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黑雀群(26) “是吗?”他冷冷一笑,“需要我给你提个醒吗?”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 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了四个字:“三、五、零、八。”然后又停顿了一下, 直瞠瞠地看着我问道:“还要我再多说啥吗?你在三五零八到底接受了什么任务? 嗯?你到底是干啥来的?嗯?”他突然间提出“三五零八”,我不禁愣怔住了。 果然有人给高福海通报“内部情况”。(那个电话!我一下想起了在高福海家时, 那个突然从外头打给高福海的秘密电话!应该说,正是这个“秘密电话”完全改 变了高福海对我的态度!) 是谁在给高福海通风报信?是谁在背后捅了我这一刀? 谁? “不想跟我说点啥?”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他那极为标准的“北京官话”, 平静地追问。 “我要见高场长。” “高场长让我来跟你谈。” “我要跟高场长谈。” “瞧不上我?” “我要跟高场长谈!”我再次强调。 “那好吧……”他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地待着吧。告诉你,你 还别瞧不起我。我把这话给你撂这儿,你信不信吧:只要我不点头,就没人敢把 你从这儿放出去。我可以不理不睬地让你在这儿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 到觉得让你待够了为止!哼,我太了解你们这些人了。实际上,你们也瞧不上高 场长,更瞧不上我们这个冈古拉。这么些年来,你们总是在跟我们作对,跟我们 过不去。嘿嘿……”他又冷笑了一下。“但,你们知道冈古拉到底是什么吗?你 们知道,我们为冈古拉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吗?”他大声地叫嚷起来,脸 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眼神中的恼怒和委屈,再加上唇边的那一绺冷峻,使这一 刻的他看起来几乎跟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青年”一样。 “你爱咋的咋的。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种,你把我拉出去毙了!我等着哩。 告诉你,韩起科,我还真不信你这个邪!”我用更大的嗓门,冲他嚷嚷了一句。 这狗屁孩子的“蛮横”,还真激起了我天性中潜藏着的那一股倔劲儿。 “那好。那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说罢,一甩门,他走了。 但当门扇哐的一声响过后,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时,说实话,我真有些后悔了。 为自己完全没必要的那种“置气”和“叫板”而后悔。我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 叫啥板,置啥气呢?现在重要的是得赶紧设法让自己从当前这个被动局面中脱身 出来。上边正急等着退伍军人的消息,如果因为我不能及时提供准确的消息,致 使事件得不到及时处置,整个局面万一再发生某种爆炸性的恶变,这种悔恨也许 就会跟随我一生,折磨我一生…… 我默默地望着挂在梁柱上的那盏马灯,在马灯幽暗的光影中默默地谴责着自 己。二十年来,我一直是在为自己活着的。在为自己活着的同时,我又一直盼望 着能获得这样一个机会,转换自己的人生角色和社会坐标点。冈古拉不是我向往 中的理想的转换场所。但正如宋振和这小子说的,它还是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 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但看来我基本上还没有适应眼前这个转换。我还是没有搞 懂,或者说,我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人生角色和社会坐标点的转换总是要,也必 须要伴随一种责任的转换和义务的转换,同时也要伴随一种代价的付出。(而且, 这件事做到更深处,它还会必然和必须伴随一种人格和人性的变移和变异。这种 深刻又痛苦的体认,则是要等过了许多年,摔过许多跤,碰过许多壁以后,才会 慢慢累积成的。)其实,从向冈古拉走来的那第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我再不 能只为着自己而活着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图一时的痛快去嚎叫了…… 想到这儿,我不仅后悔,还多少又有了些沮丧…… 怎么办?去把韩起科那狗屁小子叫来,跟他低个头?对他说,刚才我的态度 不好,请你原谅。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现在,请赶紧问吧…… 用这样的方法去挽回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