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孙天鹄一杯接一杯喝啤酒,不知不觉日影已经西移,一批接一批的游客来来去 去。杜荔劝孙天鹄不要再喝了。孙天鹄傻笑着,这算什么呀? 中国人连死都不怕, 还怕喝啤酒? 杜荔不理睬他,结完账后快步走出去。孙天鹄脚步发飘地跟出餐馆。 杜荔回头从他身上搜出车钥匙。孙天鹄讪笑着,县领导,你真以为我喝多啦? 杜荔仍旧不理睬他,很快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置上,斜眼溜着孙天鹄。孙天鹄晃晃 悠悠坐到副驾驶位置上,杜荔动作娴熟地开动奥迪车。孙天鹄嘴里继续嘟囔着,杜 荔只当没听见。孙天鹄哼哼唧唧地,县领导你烦我啦? 求求你,把我屁股上这根长 长的小农尾巴,连根带梢薅出来吧! 杜荔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行啦行啦,你别像个 撒气的轮胎没完没了,不就因为杜教授没理你么? 你小舅子媳妇是杜教授女儿,为 什么不求她给牵牵线? 孙天鹄气哼哼地,我求她? 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她长得什么鸟 样儿呢,就冲我小舅子的德行,她能替我说话? 杜荔抿嘴一笑,你小舅子媳妇只是 杜教授的小女儿,她还有大女儿呢,你怎么不求她呀? 孙天鹄晃晃脑袋,谁知他的 大女儿长得什么人模狗样? 杜荔嚓地刹住车,就我这样儿,你看像不像? 孙天鹄好 像没听清,他怔怔地盯着杜荔那张因为喝了两杯啤酒而泛出桃红的脸,忽然豁然开 朗,好像落水者抓住救生圈一样,死死抓住杜荔的手。杜荔微微一颤,很想从他手 里将手抽回,可孙天鹄的手劲太大,好像一把老虎钳,任凭杜荔怎么用力也无济于 事。孙天鹄喜出望外地大叫,你说什么? 你是杜教授的大女儿? 哎呀我的爷,你怎 么不早说呀? 这下可好了,下花堡有指望了,你是松苑县分管农村经济的副县长, 下花堡的事也是你的事,你现在想不管都不行了! 杜荔甩开孙天鹄的手,你先不要 高兴太早,我爸的性格我了解,他认定的事神仙皇帝也说服不了! 孙天鹄嬉皮笑脸 地,你甭跟我说这个,我现在吃了定心丸,我就不信你爸也像我小舅子六亲不认! 杜荔叹口气,很难说,我爸眼里只有科学原理,很少被世俗情感左右,别说我很难 说服他,固执劲儿上来,我妈也奈何他不得! 孙天鹄嘴巴张了张,似乎有些失望地 咽了口唾液,是么? 你爸原来这么古怪? 是不是天天搞试验,把人味儿都搞没了? 杜荔脸色一沉,我警告你孙天鹄,你再说一句对我爸不敬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你! 孙天鹄怔怔地看着杜荔。 奥迪车继续行驶着。孙天鹄小心翼翼地偷觑杜荔愠怒的脸色,忽然眨眨斗鸡眼 狡黠地笑了,县领导,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个艺术学校的青年教师,打着教学幌子, 找一个刚入学的女生做人体模特,结果把人家小姑娘给糟蹋了,还怀了孕,这还得 了么? 校方立即召开会议,研究怎么处分这个青年教师。会上有人建议,这个青年 教师是个天才,曾参加过国际美展荣获大奖,从爱护人才的角度出发,应该从轻发 落,只给他记一大过,档案里这样记载处分理由,非法占有教具并使其严重变形! 杜荔忍不住嘎嘎大笑,奥迪车嚓地停在路边,杜荔笑出了眼泪。孙天鹄歪着脑袋看 着杜荔,县领导高兴啦? 再给我出个锦囊妙计吧,怎么能和你爸杜教授联系上呵? 杜荔憋着笑,孙天鹄你真坏透了,实在对你没法子……我想起一件事,我妹妹和你 小舅子后天结婚,我爸和我妈肯定要去豆儿镇会亲家,你要利用这个机会接触我爸, 我想他老人家不愿见你,还是因为他不了解你,你要向他推荐自己! 孙天鹄哼了一 声,我不想在别人眼里祈求尊重,哪怕他是科学家! 杜荔脸子一沉,孙天鹄,你就 不能把你的臭架子撂一撂么? 摆什么呀? 古今中外多少大人物,为了事业成功不惜 降尊纡贵,甚至卧薪尝胆,你这点儿委屈算个什么? 我看透了,就凭你这度量,也 没什么大出息! 孙天鹄咽了口唾液,似乎有些气馁。杜荔的语调变得柔和一些了, 我再给你提个醒,你们下花堡在城里不是有个花木商店? 我爸虽然不喜欢花花草草, 可我妈是个养花迷,我们家惟一能对我爸施加有限影响的只有我妈,你懂我的意思 么? 孙天鹄两只斗鸡眼转了一圈,忽然闪跳出灼亮的光泽,他忘情地又要去抓住杜 荔的手,手机突然响了。 孙天鹄的面孔和声音好像同时变了形,哦……是新蕊呀,你问我是不是在图书 大厦……我不在……什么? 你也到城里来了? 你听我说……我现在正跟县领导谈事 儿呢,哪位县领导? 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新 蕊,新蕊,怎么关机啦? 孙天鹄有些神不守舍。杜荔淡淡一笑,瞧你活得多累,我 们就在这儿分手吧,免得回家还要跪搓板儿! 孙天鹄白净的脸颊倏的红了,他硬撑 着嚷嚷,你说什么? 我就那么窝囊? 不,说什么我也要送你回城! 杜荔哼了一声, 迅速将奥迪车挂上两挡。公路两边的草木刷刷向后移动。孙天鹄眺望着天边涌来的 大朵云团,先前豁然开朗的心境,瞬间又被阴影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