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晚上,几日来蓄积的断断续续的雨意终于凝成了一场瓢泼大雨,而且与夏季匆 匆忙忙的雷雨不同,似乎打算坚韧不拔、不眠不休地落上一段日子了。我安静而孤 独地倚靠在床头,欲睡不睡,听着窗台上劈劈啪啪的雨点声,犹如一首哀怨凄美的 曲子,倔强而温柔地萦绕在我的耳畔。 屋里的灯光也不知为何飘忽不定,像幽灵的呼吸一般时明时暗,我明明知道只 是外面的风雨引起线路电压暂时不稳造成的,心底却隐约传来虚弱又自欺欺人的恐 惧信号。也许是要出什么不幸的预兆?我这样胡思乱想着,试图翻几页闲书,以打 消莫名的紧张情绪。 此时,身旁的电话猛地响了,在黑夜里异常张狂,结结实实地嵌入我的惊恐之 中,惊得我手心直冒冷汗,我平息了一下狂乱的心跳,才缓缓地接了起来。 听筒里突然传来盼望已久的贝明俊的声音:“麦淇,是我。” 我几乎兴奋得蹦下床了,刚才疑神疑鬼的感觉陡然懈怠了。 “小贝呀,你在哪儿?你还好吧?”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贝明俊却显然体会不到这几天来我或者说所有人为他的绞尽脑汁。他慢条斯理 地酸溜溜地责问道:“你们终于等来机会,好好取笑我了吧?” “哎哟,你这么说可太不近人情了。”我一点也不生气,新鲜的好心情显得很 牢固,“你一连几天没有消息,招呼也不打,手机也关着,你知道把大伙儿都急得 够呛!于晓婕哭了好几回。” “算了吧,她哭我?别猫哭耗子了!她不和别人好了吗?”贝明俊的口气里依 然有些愤愤不平。 “你去哪儿了?” “心里挺烦的,去外地逛逛。” “回过家了吗?你父母正着急呢!再没消息,他们可要去报警了。”他的声音 在停顿的间隙传到我的耳朵里,竟幼稚得像个孩子在嚷嚷。 “嗯,刚从家出来。”他含糊地说,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现在在哪儿?”我听见电话里传来清晰的雨声。 “在你家楼下。”他立即说,“我上来了。” 尽管我十分渴望见到久违的贝明俊,但和他黏黏糊糊的关系让我有些恐惧和厌 倦了,我犹豫了片刻,说:“今天太晚了,明早我去找你……”话还没有说完,却 已经听见了利索的敲门声,我只得搁了电话,起床去开门。 贝明俊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和浅黄色休闲裤,蜷缩地抱着湿漉漉的手臂, 裤腿也被雨水溅湿了大半,和手里的雨伞一起不断有水珠滴下来,这形象与电话里 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截然不同了。 看到他这副狼狈样,我不禁又气又笑地问:“这么大雨,你来干吗?”我说着, 取了一条干毛巾,又倒了一杯热咖啡给他。 “当然有事了。”他正经地说,但欲言又止,喝了几口咖啡,发白的脸色温润 了些,转而开起玩笑来,“想你了么,就不能来看看你?” “别油嘴滑舌的,给于晓婕打过电话了吗?不管怎么说,得报个平安。”我说。 “那你打吧。”他边卷着湿淋淋的裤腿边毫不在意地说。 于是,我给于晓婕拨了电话,可她却一反常态地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兴奋,传来 一阵类似隐隐哭泣的窸窣之声后,她问:“他不想给我电话,是吗?” 我劝慰道:“不是,是他让我给你打的,不是一样吗?” 对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我:“麦淇姐,他在你家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虚迫使我撒谎说:“不,他不在。” 于晓婕平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深幽的咔嚓 一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在你这儿?”贝明俊得意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她呢,那我叫她来。”我故意拿起电话。 “算了,算了。”贝明俊无趣地按住我的手说。 我偷偷地笑了:“你呀,就这点出息,难怪被人……”我说到这儿立即住口了。 “我被人怎么啦?”贝明俊显然被我的一句玩笑激怒了,“你以为我会为了那 么点小事痛哭流涕、一蹶不振吗?真是天大的笑话!那老头以为拉我做了替罪羊, 其实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好了,小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委婉地道歉说,“你这脾气也该收一收, 不然,怎么回去见同事们?” 他听了,歪着嘴似笑非笑,几乎像是听了天方夜谭。 “我回去?我干吗还回去?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嚷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家报纸快完蛋了!” 我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纸包不住火,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天道无亲。” 贝明俊似乎终于在我的话里找到了安慰,放松了直挺挺的身子,柔软地陷在沙 发里。 “那你有什么打算?你在我们记者队伍里可是有前科了,举步维艰。”我想表 现得慎重些,却不知怎么笑了出来。 没想到,贝明俊也不像刚才那般暴跳如雷了,自得其乐地抿嘴笑了笑,说: “天无绝人之路!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主编那老头呢。”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比拍照片的闻屿还出名了吗?我妈说,这两天尽是来找 我的记者,今天下午还有一家出版社来和我约稿了,就写那个小男孩的故事,一本 伟大的畅销书即将诞生!麦淇,我已经看到我铺在我脚下的金光大道了。”他那副 自我陶醉的没出息的样子,真让我哭笑不得,恨不得给他一盆冷水或者一个响亮的 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