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太太对大老爷这种做法颇有微词,二太太说,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即 便是全免那孤儿寡母的租子,难道就跟郭家兄弟绑到一块了不成?要是行善这会儿 就做了才是。 大老爷对二太太的话并不在意,对她心平气和地说,做善事也不在这一时三刻, 郭家妯娌媳妇的事我心中有数。 大老爷既然这么说,大太太和二太太就没别的话说了。在大老爷离开之后,剩 下的话题就是说二太太临产的事,大太太做了很细致的准备,甚至连会接生的黄嫂 都叮嘱了好几次。除此之外,大太太还要柳老疙瘩多炖一些汤给二太太补身子。但 是,这天中午柳老疙瘩反映的事让大太太很恼火。 柳老疙瘩说,少了一只芦花公鸡,昨儿还在呢,今天早上喂的时候就发现没了,保 和堂大院里有贼了,是昨儿晚上的事。 大太太说,有人偷也不一定,这深宅大院的,谁进来逮一只鸡?说不准是黄鼠 狼,以前有过这种事,它就躲在哪间闲屋子里下羔儿,夜里出来偷鸡,保和堂没人 住的闲屋子这么多。 但这毕竟是一件让大太太生气的事,这是要炖了给二太太补身子的,大太太一 直信服吃公鸡生儿子的说法。 大太太发狠地说,让那些吃闲饭的人去找,把这大院里该翻的地方都翻了,肯 定是黄鼠狼子叼着吃了。 翻找的结果可想而知,连个黄鼠狼的影子也没找到,自然也不可能找到那只芦 花公鸡的一根鸡毛。 二太太说,算了,别为了只公鸡弄得天翻地覆的,让人家外头的人知道了不好, 说不准从院墙上飞出去了呢。 但是二太太知道大公鸡不可能从高高的院墙上飞出去,肯定是有人偷了,只是 不知道偷鸡的人就是官杆儿,当然更不知道官杆儿偷鸡的用途。 大老爷说,那就炖母鸡,炖老母鸡,那才有营养,公鸡反而不行,杀了炖着喝 酒还行。 大老爷的意识中没有孕妇吃公鸡生儿子的说法,于是不太在意丢鸡的事,大老 爷在意的是何时二太太把孩子生下来,心甘情愿地改嫁过来做二房。但是,这时突 然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又打乱了大老爷蒋万斋的心境。 郭家妯娌媳妇死了其中的一个,是郭福的老婆。郭福的老婆死不是因为大老爷 蒋万斋没有免减她的租子,而是因为知道了丈夫被判第二年春天杀头的消息。问题 当然还是出在放牲口的官杆儿身上。 官杆儿偷了保和堂的大芦花公鸡,他偷得很巧妙,用一根细线穿上几颗玉米粒 儿,线头儿上拴个小铁钩子,这情形有点像钓鱼。钓鸡要比钓鱼容易得多,只要往 那儿一丢,那鸡看到了必定要吃,于是就把铁钩儿吃到嗉子里去了,只要把线儿一 牵,鸡便乖乖地到跟前来,连叫都不叫一声。官杆儿用这种办法把大芦花公鸡钓住, 捉起来之后把鸡头拧弯了往翅膀下一压,揣在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面的一个狗 洞钻回到长工房这边。 官杆儿从敞棚里找了一条装粮食的口袋,将芦花公鸡装了,趁着傍晚的工夫溜 到了红门宅外。 这是一幢建筑规模十分气派的深宅大院,虽说不能同保和堂相提并论,但在玉 斗也算独树一帜了。高大的门楼上镶着雕像砖,朱漆大门上方悬一块黄匾,上书红 门两个大字,是用朱砂合了珍贵的颜料而成,永不褪色,字迹遒劲,独具风范,传 说是出自一位进士之手,因为没有落款,姓甚名谁无以考证。 不过这些对官杆儿无任何意义,他只知道红门里住着窑姐儿红连腰,只要有钱, 男人就可以和红连腰做那种事。只是官杆儿没有带钱,他的资本是口袋里的这只大 芦花公鸡。 官杆儿不知道红连腰是否会收这只芦花公鸡而满足他的要求,在这之前他已经 无数次地推想了这次行动的可行性,但现在他仍然很犹豫,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 才壮着胆子上前叫门。 红门的大门极少有四门敞开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关门闭户,让人觉着里面 神秘莫测,从而浮想联翩。让官杆儿欣慰的是大门竟然没有上闩,轻轻一推,吱呀 开了一条缝,官杆儿像条泥鳅般倏地钻进大门,又轻手轻脚地将大门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