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小卖部大侠(1) 13. 小卖部大侠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孟子·梁惠王上》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丰源村村长打电话到派出所来,说新杀狗一条,请 光临寒舍。所长说,小艾,你实习两个月了,还没去过丰源,跟我去趟吧。我从 命。 吉普车在窄小的土坑里哼哧半小时,遇见一个急转弯,司机猛打方向盘,发 现前头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正开出一辆吉普车,而且也是警车,于是急刹车。 所长探出头来,那警车也有一个领导探出头来。所长恍然大悟,大骂:" 老子砸 了你们的店,你们店里摆个大镜子干嘛!" 这时村长从店内闪出,作揖鞠躬,说 店是他闺女新开的,失敬失敬。村长又说,这店理发卖货二合一,狗肉还没炖熟, 所长不如吹吹风。 所长坐上理发椅后,说闲话:" 张大侠最近还好?" 村长答:" 还是老样子。" 村长又说:" 别人拉的屎,我揩不下屁股啊。" 所长轻蔑地笑笑,说是。 我接上一根烟,抽了几口,觉得这村落与我故乡的村落景致不同,有股怨气, 便生了探望之心,便不自觉往里走了。走着走着我就又见到一小卖部了,不过是 关着的,而且窗户门上还贴了许多白纸,像大字报。 关了门的小卖部,墙边坐着一个独腿残疾人,四十多岁,瘦得和鸡一样,唯 眼神如牛、如炬。我上前问:" 张大侠?" 那人说是,欲扶墙起立,被我制止。 我又问," 怎么个侠法?" 张大侠说,说来话长了。 ——我六岁进河南嵩山少林寺,本欲习武,但寺里有规矩,剃头的练,不剃 头的不能练。我是俗家弟子,只能偷看,看了三回被抓住,本要逐出山门,老方 丈念我可怜,留我,还嘱我每天手劈木凳,说劈个十年八载就能劈出" 削铁如泥 功" 来。 我不知是敷衍,天天劈。说来也奇,劈了十年,凳子还是金身不破,但当我 要放弃时,随便一劈,又把木凳劈两爿了。我不信,又去劈柴,发现柴也一分为 二了。我知道成了。 我现在割肉、裁布也用手,呲咔呲咔,比刀管用。《水浒传》里说杨志卖刀, 那刀" 吹毛得过" 。我现在也是这样,你把头发放在我的掌沿,吹下,定然是要 断的。要不试试? (我说免了免了。) ——我练成了,就不想浪费时间,但方丈说,要走可以,先过十八铜人阵。 我心想过就过吧,但是一进黑门,却看见几具粉碎的尸身。我吃了一惊,说:" 哪来的冤鬼?" 这时梁上飘下十八个声音,说:" 是想毕业的和尚。" 说完他们 分六路跳下来,人未落地,十八根棍棒齐齐打将过来,那真是水泄不通、水银泻 地啊。我要没这削铁手,估计成特级伤残了,所幸我有这削铁手,我的手像高速 运转的电风扇,把棍棒们搅和了。他们一看,手里武器短下一截,哎呀妈呀,都 溜了。但我还是少顾了一根棍,就是那棍把我左臂打脱臼了。我说去你妈的,一 掌劈向那和尚的脖子,那里就有道布匹似的血抖出来,可怕可怕。 下山后,我知能力大责任也大,人不能干为非作歹之事,要劈,劈当劈之人, 要杀,杀该杀之人。谁知这名声也惹来麻烦,宁夏一团伙跟上我,当时是在西域, 我孤身走在集镇外头,他们黑压压来了一千人。我说:" 不愿死的,退两边。" 他们仗着手里有刀,哈哈大笑。我礼数做到,本可毫无顾忌,但考虑到不知者不 为怪,便使二分力,只让他们领个痛。谁知里头有个狡猾的领袖,不停推人来扑 我,那刀光过来,竟是要凌迟。我怒了,大吼:" 休怪掌下无情。" 伸手劈死两 只,余人也就退了,但那领袖仗着人多,又不停往这里推人,我伸出手指头,冷 冷说道:" 欧阳锋,你他妈今天是找死。" 说毕,我伸掌前行,就像划船起桨, 两边留下两道血花。到得欧阳峰面前,我使出降龙十八掌,他也不敢怠慢,放出 七七四十九只暗器。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黑地昏天,早上打完打晚上,晚上打 完加班打,最后西毒直挺挺倒了,而我也中了一只有毒的暗器。后来毒性发作, 一条腿废了。 打完了,余人见首领倒下,便集体卧倒,从指缝里拿眼睛看我。我呢?我不 解气,就去削欧阳锋的肉身。我说欧阳峰你他妈搞偷袭,不光明,削你手臂。你 他妈让弟兄丢命,不义,削你脑袋。你他妈强奸妇女,是不仁,削你鸡巴。东西 南北四大天王就你他妈是坏蛋,是不齿,削你腰。我削削削,我削。削到最后太 残忍了,我看到欧阳峰颈冒喷泉,腰大出血,四肢抽搐,脑袋还停留在九秒的意 识,含含糊糊地说:" 杀得好,杀得痛快。" 我一看,这不是牛二吗,这不是犟 嘴吗,上去又一顿削,只削得血花满天,片骨不留,最后成堆肉末子了。 削完,我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对众人说:大家都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怨无 仇,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他向我脸上吐口水可以,偷袭我也可以,但他不 能骂我老娘,我老娘没惹他!你们知道了吗?你们知道了,好,你们回吧。 (这时我问,现在有很多年没这样快意恩仇吧?) ——是呀,武术本是强身健体,不是争强好胜,一掌劈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开不得玩笑。开小卖部挺好的。按江湖说法,我这是退隐。不过没料到的,是庙 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英雄退隐竟也要与人理论柴米油盐。 最坏的就是老村长。这个龟儿子,我从来没有得罪他,他却总不放过我,总 来调戏我。他说你的手掌削铁如泥、吹毛得过、隔空扑火,削来看看。我不削。 他老人家就揪我耳朵,掐我脖子,我还是不还手。我知道,只要一掌下去,这快 过天下第一快刀的天下第一快掌,断然是让他身首两处的。我不削,我忍着。 我能忍到什么程度你不会知道。有一回,我回到小卖部,发现老村长爬在我 媳妇身上。这是什么,这是给我戴绿帽子啊,是强占人妇啊。我也忍了。 我想过,就凭我在中央的关系,也能搞死他。我为什么不能搞死他?我同学 李凤友,拜过把子的,他哥是公安部的,一句话的事情。我自己的二母舅在最高 人民检察院,快退了,但还是检察长;我老婆的叔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吴院长 你认识吧,和我们省里吴副书记还是堂兄弟呢。还有一个人大副委员长,当年视 察农村,眼看要被疯牛踢上,关键时刻也是我一掌劈断牛腿的,不是我,他活不 了这么久。国务院里的一个总理四个副总理也有关系,正总理不好说,副总理里 的三个过年要来我家拜年的。搞清楚了,是他们来我这里拜年,不是我去他们那 里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