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事情远没有沈志远想像的顺利。 报告递上去十几天了,县政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志远有点坐不住了,从 最初的兴奋变成无比的焦躁。期间,他打电话给“财神爷”,“财神爷”说他已经 签字了,报告送到政府那里,要等县长批复才行。他又打电话给县长的秘书,秘书 说还没研究。沈志远这下犯难了,事情果然不像开始想像的那么顺利。 送给人大、政协的报告也如石沉大海,没一点回音。 下一步,只能等待了。沈志远没心情做任何事情,度日如年地等待县政府的批 复。沈志远和政府部门就像两个相差悬殊的对手,沈志远属于弱小的一方,只能让 对方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事情难就难在这里。 烦心的事像约好了一样接撞而至。袁永烈和温碧晴的结婚请柬在这个时候送到 了沈志远的手上。沈志远看到“温碧晴”三个字,非常意外。回想起和温碧晴一起 走过的日子,他仍是满怀惆怅。虽然他已跟林雪成婚,但温碧晴毕竟是自己的初恋 情人,而且是深爱的人,两人的分开实出无奈。去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又让沈志 远犹豫不决。沈志远心里像打翻五味像个不是滋味。男主角本来应该是他的!他尽 力说服自己:温碧睛和自己的同窗挚友结合,应该替他们高兴。 袁永烈和温碧晴的婚礼在鸿福酒楼隆重举行。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西装革 履的袁永烈和一身盛装的温碧晴站在酒楼门口,脸上洋溢着醉人的微笑,热情地招 呼着前来赴宴的客人。市里几套班子的领导都前来捧场,场面颇为壮观。这场面是 袁永烈没敢想的事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从今天开始,他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确切地说是以一个常务副市长女婿的身份站在大家面前。他从没感到像今天这样受 人瞩目,从没感到像今天这样的满足。尽管他十分清楚。前来参加婚礼的人多数本 来不是为他而来,而是冲着副市长这个头衔。 带着复杂的情绪,沈志远还是特意从临江赶来,尽管他非常不愿在这种场合与 温碧晴重逢。袁永烈一见到他,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说:“我想你一定会来。” 沈志远努力装出笑容,“你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不来?”并向温碧晴颔首示意。 目光所包含的内容,只有彼此才能意会。错过了,就永远地错过了。 沈志远终于完成了自认为拙劣的表演,随即从侧门逃离令人窒息的热烈场面, 一个人在街上徘徊。不知不觉走到第一次和温碧晴约会的地方,温碧晴的低眉浅笑 浮现眼前……人世间最最美丽的一幕只能留在回忆中了。 当兵的怕过节,因为想家。当消防兵的更怕过节,因为他们不但想家,而且还 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执勤战备工作。方梦君怕节假日,因为她受不了看到同事一 家老小团聚而她却独守空房的寂寞。方梦君有些后悔逼着钟斌做出转业或离婚的选 择,她一时赌气说的。没想到钟斌还跟她较上劲了。按钟斌的性格,别指望他赔礼 道歉。她倒希望钟斌哪怕打个电话过来,只要说声对不起,她就会回到家中。 今天是大年三十,单位安排放假事项后,方梦君拎着包走出电视台,街道两边 悬挂着春联、灯笼,到处是赶着过节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派浓重的节日气氛 .她 忽然有了回家的念头,就当认输一次。她幻想着钟斌已经准告好了过年的一切,正 在等待着她的归来。她绕到花市买了一束玫瑰 ,又到菜市买了一只鸡,还有钟斌 最爱吃的黄花鱼,又买了几样青菜和水果,两手提得满满的向家里走去。 营区内一派节日的喜气。种斌正在指挥战士们张灯结彩,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 方梦君,掩饰着内心的愉悦,疾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方梦君手里的东西,一前一 后进了家门。钟斌一放下东西,就把方梦君拥在怀里,一阵长长的热吻。 过了一会儿,钟斌歉意地说:“我还要去中队看看。” 方梦君深情地说:“等一下回来帮我包饺子啊。” “是,首长!”钟斌扮个鬼脸,噔噔跑下楼去。方梦君从屋里走到屋外,屋里 的摆设和她走时一样。驻足客厅,注视着茶几上结婚时的合影,走上前把它轻轻拿 起,贴在嘴上亲了一下,幸福感顷刻间涌出。她又走到阳台上,望着钟斌熟悉的身 影,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她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下厨,见卧室里到处丢着衣服,她 随意拿起一件,一闻,一股浓重的汗酸味,赶紧丢进洗衣机里,然后扎上围裙,拖 地,擦桌子,抹玻璃,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剁好饺子馅,方梦君边看电视边包饺子, 翘首等待着钟斌。包得差不多时,钟斌开门走了进来,方梦君故意视而不见,钟斌 绕至方梦君的身后,轻轻挽住方梦君的腰,歉疚地说:“实在对不起。中队确实走 不开。” 方梦君故意板起脸说:“要指望你包饺子,我还不饿死!” 钟斌闻了闻饺子馅,“真香!我也来包几个,省得说我光吃不干。” “不用你帮手了,这些够咱俩吃的了。茶壶里有刚沏的茶,你自己倒来喝。” “这哪成,我可不想坐享其成。”钟斌洗洗手,开始动手包起来。 方梦君幸福地看着钟斌说:“今年可是咱俩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你想怎么过?” “包饺子,看晚会,吃团圆饭。其实过年过节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说是吧。” 方梦君娇嘻地说:“那可不同,要不是过年的话,我还不回来呢!”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就你坏。”方梦君用沾了面的手点了一下钟斌的鼻尖,哈哈大笑。 包了一阵,钟斌不时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方梦君感慨地说:“过年,其实也就 盼个全家团团圆圆,喜喜庆庆的。现在要啥有啥,不像小时候整天盼着过年,巴望 着有新衣服穿,有压岁钱拿,人一大了,反而觉得年也没什么盼头了。你说是不是?” 钟斌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方梦君说的话,“嗯,你说什么?” 方梦君有些不快,“你在想什么哪?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钟斌吞吞吐吐地说:“等一下我可能陪不了你了。” 方梦君脸一阴,“干吗?” “等一下我要替战士站岗,这批兵多数是独生子,大多数是第一次在外过年, 我想陪陪他们。” “就你忙,今天不是指导员值班吗?” “本来是指导员值班,他家属是外地的,刚刚来队,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我 就让他回去了,反正我们可以经常在一起。” 方梦君刚刚上升的温度忽然间冷却下来,生气地说:“他们要团聚我们就不团 聚了?他们都比我重要!是不是?行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方梦君把饺 子往桌上一丢,头扭向一边。 这时,中队传来集合的哨音,钟斌心急火燎地说:“晚一点回来陪你。”走到 门口又折身轻吻了一下方梦君的脸颊,然后毅然走了出去。方梦君再没有任何心情, 颓然坐在椅子上。楼下传来战士们欢歌笑语,让她备感凄凉。 方梦君坐在餐桌旁,望着一桌精心烹调的饭菜,没一点胃口。新年的钟声敲响 后,她点燃两支蜡烛,放上音乐,想制造温馨浪漫的气氛。她多想此刻钟斌就坐在 面前,举起酒杯,彼此互相祝福。钟斌一万次不回来,她就一万次地等待。远处传 出零星的爆竹声,搅着方梦君孤独痛楚而又脆弱的心。泪水从方梦君的双颊缓缓滑 出。或孤独,或欢乐,或痛苦,或平淡,只能承受自己所选择的一切,站在阳台上, 望着万家灯火,她独自感叹。中队门口,站岗的钟斌犹如一尊雕塑屹立,或许,他 此时正望向她,为她祝福。她走进厨房,盛了一盘煮好的饺子,添上各种各样的菜, 准备送去给钟斌。推开门刚欲下楼,警铃声急促响起,她急忙折回身,跑到阳台上, 消防车呼啸着冲出大门,门口已不见钟斌的身影。盘里的饺子纷纷滑落,她全然不 觉。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里绞成一团,开始了另一种痛苦的等待。新年的 钟声敲响过后,中队的警铃就再也没有停过。方梦君细细地数着每一次铃声,共有 十三次。 方梦君疲倦地躺在床上。 晴朗的早晨,新年的一缕阳光洒了进来。方梦君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下意识 地摸了一下旁边,钟斌并未在床,一晚上钟斌都没回来睡。猛地一看床上的闹钟, 已是清晨7 点多钟了。她急急地披上大衣,走进客厅,根本就没有钟斌的影子。她 又跑到楼下,闯进值班室,问值班的战士:“你们中队长呢?” “迳口村起火,还没回来。” 方梦君如释重负,只在没出事就好!她迷迷糊糊地拖着脚步,走回家里。她真 真正正绝望了!后悔回这个家!她茫然地走进洗手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双乌 黑的眸子,清澈如水,忽明忽暗的眼神犹如同钟斌相伴的日子,忽远忽近忽浓忽淡 的潜流一直维系着他们的婚姻。她对钟斌的炽爱刹那间凝结,毫无痛楚,一脸麻木。 她机械地回到房间,收拾好衣物。走到门口时,转身回眸,目光停留在桌上的 照片。 她走回去,打开相框,从里边取出照片,放进手袋。走到门口,又回来,找出 笔,写下一张便笺,压在相框下边,带着复杂的心情,重又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每个 角落,黯然地关上门。走出中队,望着街上的人流,她开始怀疑最初的选择。或许, 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钟斌拖着疲惫的身躯迈进家门时,看到满桌的饭菜,嘴里喊着“梦君、梦君”, 屋内没有回音,以为方梦君故意玩捉迷藏游戏,幻想着方梦君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 腰或蒙住他的眼睛。然而,他到里外外找了几遍,也没见到方梦君的影子。猛然间, 他看到了桌上空空的相框,下边压着一纸信笺。他急匆匆地打开,纸上是方梦君熟 悉的笔迹。 至爱钟斌: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尤其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 其实,我们都深爱着对方,这一点我从不曾怀疑。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军人许 多优点,你是个职业军人,是个优秀的军人,但绝不是个合格的男人,更不是个合 格的丈夫,对于你,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望,连最起码的要求都会变成一种伤害。我 尊重你对事业的选择,我们都知道家对开我们的重要性,而你给予战士的关爱哪怕 分给我百他之一,我都会开心不已。我很现实,任何女人都会如此现实,一个得不 到丈夫关爱的婚姻是痛苦的。我多希望能和你一起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哪怕只是 一起吃餐饭,而这在平常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你都不能做到。婚姻中,相互 索取是危险的,你能说我的要求过分吗?我也希望自已能像其他人一样、做出自己 的牺牲,为你,为这个家,要我也有我的事业。我们都没错,错就错在一我们谁都 不能为彼此做出牺牲。当我亲手将这个家打碎时,我的痛苦绝不会比你少,我不愿 走出这一步,可是从你身上我看不到婚姻的希望。 如果说上次是我一时赌气,那么这次我是认真的,你必须在你的职业和我之间 做出选择,请你认真考虑我的问题。 梦君于岁首 看完信,钟斌连忙跑下楼,到大门口四处张望,根本不见方梦君的影子。他失 望地回到家里,抚摸着曾摆放着他们结婚照片如今空空的相框。此时,方梦君己搭 上返回老家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