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袁永烈提议绕道江边兜兜风,回到单位正好可以赶上吃中午饭。沈志远一边开 着车一边与袁永烈聊天。袁永烈不无羡慕地说:“志远,我真羡慕你,找了一个有 权有势的领导女儿,前途不可限量啊。” “什么有权有势的领导?不就是转业回来的吗?值得你那么大惊小怪?我可不 想攀龙附凤。” “想不想是另一回事,关键是事实摆在那儿。” 沈志远对袁永烈说话的语气甚是反感,说:“什么事实?时至如今,我连她的 父母都没见过一面,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 沈志远说的是实话,他不知道温碧晴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就像温碧晴也不知道 他父母是干什么的一样,他认为,只要两个人相知相爱就足够了,彼此家庭情况无 关紧要,爱情不能染上任何功利的色彩。 “不可能吧?”袁永烈一脸的疑惑。 “这个有必要保密吗?” 袁永烈看沈志远的表情不像说谎,说“我敢打赌,你肯定见过她的父亲,而且 还不止一次。” “见过?你别再跟我卖关子了。” “等我说了,你可别开心过头。” “说吧。” “她父亲是南江市常务副市长温耀宗啊。” “什么?”沈志远猛地一个急刹车。 “我怎么说来着,别太激动。”袁永烈从沈志远的动作表情准断,沈志远确实 不知道温碧晴的父亲是谁。 “她是温副市长的女儿?你听谁说的?”沈志远难以置信。 “我不是刚刚参加市政府消防安全检查组嘛。市政府的人对我说温副市长的女 儿正和我们消防队的干部谈恋爱,我猜肯定是你了。温副市长现在风头正劲,是市 长的热门人选,到时,你也跟着一块飞黄腾达了。” “他当他的市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因为他是副市长,才和他女儿恋 爱。”沈志远不但没有袁永烈所说的那种兴奋,反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在这 之前,他和温碧晴之间的感情完全是建立在一种平等的基础之上,没有丝毫的门第 观念。如今,他倒觉得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和温碧晴之间。 袁永烈却羡慕不已,“话是这样说,温市长的女婿谁敢小瞧!” “求你别说了,我已经够烦了。” “烦什么,好事啊。” “行了!”沈志远打断袁永烈的话,一脸的阴沉。袁永烈不再做声。 回到单位之后,沈志远没有去饭堂吃饭,而是第一时间到办公室打电话给温碧 晴。温碧晴同一办公宇的人接的电话,说温碧晴正在给病人做手术,沈志远留言晚 上下班后到绿岛咖啡厅见面。 温碧晴赶到绿岛咖啡厅时,沈志远早已等在那里,满腹心事的样子。温碧晴打 趣道:“半天不见就想我啦。” 沈志远一脸严肃地说:“跟你说点正经事。” “瞧你一副下经的样子,先让我吃点东西行不行?我还没吃东西哪!”她不理 沈志远焦急的神态,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份牛扒、一杯珍珠奶茶之后,才说:“说 吧,什么事?” “你可要说实话。” “不是向我求婚吧?”温碧晴喜滋滋一笑。 “温副市长是你什么人?”沈志远郑重其事地问。 “我爸啊,就为这事?”温碧晴有点失望。 “真是你爸?那你干吗不早说!”沈志远情绪有些激动。 “我干吗要说,再说,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爸是谁啊。” 沈志远喃喃自语:“果真如此!”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你爸是地级市的副市长,而我……一个农民的儿子……” 还没等沈志远把话说完,温碧晴打断道:“真没想到,你也这么势利!” “我……”沈志远欲言又止。 “因为我是副市长的女儿,是吧?好吧,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爱我,你可以马上 走。”温碧睛激动的声音引来了旁桌的目光。 “我……” “你不说,是吧,那我走。”温碧晴拎起手袋,气呼呼地走了出去。沈志远连 忙丢下钱,尾随着追出门去。“碧晴,你听我说。”温碧晴头也不回,“我不听你 说。” 沈志远猛跨一步挡在温碧晴的前面,温碧晴扭过头,故意不理睬他。“我…… 没有其它意思!我只是想,我们的家境相差太悬殊,没有其它意思。”沈志远越解 释越语无论次。 “那你去找一个农民的女儿吧,还跟着我干吗!” 沈志远捧起温碧晴的脸心疼地说:“碧晴,你听我说,我不想趋炎附势,不想 靠任何人的关系,你明白吗?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我的人生价值,而不是 在权势的袒护下生活。” “你让我嫁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好了。”温碧晴撅着嘴。 “我真的爱你!”沈志远情急之中费了好大劲迸出这几个字。 温碧晴噗嗤一笑,“这次可不是我逼你说的,是你自己说的。是真心的吗?” 沈志远点点头。 温碧晴扑进沈志远的怀里,望着沈志远乌黑发亮的双眸,“我们不用为任何人 活着,只要你爱我,我爱你!答应我,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分开,好吗?” “好!” 五彩的霓虹灯闪烁不停,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钟斌躺在病床上,注视着削苹果的方梦君,心里被一股巨大的关爱温暖着,这 种温暖只有在母亲的身上才体会得到。为了专门护理钟斌,方梦君向电视台访了假, 除了电视台极重要的采访任务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伴钟斌。方梦君将削 好的苹果递给钟斌,柔情似水地看着他。沉浸被幸福之中。 钟斌忽然问道:“那天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会那么勇敢地冲上来阻拦我?”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受了你讲的那个老兵故事的感染。或许是母性的一种本 能,对生命的一种爱惜。我在编辑那条消息时,总编问我那一段要不要剪掉,我说 这才能突出消防官兵在生与死之间的挚真情感,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我自已一边 看一边忍不住落泪。” “当时让你走开的时候,没怪我太绝情吧?” 方梦君含情脉脉地看着钟斌,“怎么会呢?如果我是你的爱人,你也会这样做 吗?” “一样,只是让我进去之前又多了一份牵挂。” 从钟斌身上,方梦君感到一种依靠、安全,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有 一种情,在生死离别时才最感人,从钟斌抛出那个小孩重重摔倒在地的一刹那,她 的心就完全被钟斌俘虏了。 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钟斌的伤势如何,她都会去爱他。她不顾一切 地冲上去,是爱的瞬间迸发,只有至爱的人才会表现出这样的行为。正是那一刻, 方梦君下定决心,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予这个消防中队长。她感时那场火,拉近了他 们之间的距离,让彼此的心贴得更近、更紧。 郑一明又一次地错过了正团职的提拔机会。这就意味着郑一明即将结束军旅生 涯。该提拔的提拔,该交流的交流,原地不动的,像他这样到了最高任职年限只有 向后转这一条路了。郑一明刚直不阿、两袖清风的为人,一丝不苟的作风,如同浊 世中的一块净土,一直以来是沈志远心目中的榜样。如果郑一明不算一个真正的共 产党员的话,恐怕消防部从找不出第二个共产党员了。 或许其他被提拔任用的于部的工作能力和政治素质确实比郑一明强,如果真的 是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怕事实未必如此。 郑一明的结局是不是也预示着自已未来的结局?沈志远无法想像。沈志远缁力 想找出郑一明和自已存在的某种缺点和不足,讲原则,讲正气是否真的不容于这个 变化的世界?郑一明是否如袁永烈说的那样,太古板,太不近人情,才招致这样的 结局?到时自已会不会像郑一明这样,或去或留由不得自己。人,最难看清自已在 这个社会上的位置。 这段时间,沈志远特别留意郑一明,郑一明依旧保持着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 工作作风,各项工作布置得井井有条。沈志远打心里佩服郑一明的敬业精神,他希 望郑一明果真如表面般的平静来对待转业的问题。或许,郑一明对这一切已看得十 分清楚,表现出超然豁达的态度。 沈志远由此想到了消防体制。从六十年代中期开始,消防实行义务兵役制,受 当时国情限制,消防部队的职能相对单一,技术含量比较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 消防职能日趋多元化,消防监督职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消防工作的要求日趋增 多,消防队伍的现役体制与飞速发展的经济相形见绌。人们戏德地称公安现役队伍 为“军不像军、警不像警、官不像官、民不像民”。公安消防机构具备军队、警察、 政府职能部门、事业单位四种体制特征,但又不完全像,身份说不清道不明,这种 情况严重束缚了消防队伍的健康发展。同时,由于消防监督人员转业、复员、提升、 岗位交流等多种原因,导致消防监督岗位干部不稳定,流动性大。他们往往在积累 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业务精通之际就被更换、调整,使消防监督工作长期在低层次 徘徊。消防部队的待遇,尤其在经济发达的地区没有任何优势,转业、复员等去留 问题,一直是困扰消防监督人员的持久话题。使消防监督人员不能安心服役。服从 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消防机构在行政管理过程中,带有明显的军事色彩,行政行为 往往体现长官意志或者官僚作风,外行领导内行是普遍现象。如此,容易造成重大 失误,滋生腐败现象,影 响 消防执法的客观公正。留不住一支高素质、稳定的 消防监督队伍,消防工作想达到质的飞跃只能是一厢情愿。 即使是技术力量的中坚也难逃转业的命运。不管采用那种体制,最重要的是能 保证留住消防监督队伍的技术力量,保证消防技术水平的连续性和先进性,否则消 防工作必将无法适应经济形势的发展。九十年代发生的深圳“8.5 ”大爆炸、新疆 克拉玛依友谊馆、辽宁艺苑歌舞厅等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特大火灾事故接二连三 的发生,必然有其深层次的社会根源和可以滋生的环境。 “治火首先治人”,如果人的意识还停留在旧的思维习惯,消防事业就难谈发 展了。 沈志远几个毕业学员初来南江时,全支队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图纸,连“防 烟楼梯间、封闭楼梯间”等简单的消防术语都搞不清楚,技术水平可想而知。石油 公司那场火灾,沈志远用所学的专业知识给支队上了极为生动的一课。 那么大的火,不要说是几个刚出校门的军校生没见过,就连在消防战线上二十 多年的雷啸天也是第一次经历。石油公司的油罐区,大小分布着三十多个油罐,遭 致雷击起火的是重油罐区的一个油罐,重油的火灾危险性比轻油要安全得多,但重 油罐起火会发生沸溢、喷溅现象,对一线的战斗员的生命构成严重威胁。 沈志远到达火场时,中队已经展开灭火战斗了。水枪对罐体进行冷却保护,泡 沫枪集中对起火油罐实施火火。沈志远和其他现场指挥部人员密切往意着火场的变 化。相距五十米远的消防队员都受到大火的炙烤,根本无法实施近距离火火,灭火 效果十分不理想。 消防官兵几分钟替换一班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钟头,火势依旧猛烈,丝毫没 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突然,起火的油罐发出嗞嗞人鸣叫声,火焰由红逐渐转白。 “不好, 这是沸溢、喷溅的预兆。”一直密切注意火势变化的沈志远马上将 情况向指挥部报告。 他心急如焚地对雷啸天说:“局长,快下命令撤,否则来不及了。” 雷啸天有些犹豫,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以及围观的群众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 一动。撤!这是消防官兵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是每个指挥官最不愿意 发出的命令。他知道情况万分危急,但还不能确定危险马上就会降临,他要为撤退 承担风险,更要为官兵的生命负责。他再一次询问沈志远,“志远,一定要撤吗?” 沈志远理解雷啸天的处境,他知道那一声“撤退”命令所承受的压力。如果真 的没有发生喷溅怎么办?不但贻误了战机,消防队还会落个贪生怕死的罪名,会直 接损害消防部队的形象。而目前的情况告诉他,别无选择,尽管是他从书本上学到 的东西。 “局长,下命令吧,所有的后果都由我一个人承担。”沈志远自信地说。 雷啸天抓起话筒:“各战斗部注意,现命令你们立即撤离油罐区一百米以外的 距离!”消防官兵奉命火速撤回,刚刚跑回安全区的瞬间,可怕的景象果真如沈志 远预料的那样,重油夹杂着火苗从油罐内倾泻而出,犹如从天而降的火雨,铺天盖 地落了下来,刚才官兵们灭火的地方顷刻间化为火海。 “好险哪!”在场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喷溅过后,指挥部重新部署力量。最后。那场大火终于被英勇善战的消防官兵 扑灭了。沈志远不但给支队官兵上了极为深刻的一课,也让自己更加清醒地意识到 :灭火不仅要靠拼搏献身的精神,还需要丰富的科学知识做后盾,才能做到攻无不 克、战无不胜。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