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离(4) 这么多岁月轮转,从祈望到破灭,从忍耐到放弃,从偏执到隐忍,我始终没 有等到那个来救我的人,他像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寒星,总是引着我往前,却永远 不会达到那个终点,就在我认为尘埃落定之际,我等到了另一个消息,风云涌动, 大势有变。 所谓朝代,就如情路,有峰回路转,便有柳暗花明,最终回天乏术。从前读 书时,父亲谈及此总与哥哥论上几句道理,哥哥那翩翩风姿,展眉浅笑的样子我 仍旧记忆犹新。那时儿郎英姿飒爽,那时少年踌躇满志,也只有那时,方才是我 最幸福而安逸的时光。我常常偷懒,不喜做女红,常常让婢女代劳,画画、弹琴 也不擅长,我只喜爱读书,各种书籍,来者不拒。可惜,父亲不需要一个精通兵 法国策的女儿,李哲也不需要一个胸怀大志的妃嫔,而由始至终,从父亲到李哲, 我之于他们的用处,只是一些女子的青春韶华和新鲜身体,至于学识,便是最无 足轻重的多余。 “疯妇,去把那些蒿草割光,拿到房顶去晒,过了这段日光最好的时候,等 到梅雨时分若是没晒好,我就剥了你一身贱皮。”姜姑姑站在门口,冷言冷语, 那双下垂的眼,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泛着寒光,似乎她比余妃还要恨我。 那一大片蒿草我不休不睡也要五天才能割完,傍晚沉香过来给我送吃的,也 顺便帮忙割草,我们很少交谈,似乎有默契地让彼此好过一些,也许只是不愿再 说些翻来覆去被重复的话题。这里没有谁疼惜谁,没有谁委屈了谁,只有如何活 下去,留住一条烂命,坚持到最后。 手间都是血泡,血泡磨破了会流出血水,可即便是手残废了,我也必须继续 割下去。那些时不时就有的惩罚、折磨,在天长日久里,成了一种渐渐适应的习 惯,身体还是会疼,可心却会倦怠麻木,我已然逆来顺受,成了行尸走肉,至少 她们这么认为,而这种认为对我来说,可谓一种成功。 德妃时不时地派人过来关照余妃,她会被短暂地接出长门宫,送回来的时候 总会带些东西,一点点玫瑰油,一些食物,或者一身清爽的衣服,一双新绣的鞋 子,这说明她们在折磨报复我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乐此不疲并欢天喜地。 但最近几次,每每余妃回来,表情都有所紧绷,笑逐颜开的得意神色越发少 了,而白发占了发间的绝大部分。沉香说,那是因为外面时局动荡,德妃在后宫 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外忧内患,捉襟见肘,年轻的天子也会分身乏术,力不从心。 这对德妃不利,间接地也牵连到了余妃。 可我很清楚,德妃的寸步难行,只是因为后宫还有一个只手遮天的女人,皇 后。我曾说过,便是她斗败了我,也未必能如愿以偿。不受恩宠的皇后,能稳坐 东宫,十年膝下无子却未废,李哲的态度何其明显,曾经珍妃与德妃的你死我活, 且如了皇后心思,她愿意坐享渔翁之利,好戏看得正酣。不出手,是因为不用出 手,也会事半功倍,这也是我不愿掺和到珍妃和德妃之间争斗的重要原因。取代 后位,是我从不曾谋算过,也明知不可为之的事情。那样一个厉害的女人,吃斋 念佛,置身事外,后宫之中又有多少是没有掌握在她股掌之中的?皇帝身边的女 人,从没有无来由的淡定自若,云淡风轻,但凡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必是不可 动摇,足以只手遮天的。比如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