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她离婚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不能没有 你!”他再一次拥我入怀。 我淡淡地说:“好的,我等你。” 天空里真的飘起雨丝来,零零落落地释缓着空气里的燥热,有些凉意了,我们 便回去了。林祖希将原本疯狂的摩托开得平整而缓慢,尽管一路上雨越下越大,车 速依然慢得像一条无处可藏的蚯蚓,沉重又艰难地在水泥地上爬行。 事实上,我得承认,我并没有将林祖希的承诺太放在心里,我早已过了天真烂 漫的年纪,又遭遇过类似的事情,我不可能将感情的赌注压在一句不上保险的话语 上。 然而,让我意外万分又感动不已的是,不久之后,林祖希真的将离婚证书摊在 我面前。 “嫁给我吧。”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如对神灵的祷告,那么圣洁。 我除了像一颗欢快的雨珠那样心甘情愿地汇入江河湖海,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我一直欣赏传统旗袍的典雅、含蓄,为了婚礼上光彩照人的那一刻,我着实花 了不少精力筹备一件称心的嫁衣。虽说婚纱店里出租的礼服、裙装各式各样,古今 中西的都有,但我总觉得拥有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那一件,然后珍藏在衣橱里,是一 种久远而纯粹的纪念。 那是一条纯手工的大红锦缎长旗袍,迎面扑来的暖融融的红,仿佛粘着喜气, 带着阳光,能把冬日的寒冰融化,也会将潮湿的大地晒干。那醉人的色彩、经典的 样式、精致的工艺,曾让我那么爱不释手,而如今,却又让我不堪面对。 那些日子,我和林祖希按部就班地为结婚做着准备,感情也显得平稳而牢固, 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拦我们拥有甜蜜的脚步。 有一天,微风徐徐,阳光灿烂,城市的天空露出少有的剔透的湛蓝,我们约了 去一家叫“蒙娜丽莎”的影楼拍结婚照。 刚到门口,他遮遮掩掩地接了个电话,便对我说:“老婆,我有点事,去去就 来,你先化妆。”说完,骑上摩托车,轰隆一声走了。 我没怎么往心里去,照旧进了影楼,乐滋滋地听接待小姐自吹他们的照片如何 优秀,听化妆师赞扬我的脸形如何漂亮。换好了那件红旗袍,我像个清宫娘娘一样 端坐在影楼里,可我的真命天子还是没有出现。 “小姐,先拍点个人照吧?等你先生来了,再加合影。”摄影师也等不及了, 对我说。 “好吧。”我无奈地应道。 摄影师一个劲儿告诫我:“微笑,放松。” 可我怎么也放松不下来,心情莫名地紧张得像打鼓一样,没拍几张,我实在撑 不起那种滋润甜美的笑容来了,我说:“我先打个电话催催他吧。” 电话响了十几下,林祖希才接起来。 “麦淇,我现在来不了了,改天我跟你解释。”他语气僵硬地说,似乎是匆匆 地逃避。 我被彻头彻尾灌了一盆冷水,凉到了骨髓里。我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我极力 控制情绪,平静地问:“出了什么事?” 对方久久地没有回答,轻轻地传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了。”然后是 嘟嘟的声响。 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那个充斥喜庆的婚纱影楼里,只觉得天昏地暗,旁若 无人地痛哭了一场。渐渐地复苏过来,发觉所处的场合,又透过泪水,模模糊糊地 望见所有人面面相觑的观望,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莫大的耻辱和嘲讽。 林祖希后来告诉我,他的前妻怀孕了,话语间抑止不住欣喜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只有平静地微笑,然后说:“祝福你们。” 这就是林祖希在我们结婚前夕毅然离开我的理由,我至今没有弄明白,这到底 能否算是一个理由,也许我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了。 我从闻屿那儿悻悻地回到报社,于晓婕正专心致志地埋头写着东西,丝毫未察 觉我的到来。她是个刚刚踏出大学校门的甜美女孩,初入报社的笨拙和勤勉,以及 尚未消退的稚嫩的学生气,或许还藏着一颗热血沸腾的壮志雄心,总让我不由联想 起几年前的自己。 然而,细细算来,我比于晓婕至多大了四五岁而已,可在我的感受里,却像是 一个漫长而遥远的距离,于是,我总是会带着一种长辈似的“过来人”的怜爱心态 看待她以及同龄的男孩女孩们。 一丝温和的阳光穿透沉闷的空气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在于晓婕扎起的马尾辫和 苗条娇小的身段上,宛如涂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带着一丝似水流年的感慨,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招呼似的敲了敲门。 于晓婕几乎从稿纸上惊起:“麦淇姐,你回来了,闻屿他怎么样?”她显得有 些兴奋。 “什么怎么样?”我无精打采地说。 “他长得真有那么帅吗?”她拎起眼皮问。 我懒洋洋地丢下背包,去墙角的饮水机处接水,又回到办公桌边,于晓婕的目 光一直跟随着我,索取答案。 “是,还不错。” “哎,麦淇姐,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了?这么憔悴!哦,我知道了,一定是 让爱神之箭射中了。”她说着,露出一脸夸张的笑容,“我听人说,凡是见过闻屿 的女人都会对他倾心不已。” “得了吧,小丫头,别瞎猜啊,什么‘倾心不已’,我看‘恶心不已’还差不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