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好儿女花(46) 我特别想念亲人,期盼小姐姐的到来。 夏天小姐姐得到签证来伦敦,他非常高兴,陪我们两姐妹去布莱顿海边。车 子从天体营海滩经过,那个在海边裸体的年轻的中国姑娘,她身边的中国丈夫手 拿相机,变幻着焦距拍照。她怕水,还是走进海里,她笑,他不小心几乎跌倒, 她止住笑,赶紧说:“小心!” 一切恍若隔世,他开着车,经过那片天体营,连看也未看一眼。 车子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我突然哭起来,不肯下车。他什么也 没说,关上车门,只管朝前走,小姐姐拿着手提包,也跟着他走开了。我在车里 看着他和小姐姐朝海边走去的身影,天上的海鸥疯狂地叫唤,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渐渐与海融成一体。 6 年前我与他蜜月时来这个海滩,我们在雷声轰隆乌云狂卷向我们袭来的当 头,手拉手,一起朝安全之地奔跑。可是现在风平浪静,我却看不见我的丈夫了, 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他,他也失去了我。 5 自从我 18 岁离开家后,我从没把自己的事告诉过母亲。并不是害怕母亲不 理解我,只是觉得母亲知道了,会为我担心。我把可以给她看的一面给她看,不 能看的一面都遮起来。 可是母亲,终究是母亲,在她的眼里,关于我,什么都难瞒过她。手背手心 都是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撕心裂肺般痛生出的孩子。孩子彼此有攀比,母亲 爱谁多一些,谁更受母亲关注。母亲爱我的方式,一向被压抑,一向被曲解。我 呢,本应与母亲走得更近一些,可是却不,如同她的其他孩子一样。 时间再往回返,1996年夏天我从伦敦回到重庆与父母住在一起,时值我的自 传初稿快杀青,不过我还是抓紧时间每天工作在上面。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重庆 许多厂子里发不起工人的工资。有杂志社将一个中篇小说的稿费寄到母亲这儿。 我因为才做了人工流产手术,母亲不让出外,她说她去邮局取。第二天清早她戴 了一顶草帽出门,可是到了傍晚也没归。我一会儿跑到阳台上看中学街,有无母 亲的身影,一会儿跑到前面走廊看。父亲在他的房间里更是坐立不安。 这么热的天,73岁的老人,到邮局,一个多小时爬坡下坎,会不会中暑? 太阳都下到江心里了,母亲才回来。我对母亲说,我和父亲都着急坏了,太 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把一杯凉茶递给母亲。她把稿费交给我。 我收过来,发现她不高兴。就进到里面房间,从皮夹里取出一些钱,放在一 起给母亲。 母亲不要,我非要她收着。她说这么多,那我给你存着。她喝完水,这才说 她去了江对岸朝天门。 父亲摸着从自己的房间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母亲说:“朝天门马路上坐 满了我们退休的人,我们很齐心,好些人同情我们,也加入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