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闻屿的那几封信透露着他的心声,也几乎让我找到了神秘玫瑰主人,带给我难 以言表的意外的幸福。试想一下,即便是素不相识者的几句赞赏或者遥远朋友的一 丝挂牵,也一定会是一股温馨的暖风,更何况是一位让我不由自主落入暗恋陷阱的 男人对我述说衷肠。 尽管我已经抑止不住地打算主动找闻屿见面,可我还是不想贸然闯入他那里, 除了我自身的精神因素之外,让我疑惑的是,这些信件如果真的出自闻屿的笔下, 为何会落到那个清洁女工的手里?而我对她莫名又清晰的熟悉感觉,也总是在混混 沌沌中折磨着我。 我打算先找到那个女人,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与她相遇过的那两条破 旧的小路上来回地逛,我甚至还去环卫局查找有关工人们的资料,一个星期的时间 飕然而过,我还是徒劳无功。 这件事说起来似乎有些滑稽,我一次次经过闻屿家,却不敢直截了当地面对他, 而为了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费尽周折,是不是有点多余?我肯定自己算不上什 么坚韧不拔的人,我开始为打退堂鼓而寻找理由了。 一日清晨,我照例茫然地走在第一次遇见那清洁女工的斑驳的水泥小道上,我 想那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即便我的脑子还希望我继续努力,而身子就快不听使唤了。 我已经做好了将这个谜团永远埋藏的心理准备,也说服自己大大方方地敲开闻屿的 门。 那条小路叫幸福街,离闻屿那儿咫尺之遥,然而两边低矮的旧瓦房却显示不出 多少“幸福”的蕴意,一种淡淡的凄凉和岁月的沧桑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甚至蔓延 到那些居民的脸上。应该说,这是一条无人问津的凄清小街,我在这儿来来回回的 时候,没有撞见几个路人,两边房屋的门也时常紧闭着,我几乎找不到可以打听的 人。 太阳正摇摇晃晃地从天际爬上来,洒落新鲜嫩黄的光芒,给幸福街添上了不常 有的生气。我躲着阳光,沿着右手边街道的阴影缓慢踱步,心情显得轻松,几乎不 再焦虑地期望奇迹发生了,只是希望走出这条小路的时候,能顺顺当当打到出租车, 然后,平平安安地去报社。 记得武侠片里常会有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总觉得这 似乎过于巧合而显得虚幻和可笑,没想到,却让我真真切切地体味了一回。 那里的房子没有多余的空地,开门便是街道,我远远地望见一位老太太坐在街 边整理青菜。走近些了,能看清她六七十岁的模样,清瘦的脸庞上深沉地镌刻着年 轮的痕迹,但她浑身上下很清爽,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单薄的发髻,也显得慈祥。 我觉得她用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我,便对她点头笑了笑。 她也对我露出质朴的笑容,“姑娘,我好几回看见你了,你住这儿?”老人用 我们当地土话与我搭讪。 “哦,不是,我只是来逛逛,想找个人。”我很随便地跟她提起,几乎没有询 问的意思,“一个清洁女工,左脚不大方便,有点瘸。” 老人的眼睛里蓦地有种异样的神采,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慎重些问道:“你是 找我家梅玲吗?” “什么?梅玲?”闻屿信中提到的那两个字立即蹦入我的脑海,我惊了一下, 惶恐而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梅玲,梅花的梅,玲珑的玲?” “我不大识字。”老人显得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写出来我认得。”她又补 充道。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纸笔,蹲下身子,工工整整地写下“梅玲”两字让老妇人识 别。 她细致地琢磨了一阵子,终于像个通过考试的孩子般脸上露出欣喜地说:“对, 就是她了。” “您知道她在哪儿?”我似乎从绝望的麻木中唤回了知觉,心怦怦直跳。 “她是我孙女儿,出去干活儿了。”老人仿佛自豪地说,可脸上突然滑过一丝 异样的表情,问道:“你是从她家乡来的吗?” “她的家乡?”我一脸茫然,“哦,不是,我是本地人。” 老人的神情缓和下来:“姑娘,你找她有什么事?” “她认识闻屿吗?一个摄影师。”我脱口而出。 “你说认识谁?摄影师?”对方显然一无所知。 “哦,没什么,我是梅玲的朋友,想见见她。”我说得尽量简单,免得老人家 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个孝顺孩子,一个人干了好几份工作,从早忙到晚,总要到天黑了才能 回家。”老妇人带着怜爱向我赞叹道。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那我走了,改天再来。” 边说边移动脚步,老人固执而客气地起身目送我。快走出幸福街时,我回过头, 隔着绚丽而迷茫的光晕,我看见在落寞的矮房前那个瘦小朴实的身影,突然有一种 难得的感动浮上心头。 我激动而忐忑地到了报社,梅玲的影像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贝明俊精神气爽 地大步迎上来,“麦淇,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等你呢!”他冲我嚷着,大约感觉自 己过于张扬,欲言又止地收住了话语。 “怎么,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贝少爷一大清早就在这儿了。”我故 意调侃他。 “太阳从哪边出来我可管不了,不过,我的稿子倒是出来了。”他将报纸摊在 我办公桌上,透出一种邪邪的傲气,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