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激动
她看着一排帐篷,有些激动。她总是幻想驻扎在天苍苍野茫茫的帐篷里,这个
幻想就在今天实现。
叶小歌说,“二十里外有家龙门客栈,可是我想你更想亲临我的战地帐篷。这
是流动帐篷,刚刚乔迁到这里。如果不是你这么有雅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深夜到
这个深山老林里。”
天黑得像传说中的世界,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她巡视着黝黑的远处,
“我们离百花山有多远?”
“你就在百花山。”
扑在脸上的风是山风。她拉着他的胳膊,几乎腻在他的肩膀里。细碎的山路上
映着月亮的银辉,这里的月亮都比城里的亮。这个银亮的世界像一泓泉水拨弄着弦,
从心里一涌而过。两个人都在体会着什么,他们在黝黑的石路上缓缓地走着。
几道晶亮的水洼像一片片凝重的泪痕,他们的步子迈了上去,她的身子一歪,
他没有拉住,两个人“ 扑通”滑倒,后背同时发出闷重的声响,禁不住叫疼,然
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一定对大自然太动情了。这是在警告我们。”叶小歌把她扶起来,帮她
掸着大衣,对她说,“我们刚想超脱出来。”
萧小红看着星星,看着看不见的山峦,看着石醉的月亮城,即使什么也没有看
见,但她像盲人一样感觉到月亮就在她的怀抱里,她突然抱住叶小歌的肩膀,脸偎
在他的怀里,她激动地说,“这里太美了。”
幽僻的世界,郁郁的月亮,有些阴森,可又像在护卫,她看着云彩里的月亮,
这平常而又伟大的月亮拱手交给了她。在自由的月下,她不再压抑,以往的孤独化
成了月光。这条银子般晶亮的冰层脉脉含情,像有许多心事。
弥望的是更幽深的世界,像一个营地。缕缕月光,又像渺渺的戏台。月光是水,
他们在这样的流水上走着。这是望不尽的松林。空气里飘满了松香。她大口大口吸
吮着,她要把过去的浊气全部调换过来。
远处有一点灯光。就像在一个大森林的外围,里面充满了诱惑和神秘。他们走
近了那点灯光。这是两间瓦房,窗里溢出昏黄的灯光。从窗帘里能看见晃动的人影。
“我们敲门进去吧。”她央求着。“我太想进去了。”
她真的敲响了门。她激动地攥着叶小歌的手。
门露出一道缝,探出一张苍凉、憔悴的脸。
“大妈,”萧小红亲热地叫着,“我们是从城里来的,能进屋坐会儿吗?”
“城里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老人家不放心地问。
“这里太好了。”她激动地看着这位月亮城的老人,“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有事吗?”老人越来越不放心。
“我没看见过老乡家。”她兴奋得几乎想钻进去。
真的为她打开了门,她冲进去,好像冲进她的新房,里面只有一台土灶和一个
点火的火炕。她好像是进门的新娘,脱下高跟鞋,盘腿坐在火炕上。叶小歌入乡随
俗,也脱鞋上炕。
老人家点上长长的烟斗,坐在火炕上,问,“年轻的时候,我看见过美国翻译
官,我们叫假洋鬼子,就像你们这样,我以为美国鬼子又打回来了。”
萧小红听了放声大笑,叶小歌看着萧小红的酷得让人窒息的妆扮,眼睛笑出泪
水。
她突然看见窗外的玉米杆,从炕上跳下来,跑进后院,在没有一穗玉米的荒杆
中亢奋地跑来跑去。
老人家对叶小歌说,“最近鬼子又进村了。我在这里消停了几十年,到老了,
让我搬迁,说什么美国地产大王买下这里几千亩地,我这把老骨头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们赶我走,我就死给他们看。我要是看见赶我走的美国鬼子,就一把菜刀砍死他。”
萧小红突然为叶小歌有些尴尬,老人家万万想不到她想拿菜刀砍死的人就在面
前。叶小歌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宽慰她,“您这把年纪,身体这么硬朗,士气这
么高昂,让我真正感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不过您放心,有我在,您的阵地就
在。不仅保住您的这片玉米地,还送您一套别墅。”
“什么树?”
“三层小楼。”
老人家用烟斗敲敲叶小歌的头,“你不是酒晕子吧?我的老头就是酒晕子,埋
在向日葵下面。他临死还幻想三层小楼。”她指着那片向日葵地。
“您有孩子吗?”
“儿子出车祸死了。女儿嫁给坏人,被杀了。”
“您靠什么生活?”
“这片玉米地、菜园和向日葵地。”
看着冬天的荒凉,颗粒无收的荒凉,叶小歌当即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交给她,“这是五万现金,我的一点心意,信封上有我的地址和电话,您的后半生
交给我了。”
老人家打开信封,不敢相信地看着一摞摞还未拆封的现金,“我们萍水相逢,
为什么你……?”
他笑笑,“因为我是酒晕子。”
十二
进了帐篷,点上油灯,地铺垫在肥沃的稻草上。
叶小歌骄傲地在她面前挥舞着百花山开发图的卷轴,久久没有打开。
萧小红看着他的身子在帐篷的抖动中无限延长,“我怎么觉得你要荆轲刺秦王?”
他神秘地说,“我就是要刺你。”
他终于打开地图,意气风发地给她勾勒这个人间天堂。
她说,“假设这个蒙古包是新房,你怎么迎接你的新娘?”
他说,“从上到下能接吻之处全部对接,就这样度过蜜月的分分秒秒。许个愿
吧,我们一起吹我们的喜蜡。”
她紧紧抱着他,“你有被幸福溢满的感觉吗?我现在就被你给我的幸福溢满,
就像在你的怀里过电,就想被你挤压,压折几根肋骨。”
他的嘴唇吻着她的鼻尖,触到她的嘴唇。这是女人的一道面纱。他从一见到她
就憧憬着这层面纱。在这层面纱的外围,他憧憬着她。
她突然歪着头,躲过他的火烫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说,“梦境是最美的,我每
天闭上眼睛,常常想像各种场景,扮演各种角色,梦境更有诗意。”
他兴致勃勃,“梦里你都扮演什么角色?”
她说,“太多了。我们不妨一个个演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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