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好儿女花(23) 出来,说出来,就是承认自己输给了大姐。 二姐做小学老师,一直做到两年前退休,不必天天到学校去管小学生们,她 的婚姻很稳定,丈夫准确说来也是母亲定下的对象,很爱她,两个儿子听话,连 儿媳妇也一样。还未抱孙子,日子倒也清闲。 大姐结婚离婚好几次,生了两女两儿,孩子随处扔。我 18 岁那年,大姐回 到重庆,找到断了十多年联系的知青——初恋情人,回到煤矿就不顾一切地与丈 夫离婚,离婚后,回了重庆,如愿与初恋情人结婚。大姐的二女儿小米也回到重 庆与他们一起住。 大姐与丈夫并不快乐,三天两头吵架,分家具,分碗筷,最后分床单,一人 拉一头,要撕去一半,结果她一急,摔倒在地,中了风,双腿不能动弹,连话都 说不出来。丈夫态度大变,天天跑医院照顾,按摩她的双腿。两人和好如初。靠 了爱情的力量,三个月后大姐能说话自如,腿也能动了。 三个姐姐与我有相似的脸,眼睛比较大,瓜子脸形,都带有几分我们共同的 母亲的神态。这剪不断恨不了的血缘,使我们四姐妹在这个深夜促膝围坐一块, 剥送丧花生。 我们曾有过如此近的时刻吗? 小时吃团圆年饭围着桌子坐是这样,但我都被喝斥到屋角小板凳上,说小孩 子不能上桌。大一点了,能上桌吃团圆年饭,哥姐下乡当知青,总有一个不能回 城来,哪怕后来,我们各自有自己的家,逢母亲生日或是过节天,回重庆看母亲, 都是杂七杂八沾亲带故一大桌子人,记忆中好像从未有我们姐妹四人单独坐在一 起。 能感觉到母亲依然在屋子里走动,起码能嗅到她的气息,若是她和我们坐在 一起,那该有多好,可她一个人躺在楼下冰冷的棺材里。 当我不在这个屋子里,母亲是什么样的? 她穿着舒适的平跟布鞋,天一亮就起床,在阳台上做做早操,然后上卫生间 洗漱,拜桌上的观音菩萨,吃五嫂做的早饭,有时是面条有时是稀饭。她喜欢吃 包子豆浆,五嫂做不来,会上中学街给她买来。吃过饭,她到楼下屋子里转转, 也可能到江边走走,透透新鲜空气,也可能参加老年人集体活动,跳跳集体舞, 打打太极,锻炼身体。中饭等着上中学的孙子回来,祖孙吃过饭后,午休 2小时, 孙子上学,她开始织毛衣,帮五嫂理理菜,和楼下邻居打打麻将,晚饭五哥孙子 回来,她的话多起来,告诉五哥这一天她遇到了什么老熟人,院坝里来了一个什 么弹棉花的人,原来其父就做这一带的生意,没想到儿子承父业。一家三代和和 气气吃完晚饭,母亲在走廊上走走,逗逗邻居家的小狗小猫,或者与二姐大女儿 通通电话,之后看电视,或去看戏。上床睡觉前,冲个澡,把假牙取下,洗净。 每个周末儿女孙子们都回来看她,或接她到家里玩,计划走走幺舅或干儿子守礼 家。若是清明,上父亲坟烧香之后,母亲要请大伙儿去餐馆吃饭。到了端午,母 亲一早起来,会翻箱倒柜找出五色线,手腕、脚腕上的那根五彩线。她会一一打 电话,会叮嘱家里子女孙辈不要忘了回家。母亲指挥五嫂在门前挂艾蒿和菖蒲, 留两枝在手中,绕屋子每个角落走,请鬼魂出去。家中每回一家子人,她都细心 地把彩线系他们的手腕上,一边系,一边嘴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