我们想到的太晚 了,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样下去迟早……”她恐惧地看了赵梦鸽一眼,后面的话 说不出口了。 赵梦鸽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早有思想准备。她倒没有表现得有多惊慌失措,只是 看着秦莹小心地说:“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把雨林跟你说过的事儿都仔细 想想。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不能?” 秦莹极其不安地避开赵梦鸽的视线。赵梦鸽急道:“要是等那孩子对彭鼓下手 的时候,那就什么都晚了!” 想到常雨林的死,汤显龙的死,想到他们一起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秦莹 的心硬起来,她幽幽地说:“晚也好,早也好,人都不能再活一次了……” 赵梦鸽还要说的话一下被秦莹的话噎了回去。秦莹长叹一声,默默地站起身, 连个招呼都没打,径自出了咖啡厅的门。赵梦鸽神情复杂地行着她的背影,知道为 彭鼓担心的,只有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其他人才不管他的死活呢,没准她们还巴不 得彭鼓也一起死了算了。赵梦鸽急怒攻心,但转念又想,他自己做下了那样的事, 怎能不招人恨呢,唉!赵梦鸽心烦意乱地也离开了咖啡厅,悻悻地回家去了。 两天的长途奔波使仇众山看上去有些疲惫。早晨他一上班便看到桌上有好几份 等着彭鼓签字的文件。两大没办公了,一下积压了好多事要处理。仇众山拿了文件 便来到彭鼓办公室,他习惯性地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仇众山感到有些奇怪,又 用力敲了敲。这时建委的同事小孙拿着一选文件经过他身边,忍不住告诉他:“彭 主任没来。” 仇众山惊讶地问:“没来?去哪儿了?” 小孙笑着说:“刚才李主任还要找你问彭主任去哪儿了呢,怎么连你都不知道?” 仇众山疑惑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小孙趁机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大秘书都不 知道主任在哪儿,这事不大对呀?失宠了?” 仇众山却无心开玩笑,他瞟了小孙一眼说:“你没事吧?” 小孙见他真生气了,忙拍拍他说:“别生气,不就是句玩笑嘛,我们谁也抢不 了你的位置。”说罢抱着文件走开了。 仇众山看了看彭鼓紧闭的门,思忖着向自己办公室走去。正在这时,小孙从一 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大声说:“仇众山,电话!……快点儿!怎么打到我们这儿来 了?” 仇众山忙答应一声,跑到小孙办公室接电话去了。没想到电话是郑牧打来的。 他这几天一直想找仇众山聊聊案情的事,但是无论是打他办公室的电话还是他的手 机,总也打不通,今天他终于找着这只神秘的小鸟了。 仇众山知道郑牧找自己想了解什么,他早有心理准备。迅速处理完了各种杂事 以后,仇众山应约来到海滨公园。看到郑牧一身便装已经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等他了, 仇众山笑着走过来说:“我知道你该找我来了。” 郑牧站起身迎了上来问:“为什么?” 仇众山说:“直觉。”他看着远方的大海,沉声说:“汤显龙死了,你觉得他 已经成了第二个常雨林,你在找谁是第三个常雨林,并且想发现这三个常雨林之间 的共同点。” 郑牧不由得笑了,他看着仇众山说:“一点不错。你能告诉我什么呢?” 仇众山看了看他说:“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仇众山意味深长地说:“不为什么,我现在毕竟还是彭主任的秘书。” 郑牧沉默了一会儿,由衷地对仇众山说:“咱们确实想到一块儿了。那你能告 诉我一些一般的情况吗?” 仇众山一笑说:“一般的情况不用我告诉你,你很容易了解到。” 郑牧直率地说:“常雨林汤显龙和彭鼓三个人的档案里,有很多相同的经历。 对这一点我很感兴趣。” 仇众山心中一动,但脸上去是不屑地一笑,他看着郑牧问:“你认为有人会傻 到把你们需要的证据写在档案里?” 郑牧也看着他说:“当然不会。可是我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你是想找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一致之处?” “一点不错。” 仇众山想试探一下郑牧究竟都找到了什么线索,便说:“最大的一致之处,就 是他们一起吃过苦,一起插过队,一起进了工厂,又一起从工厂里混出来……” 郑牧忙问:“你知道他们一起插队的情况吗?” “那会儿我还没生呢。” “或许,他们没事聊天的事情没提起过?” “他们说的我都听不大懂。” 郑牧失望地说:“是啊,差着二三十年呢!他们说的我肯定能听懂,因为我也 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人,可是,我不可能听到他们说的话……”郑牧像是突然想起了 什么,忙问:“对了,彭鼓最近是不是病了?” 仇众山觉得是该向这个郑大队长透露一点什么的时候了,便坦率地说:“没有 啊,我跟他一起出门了。” “是去三合屯吗?” 仇众山惊讶地说:“对,三合屯。”说完这话他奇怪地看着郑牧问:“郑队长,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还问我?” 郑牧一语双关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何况这个地方并不是预审室。” 仇众山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郑牧,终于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郑牧问:“他去三合屯干什么?” 仇众山说的是实情,但却不是实话,他说:“我不知道,他进村大概有两个多 小时,让我在车里等着。” 郑牧想了想,点点头,接着又问:“除了三合屯呢?他还去过哪儿?” “百山县城。” “百山县城?干什么?” 仇众山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也是让我在外面等着。” 听到这些消息,郑牧努力地思索着,他自语说:“看来他是要找什么人,他要 找谁呢?”仇众山看了看郑牧,什么话也没说。 彭鼓又去打听孟萍的线索了。天刚亮他便从市里包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 颠簸了将近三个半小时的路程,来到了青岭公社邱各庄村村口。邱各庄与三合屯区 别不大,也是一个仅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村里的村民们刚吃罢早饭正扛着铁锹 锄头正准备下地于活,看到村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 眼。 彭鼓打开车门下了车,回头对车里的司机说:“你就在这儿等我。”说着,他 便朝村里走去。才走了没几步,彭鼓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村民,彭鼓 迎上去和蔼地问:“老乡,你好!这儿是邱各庄吧?” 那村民头戴一顶破了沿的早帽,打量着彭鼓惊奇地说:“对呀,你找谁呀?” 彭鼓一笑说:“我想找村里的老人,打听点事情。” 村民奇怪地问:“干嘛非找老人打听?” 彭鼓背着手笑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年轻的不知道。” 村民看了看远处那辆异常醒目的桑塔纳车,神秘兮兮地问:“你是公安局的吧?” 彭鼓被他的滑稽劲逗笑了,他说:“不是,我在政府工作。” 村民一听,立刻把头上的草帽往脑后一拨拉,热心地说:“呀,那你说啥也个 领导呢,有啥事就问我吧,这村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彭鼓疑惑地看着热心的村民,忍不住问:“你在村里是干什么的?” 村民笑说:“你不就是打听个事情嘛,管我是个干啥的?” 彭鼓看了看他,说:“好吧,你知道不知道这村里原来有个叫孟萍的知青?” 村民一下愣了,他挠着自己的头拼命地想了想,才说:“孟萍?知青?不知道。 打我记事起村里就没有知青了。” 彭鼓笑了,说:“所以我得找老人问吗,谢谢你了。”说着他往村里走去。那 村民在身后不罢休地叫住他又问:“除去那知青,你还知道别人不?” 彭鼓猛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说:“哦,孟萍有个亲戚,就是这个村的,姓邱, 我要找的就是他。” 村民笑着说:“这村里一半多的人都姓邱,我也姓邱,你要找哪个姓邱的?” 彭鼓愣了一下,犹豫地说:“按岁数……应该是位老大爷。” 村民眨着眼问:“村里头能叫上老大爷的一共有十几位,你要找哪个?” 彭鼓又愣了一下,摇头笑说:“你还是帮我找一位上岁数的人吧!” 村民也笑了,他朝彭鼓走了过来,说:“跟你开个玩笑,你还不耐烦了。我知 道你要找的那个邱大爷,你往北走,出了村再往北,山根底下有三间土屋,那就是 邱大爷家。” 听了这个情况彭鼓如获至宝,他急忙谢道:“谢谢你了,对了,车能开过去吗?” 村民笑着大大咧咧地说:“你开开试试嘛,路挺宽的。” 彭鼓连忙回到出租车旁,钻进车子,指挥着司机朝村民所说的地方慢慢开了过 去。半个小时以后,出租车绕过村子,来到山脚下一座十分破旧的土屋附近。彭鼓 下了车,沿着士路急急地朝土屋走去。那是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破旧不堪的土屋, 屋顶的瓦片都碎了,窗户也是两个黑洞。门上的一把大铁锁已经生满了锈,彭鼓来 到土屋前,伸手推了推门,门“呕当”了几声,根本推不开,彭鼓又急忙趴到窗前 向里面看了看,只见里面露着阳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退回来,无奈地摇了 摇头。 等彭鼓开着车沿路转回来的时候,又看见那个与自己搭过话的村民,他正蹲在 路边羡慕地打量着自己坐的车,像是在等人的样子。彭鼓不由得让司机停下车,他 下了车来到那村民面前问:“老乡,那屋子多长时间没人住了?” 村民抬起头说:“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小。” 彭鼓皱着眉有些不满质问他:“那你让我去干什么?” 村民笑着说:“让你认认门嘛,你还不高兴了?我上次到你们城里头去,干点 啥事都要钱,我给你指了路,还在这里等你,再给你指下一条路,一分钱也没要你 的,你还不高兴?” 彭鼓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刚要走,村民又开口了,问:“你想见他家人吗?” 彭鼓立刻回过头来盯着他问:“你要多少钱?” 村民站起身说:“不要你钱了。”他往一旁的小山上指了指,边转身走边甩给 彭鼓一句话:“他们一家都在那坡上头呢!” 彭鼓向村民手指的坡上望去,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疑惑地看着走远了的 村民,觉得他刚才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又嘱咐司机原地等他,他自己一个人沿 着一条小路向山坡上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三座坟。彭鼓的心猛地 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那三座坟革走过去。 彭鼓快步来到三座坟前,只见最前面的墓碑上,赫然写着“母亲孟萍之墓”几 个隐约可见的黑字,紧接着,他看见了后面两座坟碑上写的是“爷爷邱满仓之墓”、 “奶奶邱吴氏之墓”。彭鼓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在三座坟之间慢慢地走了一圈, 最后他重又回到孟萍墓前,他顺着墓碑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去,突然,他看 见墓碑的左下方写着小小的一行字“儿邱男立于一九七九年五月”。 彭鼓的心像是被人用鞭子猛抽了一下,他怔怔地盯着孟萍的墓碑,嘴里喃喃地 念着:“邱男?” 与仇众山的一番谈话之后,郑牧更加证实了自己对案情的分析,他觉得彭鼓正 处在极度的危险当中,可能他本人还不知道这种情况。时间已经容不得郑牧有更多 的顾虑,他认为必须马上着手调查彭鼓、常雨林和汤显龙三人二十多年即插队时的 那一段经历,希望能从中找到他们三人共同的那个“仇人”,只有找到这条线索, 才有可能侦破这桩连环杀人案。 就在彭鼓离开三合屯的第三天上午,郑牧、王小刚和鲁梅三人找到了那位二十 多年前曾当过治保主任的老太太。老太太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兴奋,又有 些好奇,她撇着没牙的嘴看着郑牧问:“同志,你们一拨又一拨的紧着来,这回要 打听什么呀?” 郑牧和王小刚对视了一眼,笑着问老太太:“上回来的是谁呀?” 老太太说:“也是你们城里的干部,说是在这村里插过队,可我怎么也记不住 他了,就记得住一个胖子……” 郑牧忙说:“那胖子叫汤显龙对不对?” 老太太点着头说:“对了,那干部说过,是这个名儿。你们认识?” 郑牧说:“对对,认识。那干部都跟您打听了什么呀?” 老太太疑惑地眯着眼说:“他一个劲儿问一个叫孟萍的。” 郑牧、王小刚和鲁梅三人不由得对视了一下。郑牧接着问老太太:“老人家, 孟萍是谁?” 老太太更奇怪了,她盯着郑牧说:“是个女知青。你们不是认识吗?那你怎么 不知道孟萍是谁?” 郑牧一愣,亏得反应快,赶紧解释说:“哦,这个呀,我们不是一个村儿的。”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孟萍呀,还真招人惦记,都 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打听她。” 郑牧忙问老太太:“那个于部跟您打听盂萍干什么,他跟您说过吗?” 老太太摇头说:“不知道,知青们的事咱哪儿知道?我就知道孟萍后来让她那 个姓邱的亲戚转走了,我都跟那个干部说了。真是的,那年月也不知是怎么了,好 好的于嘛到这儿受这罪呀?” 郑收看了看王小刚和鲁梅,笑着对老太太说:“受受罪也好,正好锻炼锻炼, 那才能学会什么叫珍惜。” 老太太一听乐了,赞成地说:“嗯,是这话,那会儿你们这些知青活学活用的 时候,说的都是这话。” 在老太太家了解的情况并不比郑牧掌握的情况更多,但是有一点已经证实了, 那就是彭鼓的确是到三合屯来过,而且他向老太太打听过一个叫孟萍的人。这个孟 萍到底是谁呢?彭鼓打听她要于什么?郑牧一边想一边和王小刚鲁梅三人向停在村 外的车前走去。 鲁梅想着刚才郑牧跟老太太现编的那些话,忍不住笑着打趣他说:“队长,你 插队的时候,也参加过活学活用吧?” 郑牧笑道:“那叫讲用会,你们俩这岁数的人没赶上过。我那会儿从没赶上过 这份殊荣,我这人太不安份了,那种露脸的事哪轮得上我?” 王小刚说:“我听我叔叔那辈人说过那会儿的讲用会,他们乐得前仰后合的, 我基本上一句也听不懂。” 鲁梅感叹地说:“那段生活给你们同时代的人留下的印象大概是太深了吧?” 郑牧叹了一口气,看着鲁梅说:“是啊,不光是印象,准确地说应该是烙印。”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在这里。” 鲁梅说:“这种烙印一定也深深印在彭鼓的心上了,不然他不会这个时候还到 这儿来。” 郑牧点着头说:“没错,彭鼓专程到这儿找这个叫孟萍的人,这里边一定有文 章,说不定我们能从中找到一个突破口呢!” 鲁梅疑虑地问:“老太太不是说孟萍后来被亲戚转走了吗?那我们上哪儿去找 这个孟萍啊?” 郑收一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青转手续要经过县知青办,这儿属百 山县管,据仇众山讲,彭鼓也去过百山县城,那一定是去打听孟萍的下落,走,咱 们也去一趟!” 三个人上了车,直接来到百山县公安局,百山县公安局的同志一听是来打听当 年知青的情况的,就向郑牧等介绍说他们县办的冯主任早先就是个知青,向他打听 再合适不过了。为了配合郑牧等的工作,县公安局的同志专门给冯主任打了电话, 帮忙联系好了,郑牧等三人便来到了县办。 冯主任以为这又是一拨回来旧地重游的老知青呢,他亲自为郑牧等人沏上茶, 笑着说:“你们那儿现在是不是兴这股风啊?” 郑牧不解地笑着问:“又兴什么风了?” 冯主任说:“‘重返第二故乡啊!” 郑牧和鲁梅对]“个眼神,不动声色地问:。”是吗?都谁重返到你这儿来了? “ 冯主任坐到郑牧对面说:“你们那儿市建委的彭主任,刚到我这儿来过。” 郑牧问:“他来卜什么?” 冯主任说:“跟我打听知青转关系的一些情况。” 郑牧这下确信自己的推断一点错也没有了。他直接了当地问:“打听孟萍?” 冯主任一拐。忙说:“对,你也认识孟萍?” 郑牧说:“不认以。听说过那么一丁点儿。” 冯主任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不忍地说:“唉。这个姑娘呀,她算是我们县知青 里头最倒霉的一个了!” “哦?有什么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