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拜佛祖阴山显灵 泰佛寺大殿前的广场上比较宽敞,两条巨大的彩塑巨龙,拱卫着大殿的正门。 善男信女们,凡想进殿都得净身赤足,因此,门外的脚踏上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皮 鞋和一般俗家百姓日常穿的塑胶拖鞋。 进了大殿,便能看到据说是东南亚一带最大的泥塑卧佛。佛的全身长一百零八 米,笑容可掬地侧身静卧,用一种佛法无边的慈祥神态,俯视着面前的芸芸众生。 站在卧佛前,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在夏侯健的胸腔中剧烈沸腾。14年前,当他 捧着爱妻的骨灰瓮来到这里时,他曾默默地祈求这位大慈大悲的卧佛保佑,让他有 朝一日能找到儿子,和他一起来祭奠亲人的亡灵。但这虔诚的祈祷,竟梦一般无法 实现。为此,他曾动摇过对神灵的信仰,却又无法解释清楚,是谁在冥冥之中主宰 着自己的人生。 夏侯健的一生,除信仰过三民主义,再就是佛。他把人生的一切不幸,都归结 于命。而且,生命越是临近终结的时候,宿命的阴影就更难排除。 绕过卧佛,是另外一个境界。这里灯光黯淡,气氛肃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 “阴山背后”。在卧佛的后背上,开设着密密麻麻状若蜂巢的架眼洞穴,里边存放 着无数精细的白瓷蓝花骨灰瓮。这一构造,就更令人感到佛祖的胸怀宽容了。 每只骨灰瓮上,都嵌有一张不大的黑白照片,写着死者的姓名、年龄、籍贯, 有的还附有类似墓志铭式的死者遗言。 夏侯健在一个骨灰瓮前站住,掏出手绢轻轻擦去照片上的灰尘。这照片上是一 位女士娟秀的面容,水一般的大眼睛,倾泻出如泣如诉的艾艾积怨。 突然,夏侯健悚然一震,他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到在写着死者姓名“君子兰” 的旁边,有谁又用刀刻下一行苍劲而有力的小字: 我在梦中看见了你 这句话,是在哪儿见过呢?想起来了,这不是儿子夏侯碧叶小时候最喜爱的屠 格涅夫的散文诗《蓝色的王国》中,最后的一句话吗?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的血液 都凝固了,那笔笔有力的字体,怎么看,都能显示出儿子的独特个性。 夏侯健似乎又听到儿子在激情昂扬地朗诵那首诗:“啊,蔚蓝的王国!蓝色, 光明,青春和幸福的王国啊!我在梦中看见了你……” 那声调、那音韵,甚至还有唏嘘不已的喘息,这又并非是某种幻听幻觉。他猛 然转回头:“谁?” “是我,尊敬的船长先生。” “你,刚才是你在说话?” “是的,船长先生。看到那木框上的字,我便情不自禁地背诵起来。唉,把屠 格涅夫的诗用在此处,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夏侯健发现,此人正是在寺庙外曾经向他求职的水手。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夏侯健有些怒不可遏了。 “您怎能这样说呢?船长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纠缠您的,应该说是这位可爱 夫人的亡灵。” “无聊。”夏侯健说,“如果你稍懂一点礼貌,绝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去伤害 与你毫不相干者的感情。” “如果我真伤害了您,”那水手双手合十,弯腰向骨灰瓮鞠躬,“我在此赔罪 了。” 那水手走后,夏侯健也无心在此久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态,促使 他急匆匆地跑去寻找到寺庙的主持人。他问:“最近,有人来祭奠过君子兰女士的 亡灵吗?”那僧人先是茫然,后来找到一本布施册。从那上边的记录,他回忆起, 大约两个月前,曾有两个华人青年来过泰佛寺。他们自称是君子兰的儿子和儿媳, 并布施香资500 马元。 “你还记得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那僧人摇头,因为,每天到寺庙来的善男信女多得难以计数,若不是亡者君子 兰的姓氏奇特,他也不会留下特别的印象。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我 好像听说他们都在船上工作。” “在哪艘船?是不是台湾来的船?” “抱歉……” 谢过寺庙的僧人,夏侯健又回到君子兰的灵前,他轻轻抹去眼窝里的泪水,但 又有新的眼泪流出来。他默默地饮泣道:“子兰,你怎么不留住他们呢?子兰,你 为什么不说话,告诉我儿子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