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后妈无畏(41) “罗女士, 回到内地还习惯吗? ”我很客套, 客套中也显示出底气不足。 “叫我罗娜吧, 其实我在这儿生活了快三十年, 如今城市变了, 变得漂亮多 彩了, 但人和生活没变, 或者说我在香港更不习惯。至今我都没听明白香港的语 言, 好在说国语和英语可以畅通无阻。米涵, 哦, 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香港是 个很有特色的国际化都市, 和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迥然不同, 欢迎你有机会去玩。” 看来罗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无法沟通, 她还是很健谈的, 甚至于反客为主了。 我的本性开始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太拘束的谈话气氛不是我喜欢的。 “罗娜, 你在香港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 ”语气中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 “对, 好在有几个亲戚帮助, 否则我也无法很快适应。” “罗娜, 你很漂亮, 应该在巴掌大的香港艳压群芳吧。我听说香港美女不多 , 所以张曼玉、关之琳之类的四十美女无法退休, 一直很辛苦地在撑着香港美女 的门面。” 罗娜一定没听出我话里的冷嘲热讽, 还开心地说: “哈哈, 米涵, 你可真幽 默。怎么说呢,这得看美女的定义是什么。香港的女性论长相是比不上内地, 但 她们的自信、独立和内在美是内地女性远不及的。我从她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真的。六年前的我和现在你眼前的罗娜完全是两个不相同的人。实话和你说, 刚 到香港时我是带着严重的产后忧郁症去的。成日里郁郁寡欢, 以泪洗面, 茶饭不 思, 衣着不整, 我觉得自己整个一废物,整个一生孩子机器。虽然我受过良好的 教育, 但我钻进牛角尖里不能自拔, 甚至想过自杀。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长期治 疗, 现在的我从里到外已经焕然一新了。你看我是不是很丰满, 以前的我是很消 瘦、很憔悴的。抗忧郁药物带来很大副作用, 它们让我发胖。” 我没想到罗娜能敞开心扉和我交流, 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看来今 天我有些过于敌意和戒备了, 隐隐地感到愧疚。 “罗娜,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我是于子 建和江苇多年的好朋友, 也是看着大宝、小宝长大的, 他们希望我和你交交心,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罗娜嫣然一笑: “好啊, 本来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 了。” “罗娜, 你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里音讯全无。为什么这次突然回来就提出带 走两个孩子的要求呢? 你知道这对谁来说都是始料不及的。” “对于所有这些因我的离开而过着平静生活的人来说,我的归来和要求确实 是太突然,可能无异于灿烂阳光下的晴天霹雳吧,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们,伤害 孩子。米涵, 我不知道你是否做了母亲,就我而言, 我是个极不称职的妈妈,一 个内心充满负罪感的母亲。当年和于子建的婚姻是两个强大家族的圣旨, 软弱的 我没有勇气反抗。一鼓作气生了两个孩子是我对自己软弱的自我惩罚, 离开两个 孩子是我对于家、对罗家、对一段无爱婚姻的报复。当时我痛恨这两个孩子, 他 们的到来结束了一个女人的梦想, 让我失去光明的未来, 我故意要让他们失去妈 妈。我对自己也丧失了自信, 对未来充满颓败感, 我逃避现实到了遥远的香港。 我没法正视自己, 每天都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幸亏我遇上一位心地善良的心理 医生, 她也是一位母亲。她耐心地给我治疗了六年, 让我渐渐恢复了做人的快乐 和做母亲的信心。” “可为什么是现在? 六年来你没有过问孩子丝毫的情况, 没有问候的电话和 书信, 没有回来看过孩子, 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们已经把你遗忘了。他们过 着自己正常的家庭生活, 江苇尽责尽力地相夫教子, 没想到今天会让他们作出分 离的选择。你知道他们一家四口如今是无法分开的, 这一切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 ”我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好像我才是这件事中真正受伤害的主角。 罗娜叹了口气说道: “米涵, 你们也许不知道, 我也一直在等待自己心理上 的完全恢复, 不合适的时机会伤害两个孩子。作为一个母亲, 这几年来我无时无 刻不在想念他们, 他们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但我的心理医生告诫我不能操 之过急, 因为治疗效果时好时坏, 我的状态也不稳定, 甚至于治疗一度中断。如 果我自己的心理没恢复正常, 摇摆不定的我态度上会对两个孩子时冷时热, 这会 对孩子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我遵照医生的指示, 不敢打电话给他们, 不敢 回来看看他们, 不敢给他们寄礼物。你知道吗? 在我香港的大房子里全是为他们 买的东西, 有衣服、玩具、图书,很多很多。每到他们的生日、到过节, 我都会 买一份礼物默默在远方祝福他们。有时候实在想的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我就拿起 电话拨给孩子们, 铃声响过一下后又马上慌手慌脚地挂断, 然后对着没有声音的 话筒自言自语, 喃喃地问孩子们长高了吗, 上学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