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好儿女花(27) “哪个亏你了?” “你妈眼里只有你们女儿。” 小姐姐在劝架。我躲到门外走廊来,楼下空坝子守夜的人披着厚衣服在桌子 前打麻将。母亲躺在冰棺里,那些纸花鲜花绕在四周。母亲戴着道姑的黑帽的形 象压倒了其它的形象,她绷紧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嘲笑我们还是自嘲? 这想象,让我浑身发抖。除了我生父外,母亲真有那么多的情人吗?我心里 的疑团,又多了一个。二姐的话一针见血,说我这个作家,要想证明母亲是被诬 蔑的,得有证据。那么我得好好做调查,找到证据,让她们明白,母亲是怎样一 个人。 我需要弄明白的事情远不止一件了。 4 母亲棺木边,两盏浸在菜油里的灯芯草,在冷风中畏畏缩缩地燃着火光。微 微发白的天光下整个野猫溪格外安静,仍在睡眠之中。不远处重庆卷烟厂还是跟 从前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可怕叫喊。除了这六号院子改建成一幢楼,每户有自己的 卫生间外,整个地区仍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女厕三个坑,男厕六个坑,每天早上 仍是排队上厕所,打我生下来那天算起,44年都没有改变。 整个地区仍然没有排水排污设施,只有大雨来改变脏臭,可是大雨会把厕所 后面的粪池溢满流水,住在周边的人家担心,催附近农夫来担粪。 公共厕所附近,是些发黑的瓦片,腐朽的木结构、烂砖油毛毡加盖的低矮偏 偏房。 9 年前,重庆升成了直辖市,对岸朝天门码头改建成一艘超级大船,长江两 岸的沙滩变成花了巨资的沿江柏油大马路,用了大理石,从外地专门调来种了几 十年的大树。南岸滨江路开了好些漂亮的酒吧餐馆茶馆,成了重庆一大消费娱乐 点,可大理石之上的山坡,一样穷,一样烂,一样臭气熏天,一样有数不清的贫 民窟。重庆卷烟厂还是照常出污气污水,排气时烟囱轰隆巨响,像有头怪兽在呼 啸。重庆这面子上的事,做得光里光彩,亮堂极了。 远处江水在暗黑中闪烁着鳞鳞波光。我喘不过气来,想进屋。走到门口,停 了下来。里面姐姐嫂嫂们的吵声并没停下来,几个女人把成年谷子都搬出来细数, 像一只只上了发条的公鸡斗着。 这儿的一切太熟悉,我 18 岁离开这儿,发着毒誓,绝不返回。那时年轻, 血液里全是叛逆,以为离开是惟一出路。后来才发现,那种不惜抛开一切的离开, 伤筋动骨,内心不会安宁。一个人要没有故乡之根,必然会迷失。我多年后返回 这儿,那是为了父母亲情,之后出国,再返回,说到底还是一个客人。现在父亲 不在了,生父早就不在了,母亲又不在了,也就是家没了。 生命的根在脱离我而去,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对此,非常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