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婚期论定,她的心也已死了。 或许,她就这么一辈子不再有期待地老去、死去…… 新嫁娘该有的风华,她都没有。她的身子瘦弱、神色憔悴,无论吃什么都恶 心得想要吐,大家见了,都以为她病了。 可,她的确病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病了。她的心病,恐怕一辈子都 无法治愈;就算皇上对她可好,宰相大人也对她很温柔…… 但,她就是无法开心。 这日,宫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喜烛烧着,赫连姝姝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依旧不可置信。 这是她吗?这脸消瘦得像是路边的乞儿,惨白的脸色虽有胭脂妆点,却还是 像要昏过去似的。 青,我就要嫁了,你若知道,可有一点点的心痛? 她在心中问着自己,回答的她是风声。 她抬头,问着喜娘:「还有多久才能上轿?」 「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太久了。她怕自己不到那个时候,便又反悔。 「咱们提前上轿吧。」她定定地说。 「可是……」喜娘犹豫着。「就怕……恐怕会错过了吉时,这时间都是算得 好好的……」 有什么吉不吉的呢?可笑! 吉不吉,她都无所谓了;从今而后,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既无感觉,又何 必在意这般多? 「上轿吧。」她站起。「就说公主急着想嫁人了。」她惨淡的笑了。 「是……」喜娘战战兢兢地说。 这是公主的命令,谁敢不听? 她被戴上凤冠,喜帕覆下。 一瞬间,眼前一片红,可她的眼却茫然了,心神恍惚了…… 片刻钟之后,长生殿闯进了不速之客。 「姝姝公主呢?」 年轻男子和老人就这样从天而降,吓傻了一干人。 宫里头他们来去自如,毕竟他们曾经在这儿生活过。 「走、走了……」好嚣张的气焰。这般近乎皇族的架式,竟没有人敢撒谎, 只得说出实话。 「走了?」年轻男子脸色一沉。「不是还有几个时辰才要上轿?」 「公主……公主说她急着要嫁……」方才待在赫连姝姝身边的宫女颤声说。 男子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急着要嫁?」话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 迸出来,好不恐怖。 他不会甘心的,他要亲自问她。 「宰相府在哪里?」他冷声地问。 「在、在……」在男子的逼问之下,终于有人说出口。 「爹,咱们走。」 老人颔首。 男子的心中已不再有恨,可她遗愿意接受他吗?她当真急着要嫁? 在她还没真正嫁人之前,他都要听她亲自说出口。要不,他不可能甘心放她 走。因为,他爱她;而她,曾许他不离不弃! 一路上平顺,赫连姝姝依旧晕眩得想吐。 终于,喜娘大喊着:「宰相府到!」 接着,喜娘又喊:「请公主下轿!」 赫连姝姝颤抖着手,有人掀了轿帘,她颤巍巍地踩出一步。这一步,她走得 差点跌倒。 好晕,怎么这么晕…… 有人牵着她,领着她走,可她依旧害怕,没来由的不断颤抖。 「公主安心,就要见到宰相大人了。」喜娘似乎感受到赫连姝姝的不安,悄 声地说道。 青……她竟欲哭。 忽然,喜娘的脚步停下,似乎……她的手就要被交到京若尘的手上。 她眼前一片昏暗,胸口疼着…… 「且慢!」忽然,一个声音高喊着。 众人尖叫。 「快来人!新娘被劫啦!」喜娘高嚷。 「莫惊慌!」京若尘出声喝道。「有人来劫新娘?这可正好!」他边说,边 赞叹赫连复算得可真好。 赫连姝姝早已因这突发的事故而愣住,很快地,她被抱入一个结实的怀里; 这怀抱,她很熟悉的。 喜帕被揭开了。 「青!」不是她预期中要嫁的京若尘,而是蔚青。 她惨白的脸蛋霎时泛起了红潮。 「妳当真要嫁?」蔚青正色地看她,很认真地问着。 若她答是,那他真的愿意放手,然后,和爹一同回俪人山上,从今以后永不 再下山。 赫连姝姝看着他,看见他眼底有好久不见的温柔。 「我……」她哽咽。 「告诉我,妳是不是当真要嫁?若妳承认妳爱着这男人,那我……」 「你?」她心悸。 「以后,永不下山,不干扰妳的生活。」蔚青认真的说。 闻言,赫连姝姝哭了,为他的深情哭泣。 虽然不明所以,可她知道他终于谅解了她的身分,他真的愿意不计较两人的 身分,真切地爱她。 「我爱妳!」众人面前,蔚青不顾一切地说出来。「抱歉,我一直回避感情, 请妳原谅我的痴傻,我厚颜无耻的在这一刻告诉妳,我爱妳——」 很快地,她哭花了一张脸,将脸上的困脂弄得五颜六色的。她哭着,哭得教 人心碎。 旁人不难得知,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京若尘也不住的动容了。 「我愿意……我爱你!我也爱你!」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赫连姝姝吐出 了这句话。 忽然,她眼前一黑,倒在蔚青怀中! 「姝儿!姝儿!」他惊叫。 「不要喊她!」京若尘走向前,吩咐一旁的喜娘说:「快回宫,找最好的御 医来。」 「是。」 蔚青转头看他,神色有些许敌意。 京若尘露出笑。「若愿意,宰相府的房间可借姝姝公主歇一歇?她恐怕是营 养不佳才昏过去的,御医很快就到,公子可否考虑……」 「多谢。」蔚青不多话地点头。 抱着她,很轻;他的心,却很沉重。 「无大碍的,只是饮食不好,才导致贫血晕眩,还有……」御医犹豫了一下。 「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先下去吧。」京若尘转身对身边不相干的人说道。 「是。」 「这公主……我方才把她的脉,她已有了身孕!」 伫立在床畔的蔚青心惊。 她竟然怀了他们的孩子,而他并不知道。 「御医,这件事就请别张扬出去。」京若尘吩咐道。 「这是自然。」御医深深鞠躬保证。「我开几帖补身子的药方,按照这样吃, 只要饮食正常,就不会有问题了。」 开完药方,御医便离去。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京若尘首先开口。 「姝姝公主是个善良的姑娘,希望你好好待她。」 蔚青的眼眸掠过一抹意外的神色。「自然。」 京若尘赞赏他的谦虚态度,瞧他这与生俱来的气质,似是王公贵族;他肯这 样低声下气、诚诚恳恳地说话,能让他这么做也只有她! 「今日,我这宰相大人就将姝姝公主让给你,若你不嫌弃。」京若尘唇角微 勾着笑。 一说完他便退出房间,预备回宫告诉皇上这件事。 没料到,一切正如他所言—— 公主依旧爱他,而他不顾一切地来找她! 这就是爱情吗? 甜着、痛着,却还是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般。 于是,这段爱恋成了一则传奇。赫连姝姝成了赫连王朝史上,第一位不恋栈 皇位的平民公主。 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奇迹。 后来呢?嗯……过了很久,又发生了很多事。 赫连姝姝花了很多时间养病,她等不及身体完全康复,便吵着要上山……当 然是俪人山。 病好了之后,姝姝公主和蔚青便成亲了。 皇上成全她,放她走。 想山下茶楼里,又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可说。这故事主角,可是当今皇族— —姝姝公主呢。 俪人山,丽人行。 她完全康复了,不只身子健朗,心病也不药而愈。 对于南宫澈便是蔚青的爹,赫连姝姝竟然不太讶异。她对蔚青说:师父养你 这样多年,恩情自然是比得上真正的爹了。 然后,他们有了孩子,一个可爱健康的女娃儿。 很久很久,她已经不感到哀伤了。纵使姚门血案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可她 并不积极的要找出来。 毕竟,亲人、朋友的死,不会因着凶手的受到惩罚而得到任何一点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生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是的,要好好活着!连同他人的份,幸福的活着。 风吹拂,百花盛开,又是春天了。 春天总教人欣喜,又是绿芽抽长、万物苏醒的季节,连当年被蔚青拦腰击毙 的桂树,都已经从断处开始重新生长了。 蔚青重重地许诺,待到女儿长大,桂树也够粗壮,他要给女儿做个秋千。 而这样美好的日子,是不应该待在屋内,尤其是那皇宫。 偕同了京若尘,赫连复言明这是「微服出巡」。 「山上的气息,真好啊。」赫连复微微一笑。 这日,他们上山作客。 蔚青对于赫连氏早已不再有恨,每每赫连复来了就热情招待;他已和赫连复、 京惹尘,结为莫逆之交。偶尔,他也带着爹、爱妻和女儿,下山逛逛。 「就是这路途实在遥远些了。」赫连复忍不住又说。 要不这儿恁是好,他常常想往这儿跑。 风和日丽,这会儿他们正比画着。 赫连姝姝抱着女儿看热闹,忍不住大呼小叫。 「小……小心!」哇,瞧他们飞上飞下的,好不精采。 赫连复的姿态如行云流水,好不流畅;蔚青的招势精悍,每一出手都有其特 色。两人伯仲之间,不分上下。 「公主的剑不也使得甚好。」京若尘笑着。 「好说。」她笑得开心。 「不行,看得也手痒了。」忽有一道声音插入。「丞相大人,就请承让了。」 南宫澈跃出,给了京若尘一掌。 京若尘像是早就知悉地闪身、跃起。「承让。」他跃上树梢。 哇!有好戏看了,四个人各有特色,看得赫连姝姝眼花撩乱。 她抱紧怀中的女儿,感到心满意足。 「娃娃乖、娃娃乖,等长大了,娘带妳去市集、去茶楼,带妳练剑,还带妳 去好大好大的皇宫看看,皇帝舅舅就住在那儿;还有宰相府,想去看看宰相府吗? 宰相大人住的地方……」她喃喃地说着。 幸福的话语,让俪人山灿烂起来。 俪人山上,丽人行。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