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好儿女花(5) 这一带全是贫民窟,没有路灯,虽不是一片漆黑,却只能瞧个糊里糊涂。臭 水沟流着脏水,烂房拆了差不多,碎瓦垃圾堆成小山丘,臭气熏天,盖住原来的 石块砌的小路,杂草飞长,老鼠贼着眼窜来窜去,不时弄出动静。 得用手捂着鼻子,才能忍受那臭气。我和梅惠子好不容易爬上来,面前又是 一大坡石阶。喘着气爬上去,绕过黑糊糊的小破屋,我看见六号院子院门外白炽 灯泡高照,搭了棚,脱口大叫:“天哪,我晚也!” 我飞快地朝院子大门走去。院内空坝里十来人坐着,一口灵柩已在白花之中, 母亲的大黑白照片镶上镜框,绕上黑纱,挂在墙上,正注视着我。我呆住了。院 门两侧猛然闪出两个黑衣人,各拿一大串鞭炮,噼噼啪啪炸响,纸花四溅,震耳 欲聋。 4 三哥厉声说:“还不快些给妈跪下。” 我赶紧跪下,后面有人递我一束香。“叩头呀,快叩!” 我连连叩头,身后是大姐的声音:“啷个香举在左手,换右手!” 烧完了,我又要了六炷香,分成两束,我轻轻地对母亲说,这束香为谁而烧, 这第二束香又为谁烧,那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 “哎呀,烧这些多?”身后有个粗嗓门疑惑地说。我回转了身,家里五服内 亲戚差不多都来了,甚至八辈子够不着边的人也来了,他们坐在桌前嗑瓜子喝茶。 我认不出谁是谁,但张张脸熟。 梅惠子站在左边一张桌子前,弯下身填单子,掏出一叠大团结来给三哥。三 哥将单子递到身后的人。不到两分钟,以梅惠子的名字献给母亲的花圈抬了过来。 临时成立的治丧小组,由专门办丧事的大肚猫、三哥五哥组成。姐姐们担心嫂子 们多言,表示不参加这小组,听从家里男子汉们的吩咐。三哥说大肚猫是一条龙 服务:搭灵棚、租花圈、请乐队请歌星、送葬开路。母亲还没落气,住在中学街 的大肚猫闻讯而来,跑上跑下张罗,等着母亲闭眼走人。两个姐姐握着母亲的手, 呼吸困难。大肚猫坚持要把母亲移到外屋,放在一张竹板上,他担心母亲会死在 卧室床上,若那样,对后人不利。这个忌讳,绝对不能打破。 母亲被抬到了竹板上,他要换寿衣寿鞋,还要姐姐们给母亲用清水擦身。 这么一折腾,母亲不难为大家,一口气上不来,干脆遂了大肚猫的愿。大肚 猫每天都辛苦地等着送人到阴间去,送的人多,裤袋里的银子才哗哗响。他和手 下两个伙计帮着三哥布置灵棚设牌位,在牌位前放倒头饭,用一个装着小米饭的 土碗,上面插一双竹筷。吩咐三哥每天早中晚饭前三次到土地庙送浆水。那浆水 用生水、面粉、小米混合而成。在弹子石江边就有一个土地庙。本来浆水、扎纸 车纸马费时,但是大肚猫有现成的,就省事了,他还备有黑面烙制打狗饼、打狗 棒。母亲行西天路途遥远,必有恶狗拦路,一旦遇恶狗,用棍子打,同时扔出打 狗饼喂狗,可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