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催眠(4) 巨额的医药费让程羽感到彷徨,她眼睁睁地看着账户里的钱一天天减少,而 医药费的账单数字仍在一天天地增加。她将每天的食物减少再减少,饿的时候抱 着杯子猛喝水;她原本计划用医疗的方法将脸上那块硬币大小的伤疤治愈,可是 现在把她脸上灼伤的伤疤和父亲的健康相比,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更何况 父亲说过,不管小羽变成什么样儿,在他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姑娘。 她从不放弃,一心想着接健康的父亲回家,这成了让她支撑下去的重大信念。 父亲最终没能回家,他在凌晨三点钟离开了她。二??七年一月七日,晴转多 云,最低温度0 ℃。可是她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爱了她二十三年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化成了细小的微尘,却成了她最大的信仰。她知道,有信仰才有准绳,才 有力量。 2 她穿上长裙,裙的长度恰到好处地盖住了她小腿到脚踝间那片触目惊心的伤 疤。这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父亲去世后,程羽去结算医药费,扣除殡仪馆和葬礼等费用,再缴完小区每 年的物业管理费,账户里的钱所剩无几。这半年来,她努力地找工作,在招聘会 现场一次次地解释休学的真正原因。而他们通常在抬头看她一眼后,就不会再看 她第二眼,然后把她的简历收起来,说着再联络的客套话,从此再无下文。程羽 将这种结果全都归咎于脸上的那道伤疤,虽然它并不明显,只有一元硬币大小, 可是女孩爱美的心灵从不容许一点点的瑕疵。她总是无形地把问题放大,由此更 加产生对那场火灾的抗拒与痛恨。 为了节约开支,她把家里所有的电源线都拔掉,客厅的灯坏了也迟迟没换。 偶尔发烧感冒也只是从药柜里随便抓出一把药应付着,拮据的生活让她捉襟见肘。 曾豪每周都会来看她,名义上是来蹭饭,其实是他又带菜又带饭。 她知道曾豪对自己的好。 程羽把储蓄罐的底盖打开,除了这套房子,这里是她的全部家当。小枚银色 的一角硬币最多,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声音非常之弱,金黄色的五角硬币只有零 星几枚,更别说又大又亮响声清脆的一元硬币了。 她把所有的钱收集起来,清点完毕,共七元八角。程羽将这些硬币小心翼翼 地捧在手心,比吃到水果蛋糕还要开心。这点儿钱,可以买一条鲫鱼,两个大馒 头,倒上一杯烧酒,点上三炷清香,就可以祭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临出门前,程羽从柜子里拿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上,还把它压得低低的, 以便遮住脸颊的伤疤。在脸颊烧伤创面愈合后的这半年,那块硬币大小的伤疤慢 慢有色素沉着,呈现点状。她生怕别人盯着她的脸看,买东西的时候不敢讨价还 价,说话的时候也因心理产生的自卑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程羽喜欢在老婆婆 的小摊前买菜,买了东西把钱塞进婆婆的手里还会礼貌地说声谢谢,然后快速地 消失在人群之中。自从休学后,程羽变得不再喜欢照镜子、拍照甚至是接近热闹 的人群,她总觉得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长时间待在家里,她就阅读 父亲摆在书架上的书籍,也会写信件给她唯一的女性朋友——研。写青春的疼, 写她的跌跌撞撞、亦步亦趋。 信件最后变成了一本本的日记,因为无从投递。是的,那个叫研的女孩,现 在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她也不知道。再说了,她现在连买信封和邮票的钱 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