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好儿女花(39) 不等父亲说话,母亲又嘀咕:“有孩子,一个家才是家。没孩子,两个大人 是两条随风飘的影子。哎,六妹心本就苦,不多说了。” 我呆在那儿,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母亲说。母亲似乎没有祝福过我的婚礼, 当我把结婚照片寄回重庆,她看看照片,继续抬头看电视节目了。 2 他是我前男友的同事,两人在办公大楼里打过几个照面,称兄道弟。前男友 在 1989 年到美国留学,之后来了几封短信便没了信息。我在前男友那儿见过他 的信,字迹不大,有孟体风格,语气谦虚,学识广博却不卖弄,心还细,附了好 几张英国邮票。两人一起编译一本外国艺术空间蒙太奇集,可是没有出版社愿意 出。 前男友的老师听说他从伦敦回北京,离婚后,想找一个中国人结婚。这位老 师想到我,正好在北京,于是安排我们见面。打了几次电话都不巧,最后他干脆 让我们自己商量时间。在电话里他问我愿意到旅馆去? 我说没问题。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敲响他的房门。他打开了门,很亲切地看着我,目光很 熟悉很特别。就是那注视,注定了我们的今生。他握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沙发上, 他自己坐床头。他比我想的年轻,大我 20 岁,看上去最多年长 10 岁,因为个 头结实,显得高,戴着一副讲究的眼镜,透出一种睿智和儒家知识分子气质,他 的眼睛没离开我半分钟。第一次遇上心仪已久之人,又如此待我,我内心激动加 紧张,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 他说见面前担心我不会大热天来见他,天底下女人都死要面子,让人讨厌, 而我不一样。他问我是不是处女?我说我不是,可能从来就不是。 他说我就是他想找的人。 他如此直截了当,我很惊奇。他说起以前在旧金山读大学的冒险,赶上西方 60年代性解放的末班车,他与好几个女友的事,包括他带女友去性俱乐部的事, 他问我,到那种地方会胆怯吗? 怎么会?中国也有 80 年代性解放。我告诉他,我成长的过程中,从没人敢 说恋爱,连对自己父母都不说,我爱你。爱是罪过,性更是丑恶,长久政治高压, 伪善道德,导致我们这一代人身心压抑,精神空虚,渴望得到解放,叛逆世俗和 传统。我们开黑灯舞会,沉醉烟酒,朗读外国诗歌,辩论尼采萨特哲学,女人都 崇尚波伏娃的女性评论,试验各种艺术形式,我们跳裸体舞,随便找男友,第二 天,可能就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有天我喝醉了,读到一张油印纸上的诗,说的 就是灾难中的孩子。诗里那种恐惧,就像是为我这样的人写的,安慰着我好些年。 他含笑看着我,眼睛里充满惊喜。我突然明白过来,那首诗就是他写的,我 一直等着有一天和他见面,想与他这样的人成为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