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絮不想把跟贺桐的关系处得太张扬。在这方面,他们有一种难得的默 契,贺桐也只在出差在外的时候,两个人联系才会多起来。 星期六上午,柳絮在家里接到了贺桐的长途,是从北京打过来的。贺桐说: “最近挺忙的,查医疗卫生系统的商业贿赂,声势浩大,行贿的受贿的一起抓,几 乎没有漏网的,除非是恰好在这之前死掉了。你还别说,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咱们 的熟人,流金世界的法人代表肖光宗,他的死很蹊跷,说句不该说的话,搞不清他 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不过,他要不死,涉嫌行贿的罪名恐怕也逃不掉,连他弟弟 都这么说,好像他哥哥的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似的。” 肖光宗是做药品生意的,在内地有个很大的制药厂。 柳絮知道,贺桐说到肖光宗不可能是为了纯粹的闲扯淡。她也许应该上一趟北 京。这些天她一直在找肖氏兄弟,正苦于没有线索,贺桐这不是把线索主动送上门 来了吗? 贺桐告诉他,执行局的曹局长没有陪他上北京。 柳絮是冰雪聪明的人,,马上领悟过来,贺桐这是在暗示她赶紧去找曹洪波。 可是,他干嘛不直接说呢? 柳絮接完电话后待在原地没有动,把刚才和贺桐的 通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还没有三分钟,电话又响了。一接,竟是曹洪波,说:“金达莱拍卖公司的陈 一达总经理请我到S 市去玩。我当然不会去。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肖耀祖又来了电话, 他说,听说曹局在S 市出差,晚饭就由他安排行不行? 这里有家餐厅,有道菜叫龙 虎斗,其实就是干锅牛蛙和五步蛇。味道不错,一定要请我去打牙祭。” 曹洪波提供的信息让柳絮心头一紧:肖耀祖已经跟陈一达搅到了一块儿。 .柳絮赶紧说:“你答应肖耀祖,我这就陪你去S 市。” 曹洪波说:“去S 市干嘛? 龙虎斗那道菜很贵的,是你埋单还是陈一达埋单? 再说了,我到哪里出差,难道要陈一达或者肖耀祖安排? 我干嘛要到S 市出差? 我 难道不能到H 市出差吗? ” 柳絮说:“我陪你去,你定个时间吧。最近买了条狗,比小孩还难带。我先安 排一下吧。” 曹洪波说:“你怎么养上狗了? 不是受咱们贺院长的影响吧? 他可是我们院里 的狗博士。” 柳絮说:“是吗? 我是第一次听你说。今年是狗年,养狗,图个吉利罢了。” 曹洪波说:“好吧,我等着。” 一个小时以后,两个人见了面。见面的地.点是曹洪波定的,去H 市的高速公 路人口处,他是从院里打的到那里的。柳絮知道他的用心,他是怕她去院里接人不 小心被别人看到。最近院里抓作风整顿、抓队伍建设,规定了六条严禁,六条不准, 曹洪波不想给同事留下话柄。 跟贺桐有了关系之后,柳絮跟曹洪波的关系便更加小心翼翼了。男女关系的事 情不管怎么样随便,在外人面前,也还是得藏着掖着,尤.其对于女人来说是这样, 这是L 种最起码的自我保护,如果你在别人眼里人皆可夫,就像一辆谁都可以上的 公共汽车,你还有什么含金量? 那不成卖的了吗? 跟那些桑拿、歌舞厅的小姐有什 么本质的不同? 曹洪波愿意主动带柳絮去见肖耀祖,已经很不容易了。肖耀祖又不 是傻瓜,他要看不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等于白在商场上混了吗? 也不知道曹洪 波是怎么回事,一上车;便一个劲儿地把话题往贺桐身上扯。说郑院长无为而治, 当甩手掌柜,贺桐则大有主持全面工作的架势。马上就要换届了,院领导一动,下 面也会跟着动。曹洪波说:“贺桐这个人太有魄力了,雷厉风行的,他那个圈子里 的人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干一场哩。”柳絮的心思本来在肖耀祖身上,曹洪波说的 那些话,跟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听到这里,却激灵 了一下,顺口问道:“怎么,你跟贺院长的关系不是一直还可以吗? 你难道不是他 那个圈子里的人? ” 曹洪波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原来我们的关系还可以, 最近不知道怎么啦,反正我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柳絮感觉到了曹洪波的情绪,隐隐地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到底与自己有没有关系,想了想,说:“你要觉得你们之间有什么,我劝你不如早 点找个机会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人家毕竟是副院长,架子总是要有的。说不定, 人家心里正等着你主动找他哩,你总不至于指望人家主动屈尊迁就你吧。”柳絮留 . 了个心眼,她想,他们之间的事要真是因为她,就不可能敞开了谈,只会打肚 皮官司,而且,还难得分出个输赢。真那样,只求不要闹得太僵才好。听曹洪波的 意思,他似乎并没有往这方面想,那就有可能是贺桐听了她和曹洪波以前的风言风 语,而不由自主地在曹洪波面前扮刺猬,可是,贺桐暗示她去找曹洪波又是什么意 思呢? 曹洪波还要带她去见肖耀祖。柳絮原来挺讨厌这个人的,但自从听到了陈一 达已经跟他在接触的消息,就有了点不安,心里很紧迫,恨不得早点见到他才好。 可是,肖耀祖要是嘴巴不上锁,到外面一多嘴,她跟曹洪波的关系就会成为绯闻, 她会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曹洪波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他难道没有想到这一层? 要对肖耀祖施加影响,必须让他觉得她跟曹洪波关系不__般。可是,如果肖耀祖知 道她跟曹洪波关系暖昧,又等于让他抓了一根辫子。还有,如果让贺桐听到了这些, 他又会怎么想? 这样一想,柳絮便多少有了一点不安,觉得还是应该先探探曹洪波 的底,于是未语先笑,瞥一眼曹洪波,说:“等下见了肖老板,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 曹洪波笑道:“就说你是我老婆呗。” 柳絮脸一偏,朝曹洪波剐了一眼,说:“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哩。你有胆这样对 人介绍我吗? 你不怕别人传话到你老婆耳朵里? ” 曹洪波一笑,说:“不说你是我老婆,说你是我的姨妹,总可以吧? 肖耀祖总 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吧? ” 柳絮沉吟着没有说话。 曹洪波说:“你放心吧,肖耀祖不会乱说乱动的,他要在这里做生意,法院的 人他敢得罪? 想不清这个道理,我敢跟你这样成双成对地在他面前晃? ” 柳絮点点头说:“希望中间不要再出别的意外才好,我还真怕金达莱公司抢了 先。” 曹洪波说:“能有什么意外? 以前是没有正式进入拍卖程序,伍扬他要尾大不 掉,随他去好了。不到出手的时候,干嘛那么剑拔弩张? 你放心吧,关键时刻,我 会替你把握好的。” 这些天来,这是柳絮听的第一句让人心里踏实的话,心里一放松,不禁嘘了口 气,说:“我们已经有了买家,很有实力,也很有兴趣。” 曹洪波说:“是吗? 那就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黄逸飞公司隔两三个月就要打一次招聘公告,招募女性业务员。黄逸飞对男人 的爱好知根知底,也就知道美女出马一个顶仨的道理,他招聘那些业务员,完全是 为了公司的利益,他把她们当做辛勤的小蜜蜂。问题是,情况往往是这样,业务被 拉进来了,人却被拉走了。不过黄逸飞也想得通,走了张三有李四,这世界缺金子 缺银子,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满大街都是。 对于决定离开公司的业务员,黄逸飞不仅不会扣一分钱的业务提成,还有可能 请她们喝茶或者吃饭。这时的黄逸飞将会变成一个没有一丝一毫老板架子的人,他 会向你大献殷勤,把你一股劲儿地往天上捧,还会跟你掏心掏肺地谈社会谈人生。 他的那些话,对于那些涉世未深,准备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里大干一场的青春少 女来说,简直字字珠玑。黄逸飞有时候运气好,原来的雇主雇员关系,会被他迅速 巧妙地转换成另外一种上下级关系。 黄逸飞对自己的感情把握得很准,对他来说,女孩子能够喜欢多少就喜欢多少, 但绝不会对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动真心,喜欢是一种相对随便的、轻松的感情,可以 像胡椒面似的任意挥洒,情呀爱的,就不一样,那应该是一种灵与肉的交融,搞得 不好就会伤筋动骨。 黄逸飞自由惯了,也怕被人黏住不放。柳絮是最好的挡箭牌,那些与他有关系 的女孩子,事先都知道他有一个漂亮能干气质高雅的富婆太太。黄逸飞当然不会说 他跟自己老婆举案齐眉或恩爱有加,否则,那不是太矫情了吗? 你有一个这样的太 太,还想到外面去偷腥,你也太不是玩意儿了。黄逸飞只夸柳絮有事业心,说她对 挣钱有天然的爱好,简直上了瘾,搞得自己经常处于下岗状态,他甚至给自己取了 个绰号,叫黄元旦。什么叫黄元旦? 元旦不是一月一日吗? 这就是他跟老婆做爱的 频率,而他,是个雄性荷尔蒙分泌正常的男人,他是生意人,也算半个艺术家。搞 广告是需要创意的,没有爱情,他从哪里获得艺术家的原始冲动和创作灵感呢? 这 会儿,黄逸飞跟刚辞职的业务员安琪就处在这种状态。黄逸飞说他的广告公司池塘 太小了,而安琪就是一只凤凰。他没有别的指望,就是希望飞出去的凤凰能把公司 当娘家。他说:“是人就要往高处走,是凤凰就要攀高枝,这没什么说的,但你在 攀高枝之前,就要认准了,对方是不是高枝? 靠不靠得住? ”安琪问:“怎样才能 认得准呢? ”黄逸飞说:“如果要你把男人分成两种类型,你怎么分? ”安琪摇了 摇头,说:“我很傻的,不知道该怎么分。”黄逸飞说:“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可 分为两种,一种是可嫁的,另外一种是不可以嫁的。对于前面一种人,你可以率性 而为,尽可能表现你最真实的一面,因为你可能要跟他生活一辈子,就没必要伪装。 对于后面一种人,你可以现实一点,完全没有必要跟他讲客气。”安琪问:“怎么 说? ”黄逸飞说:“一般来说,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能把他当一生一世的寄 托,只能当一时一事的依靠。” 安琪望着黄逸飞,眼神迷茫起来,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一股雾状的东西。 这无疑刺激了黄逸飞的谈兴:“你知道一个男人需要几个女人吗? 起码四个, 首先,他需要一个老婆,老婆就像自动表,不上弦照样跑;其次,他偶尔会去找小 姐,小姐是电子表,越新鲜越好,用了之后还能随便扔了;第三,他要一个小秘, 小秘是怀表,越隐秘越好,男人心里头空,心里要没有个东西揣着,还真不知道怎 么着才好;最后,他还需要一个情人,情人是手表,越漂亮越好,这是男人的面子 工程,比不过别人,那可如何是好? 你看,男人是一种多么贪心的动物,他各种表 都想要,只要把时间掌握好。” 安琪咋咋舌,偏着头望着黄逸飞,问:“男人都这么花心,我们女人如何是好 呢? ” 黄逸飞说:“女人了解了男人,与其想办法去改变他,不如好好地利用他,比 如说:有才华的可以当顾问,长得帅的可以做情人,挣钱多的可以当相好,有势力 的可以做大哥,顾家的当替补,看着顺眼的玩偶遇,懂得浪漫的玩一夜情,智商高 情商也高的留下来给孩子做爸爸。” 安琪再次笑了。在她眼里,黄逸飞彻底地改变了当老板时的形象,真的就像一 个极具亲和力的大哥哥。她看他的眼神,不禁有了薄雾后面星星似的闪光。 他们这会儿是在一家名叫城市森林的西餐厅用午餐。黄逸飞问安琪什么叫城市 森林,安琪摇了摇头。黄逸飞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城市森林与男人大多数被戴了绿 帽子有关。安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伸出粉拳,朝黄逸飞雨点般地擂了过来。黄逸 飞心里怦地一跳,觉得到了该出手的时候,简单地说,他暗自评估了一下,觉得把 她带回家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黄逸飞说:“我们赶紧换个地方吧,我请你喝1907年的马爹利酒怎么样? ”安 琪说:“1907年的马爹利? ”黄逸飞说:“是呀,我不骗你,全城就我那儿有一瓶。” 安琪说:“去你家? 你就这样诱惑我吗? ” 黄逸飞上次在柳絮那里做了那场艺术品拍卖之后,用赚的钱在桃花山庄买了栋 连体别墅。装修是黄逸飞自己设计的,很有艺术品位。 一进屋,黄逸飞很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牵着她,直奔酒柜那儿去。酒柜里还 真的有一瓶1907年的马爹利。安琪说:“很贵吗? ”黄逸飞说:“那当然,不过, 为了你,是值得的。” 黄逸飞亲自洗了两只高脚杯,又把瓶塞打开了,分别往两只酒杯里倒了一点酒, 先把一只杯子递给安琪,接着自己也端起了杯子,他把杯子端到鼻子底下,眯起眼 睛,嗅了嗅,抬头看安琪时,就有了醉眼嚎咙的意味,安琪说:“这是马爹利,喝 葡萄酒才要闻一闻哩。”黄逸飞说:“你还知道不少东西嘛,那我问你,你知道喝 葡萄酒与接吻有什么关系吗? ”安琪滴酒未沾,却有了站立不稳的感觉,不知不觉 朝黄逸飞倚靠过来,黄逸飞个子高,玉树临风的样子,她个子娇小,自然而然地做 出了小鸟依人状,从下往上飞黄逸飞一眼,说:“我哪里有你知识丰富? ”黄逸飞 一只手很自然朝安琪肩上搭过来,说:“那我就教你一点儿小知识吧。据学者考证, 接吻始于古罗马帝国。那时葡萄酒价格昂贵,当丈夫外出归来后,都要用嘴唇碰一 碰妻子的嘴唇,以检查一下妻子有没有偷酒喝,假如没有,丈夫就要亲呢地吻上一 口,这就是接吻的起源。”安琪说:“要是做妻子的偷喝了酒呢? ”黄逸飞说: “那还用说,肯定一顿暴打。”安琪说:“我看不一定,如果做老婆的这时微张着 一双清纯透彻的双眼和一双潮热的嘴唇,完全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那男人下得了 手吗? ”黄逸飞说:“就像你现在这样子吗? ”安琪说:“讨厌。”同时身子一软。 黄逸飞手臂自然下垂,揽着了安琪细细的腰,他用耳语般的声音喃喃地说:“知道 应该在什么地方把这酒喝下去吗? ”安琪用嗲嗲的声音问道:“有几种选择? ”黄 逸飞说:“没有什么选择,那儿应该有幽暗的灯光、曼妙的音乐,还有发自内心的 甜言蜜语,顺便提示一下,我家的音响在卧室里。”安琪说:“你还不快点带路? 我可是一个容易迷路的女孩。” 安琪没有迷路,黄逸飞当然不会让她迷路。但当他们做过之后,安琪的一句话 还是吓了他一大跳,安琪说她不想辞职了。黄逸飞问为什么,安琪说:“你把这一 切搞得太铺张了,像法国大餐,让人刺激上瘾。”黄逸飞一着急,一下子从床上坐 了起来,说:“你的男朋友呢? ”安琪说:“他不过是报社的一个小头目,而且, 还有老婆和孩子,我犯得着吗? ”黄逸飞说:“你什么意思? ”安琪说:“怎么啦 ?你把眼睛和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想了一下,你又有才华,又 长得帅,又有钱,智商不低情商也不低,我干嘛要辞职? 继续跟你干不是挺好吗? ” 黄逸飞说:“你……想干什么? ”安琪说:“没有呀,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 理,我准备按你说的去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