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人间(4) 大概是听到易拉罐撞击的声音,母亲一把扯掉面膜,怒气冲冲地指着程羽吼 叫,你别告诉我,这些是你从垃圾筒里捡回来的。 是。她不想隐瞒也不想否认,既然现在母亲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必须要让母 亲明白,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愿意帮她偿还债务的。这一次,她违背良心地答应曾 豪的继母,答应那个女人提出的条件,那下一次呢? 我真是受够了,我好不容易把你的那辆破车卖了,你竟又做起这种勾当!母 亲激动地说。 听到母亲把婆婆送给她的推车卖了,还用" 勾当" 形容收废品,程羽极力控 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掏出薪资袋,把它递给了母亲。 是什么?母亲不耐烦地接过来,看到大沓钞票时不禁眉开眼笑,是这个月的 工资吗? 她点头。 是少了一点儿,勉强凑合着过生活。母亲竟然还挑剔。 妈,您放心,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的,尽快把欠的钱还清了。 欠谁的钱啊?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空调也是她送来的吧?程羽说。 曾夫人说了,只要将来你肯帮她做事,她不但把那笔钱当做送给我的礼物, 而且还会送给我更多的,我看得出来,她的身家底子挺厚实的。 程羽冷笑。 只要你信守承诺,她也说了,荣华富贵是享不尽的。 妈,不管怎样,这笔钱我们都要想办法还清。 戆囡,只要你听她的话,赚的钱将会是源源不断的,难得一次碰到这么好的 事情,有人主动帮我还清了债,还不断给我钱花。再说了,那么大笔数目,哪年 哪月才能还得清呀,我干吗要自讨苦吃? 妈,那个女人手里有您的协议,如果她哪天发神经,随时都会拿着您亲笔签 名的协议来让您还钱的!说到底,程羽还是不愿意看到母亲依赖她那所谓的贵人, 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如果她真是发神经来找我,也是你没有信守承诺!母亲居然绕不过弯子,红 着脸跟她争辩。 我不会让那个女人一辈子威胁的,我会想办法还那笔钱给她。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母亲突然又变得和颜悦色说,只要你抓紧曾豪,做了 他的女人,你想要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上次曾夫人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我把你 和曾豪的关系夸得好上天去了,说你和曾豪只差没有订婚仪式,两情相悦你侬我 侬,我估计啊,她一定是以为我有那么强的靠山,才会出手阔绰地帮我解决那些 烂尾的外债。 程羽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觉得母亲个性单纯,还是太过聪明。可是如果她再 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休,只会影响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就在程羽准备回房时, 母亲发出最后通牒说,以后别再捡那些垃圾回来了,我看着就恶心。 程羽突然想起曾豪说的那句话:" 离开的人即使回来了,心也在外飘荡了十 多年,纵使回来了,也再不是以前的人。" 以前她太自信,一直笃定地相信,自 己可以改变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可是现在,不管她付出多少,向前迈出多大的一 步,与母亲还是隔着千万条的河流,她看着那些汹涌跃起的大浪,竟开始感到恐 慌,像极了她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突然摔下楼梯、随即一无所有的恐慌。 为了让自己尽快平静,程羽把放在客厅的那盏小夜灯拿回了自己的房间,刚 才还冰冷的身体在进入房间之后开始复苏,渐渐变得温暖。为了让蓝色星星的光 芒更加醒目,她起身拉上窗帘,竟意外看到曾豪的苹果绿停在马路对面。她有多 迫切地想看到曾豪,她的心最清楚。此时,它正用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膜,发出怦 怦的声响,她的脸微微发烫。这场景,就像是曾豪用力拥抱住她的那一次,只是 现在,她的面前是一片关上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