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经贸代表团在香港招商引资的时间大约为一个星期。在那段时间里,苏如基本
上没有什么社 交活动。她只是去寻访过原来在模特队的一个姐妹,这个叫于艳梅
的姑娘大约是在苏如进模 特队不久就离开队里的。虽然她和苏如之间相处的时间
很少,但是,在模特这个行当里,她 一直扮演着一个领路人的角色。于艳梅不仅
在技术上给苏如很多的指导,也常常地以自身的 经历告戒苏如,让她识别台下那
些纷乱的目光。于艳梅就是在T台上选择了两道目光铺就的 道路走向那个后来成
为她丈夫的男人的。这个男人是省里一家著名的装饰公司的头,于艳梅 走进那个
被丈夫装饰得有如宫殿的家时,她一度有一种皇后般的感觉,并且在后来的一段时
间,她的归宿一直被队里的姐妹们所羡慕和追寻。T台上短暂的青春需要一个持久
的归依, 她们在T台上扭胯而行的时候,也在与五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的目光中
等待着属于她们的彩 色大道。但是,于艳梅这种皇后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她遇
到了一个残暴的君王,这个人常 常殴打她,而且每次都是有种要把她往死里打的
感觉。打过之后又会跪在遍体鳞伤的她面前 痛哭流泪。于艳梅这次就是在被他打
断两根肋骨后住进医院的。苏如和另一个姐妹去看她的 时候,那个暴君正像一个
做错了作业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那样,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苏如 她们到了医院
后,于艳梅对那个男人说:" 你出去吧。我要跟我的姐妹们说说话。" 那个男 人
说好,然后用额头在于艳梅的头上靠了一下说,好像不发烧了,然后就出去了。苏
如进门 以后自始至终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她对殴打妻子的男人充满了仇恨和蔑
视。那个男人走后 ,苏如坐在于艳梅的床前说:" 他为什么要这样把你往死里打。
"于艳梅说:"他要我跟他 生一个孩子,可是我不愿意。每次我叫他戴套,他都不
肯,我不让他碰我,他就打我。" 苏 如说:" 你跟他离婚吧!这种人还能跟他生
活吗?" 于艳梅笑了一下说:" 每次打过我之后 ,我就会想跟他离婚算了。可是
每次看见他跪在我面前的样子我就会原谅他。我其实也不是 真想跟他离婚的,我
知道他一直很爱我。他这么做也是因为喜欢我。" 苏如说:" 爱你有什 么用,有
一百个人爱你,可以随便嫁给一个爱你的人都比这个变态的人强。" 于艳梅说:"
对于我们这个群体的人,大多数人爱你都不是真心的。他们爱的可能是我们的身体,
但如果 一个人真心地爱你的一切,那才是真心的爱你。一个被美貌遮盖了一切的
女人要找到一个真 心爱你的人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跟他离婚。" 苏
如说:" 难道,你就准备在他 的拳头下生活一辈子吗?" 于艳梅说:" 等我出院
以后,我就答应跟他生一个孩子。他发誓 不再打我了。" 苏如说:" 你千万不要
相信他。" 于艳梅笑了,她说:" 阿如,我没法像你 。你是女人中的精灵。你可
能做让男人都惭愧的事业。我希望你在爱情上也能轰轰烈烈一番 ,成就一桩金玉
良缘。但是,我想你对社会摸透了,你对男人却不一定能吃透的。外面传说 你跟
那几个当官的很好,我想这可能是为了事业的需要。我希望你不要当真,在他们身
上投 入感情是很危险的。" 苏如说:" 当官的难道就不能有爱情吗?那些人
都是精英,是河里洗出来的金子,能当官的 人肯定都是智慧超常的人。"
于艳梅说:" 政治上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为了政治他们会不惜牺牲一切的,甚
至感情。"
苏如没有去反驳她,于艳梅可以像以前在队里那样作为老师一样告戒她,但她
生活在一个金 丝笼里,她不仅远离政治,甚至连社会都远离了。因此在苏如看来,
她的劝戒简直显得苍白 。尤其是她根本不了解她和所谓的几个当官的人之间的过
去,因而她对她和他们的将来的推 断便显得毫无意义。
苏如安慰了一下于艳梅叫她好好地调养,不要急着出院,然后就回去了。
晚上,苏如就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把频道转换到卫星台的新闻联播之前的省
内新闻,看曹 小莉从香港发回的消息。
经贸代表团在香港的规模搞得不小。开幕式那天香港的头面人物都去了。那一
次,她没有看 见唐湘育出现在画面中。在以后的几天时间里,苏如曾看见曹小莉
追随着一群香港客商来到 市代表团的展室。但曹小莉也只是采访了一下鲁市长。
不过在鲁市长面对着曹小莉谈市里准 备的招商项目和介绍市里的有关优惠政策的
时候,她看见唐湘育坐在市长的后面,神情安祥 ,穿着西装,打着一条金色领带,
他在屏幕上显得异常年轻。那种内敛的眼神和安祥的神态 与在话筒前激动的鲁市
长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苏如觉得这时候的唐湘育无论如何也无法 让人想起那
个榨油房前的少年。
她又想起了那个像一口野山塘一样的水库边那块草地。她有一种很冲动的感觉,
此刻,如果 他能从屏幕上走下来多好啊。她把全身张开着躺在那儿,然后给他打
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 ,他才接。他说:" 有事吗?我和市长在一起研究明天的
安排。" 苏如说:" 没事,就想听 一下你的声音。" 那边沉默了一下。苏如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唐湘育说:" 再过两天 。回来再聊吧。" 苏如说:" 好吧!
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苏如光着脚到厨房的冰箱里取 了一听可乐,当味道奇特
的泡沫流进她的喉咙的时候,她沸腾的心才稍微平息下来。
这时候,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苏如的电话铃声是选定的《康定情歌》,这种
声音听起来会 让她产生一些联想,歌声里的那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相比显得非常的
清纯,像水库里的水一样 。苏如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新世界的,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了,里面是闻小勇有些沙哑的 声音。
他说:" 苏如,你在哪儿?"
苏如说:" 你有事吗?"
闻小勇说:" 是啊,快有三四个月不见你了。那一次交接得很匆忙,有些余留
的事也没有了 断完结,所以想把最后的尾巴给清了。"
苏如说:" 还有什么事没有清吗?"
闻小勇说:" 你到新世界来吧!要不我到你家里去也行。"
苏如说:" 我说了在家吗?"
闻小勇说:" 刚才我有个朋友正好从南大来,看到你的车停在楼下。"
苏如说:" 你监视我?"
闻小勇说:"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的。不过我想,一个如此富有的女人住在那里
其实并不安全 ,我建议你请一两个保镖。"
苏如想,既然还有需要了结的事,那就必须去面对他。所以她就决定到新世界
去一下。
闻小勇在一间比原来小得多的办公室等她。苏如走进新世界的时候,发现因为
重新装修,从 里到外,新世界正在变得面目全非。
闻小勇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迎接她,表现出了很少有的一种热情,他看上去瘦了
一点但显得更 精神了。他让苏如坐下来,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在苏如旁边的一个
沙发上坐下来。
苏如随意地说:" 还好吧?"
闻小勇说:" 很好!苏如,我一开始误解你了。我以为你出售新世界是为了甩
开我,没想到 ,你替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位置。詹总和小含都非常信任我,不仅
如此,现在他们把法人都 让我来做,你看,这是年检、更换法人的执照副本。"
闻小勇把那两本绿封皮的执照递给苏 如,苏如看了一眼后就还给他。
闻小勇说:" 不过,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愿意替你张罗这个摊子。"
苏如说:" 我实在厌倦这个行业。"
闻小勇说:" 是啊!所以,我们的缘分也就只那么两三年。今天请你来也是这
个意思。既然 缘分尽了,我们就好说好散。"
苏如望了一眼他看不出表情的脸,等着他说下去。
闻小勇说:" 黄沙洲那块地当时投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打水漂,当时我想
反正也没多少 钱,既然你认为投在那儿会有利润,我也就没有反对。没想到,还
是你有远见,这一点我打 心眼里佩服你,一年时间不到,就成了寸土寸金了。这
一次,我是跟着你享福了。按照以前 我们的协议,我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在其中,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按前一段时间周小云找你买 地 出的价,这块地涨到三千五
百万左右,而且还继续在涨。所以,我想,我也不能再等到涨爆 的时候再来分红。
我想就按这个基数处理吧!你看,这笔钱你什么时候给我呢?"
苏如听完他的话像一个被人突然从梦里叫醒的孩子。显出了一种空然无物的眼
神,随即因为 震惊而显得有些颤抖。
" 黄沙洲跟你有关系吗?你是在说梦话吧!" 她压抑着自己。
" 怎么没有?你不是从新世界拿钱去买的那块地吗?"
苏如说:" 当时买这块地的钱是我自己的一百万和另外一百万准备还给台湾林
先生的钱 。"
闻小勇阴着脸,他并没有看着苏如,他的声音好像从别处发出来的,他说:"
但是你的钱并 没有给姓林的。"
" 我后来从自己的账户上转过去了。"
" 那是你的事。黄沙洲的购地款就是从新世界划出去的。这里面有我的百分之
十,希望你把 该归我的钱归我。"
苏如站起来,冷笑一声:" 你可能还在梦里,等你醒过来以后会觉得十分可笑。
"
然后她走了。
一个阴沉的声音追着她的背影出来," 我会要回我的钱的,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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