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张尔和石老大接连下了三盘棋都没尽兴,正要摆放棋子下第四盘的时候,院外 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石老大抬起头眯起眼睛瞧看。张尔催促他,别看了,是会计 刘五毛,准是找你儿子石富商量事儿,咱们接着下! 石老大笑了笑,低头摆好棋子。 两个人又楚河汉界厮杀起来,耳边传来石富如雷的鼾声。 石老大忧郁地抬起头,我说张尔,你看我儿子石富这个德行吧,动不动就回家 睡大觉,村里有多少缠头裹脑的事儿啊,我就纳闷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张尔淡淡一 笑,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古人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当年诸葛武侯未出 隆中之日,也是动不动就大睡不起,刘关张三兄弟站在门外等候多时,他才念念有 词,出来之后便和刘备纵论天下大事,这就是有名的定三分隆中决策! 石老大似懂 非懂地抬起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凭石富那点儿能水,怎么能当 上中花堡村委会主任? 还不都是你串联老少爷们把他一哄声抬上去的? 这些天我这 颗心就一直悬空着,我总觉得石富没那两下子,他会不会把中花堡的大事儿给耽误 了? 张尔不再正面回答石老大,只是举起手中的黑炮往中线啪地一放,将! 这时候, 中花堡村委会会计刘五毛已经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快步走进这座破旧的石家小院, 冲着正在院里晾晒衣服的石富妻子闫新蓓亲热地喊着,嫂子,石主任呢? 闫新蓓没 好气地,在屋里烀猪头呢! 刘五毛有些诧异,烀猪头? 这都快挂锄了,早都过二月 二龙抬头好几个月了,还烀什么猪头啊? 闫新蓓朝里屋努了努嘴,你不会自己看去 !刘五毛走到里屋窗前,用巴掌遮住晚霞,朝屋里望着。敦敦实实的中年汉子石富, 正四仰八叉躺在炕上,鼻子里发出如雷的鼾声。刘五毛忍不住笑起来。闫新蓓唠叨 着,你说他这人怪不怪吧? 吃过午饭就睡,一直睡到太阳落,可到晚上呢? 好像一 个夜游神似的到处乱逛,整个阴阳颠倒了! 你说村里这些人,还有屋里正在下棋的 张先生,非选他当村委会主任不可,你看他那样子,能是那块料么? 刘五毛笑着, 嫂子,你没听说么?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这些年中花堡村委会主任,换了一茬又一 茬,个人都富得流油,可中花堡穷帽子还一直戴着! 现在大家都信服石主任,把宝 都押他身上了! 说着快步进屋,站在张尔和石老大身后看着他们下棋。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张尔和石老大又下了两盘棋方觉尽兴,正在得意之时,一 回头瞧见石富耷拉着脑袋走进来。张尔鼓鼓金鱼眼睛,我说石主任,你上任已经好 几天了,有什么打算哪? 石富满脸都是惶恐之色,张先生,这可都怪你呀,硬是挨 家挨户.说服全村老少爷们选我,其实我最知道自己有多沉,不瞒你说吧,长这么 大我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呀,怎么能领导这么大的中花堡呢? 还要管六七个自然屯, 好几千人口哪,这是闹着玩么? 石老大一旁附和着,就说的是呢,我都替你捏把汗 !张尔微微一笑,你们爷俩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这是全村百姓海选的结果,连乡政 府都承认了,你就挺起腰,煞下心,好好干吧! 石富满脸苦笑,于是要干啦,总不 能把这个破烂摊子撂下呀,只是你老德高望重,人生经验丰富,你可要给我出出主 意! 张尔没有说话,却将一只青筋暴露的手伸进贴身衣兜,摸索好半天,掏出一张 虽然皱皱巴巴却叠得很整齐的黄纸,这种纸很糙,跟烧纸差不多。石富和石老大惊 异地看着张尔将那张黄纸徐徐展开,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字:中花堡下花 堡上花堡先天八卦方位图。图上东一撇西一捺,有的地方画个圆圈,有的地方打个 横叉,有的地方涂个方框,乱七八糟的,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头绪。石富和石老大相 互交换疑惑的眼神,父子俩不约而同地盯住张尔那张高深莫测的面孔。张尔笑了笑, 这是我前几天画的,我知道你不一定信这个,就当给你们爷俩吃颗定心丸吧! 石富 勉强一笑,我还是听不明白,你老能不能掰开揉碎给我好好讲讲? 石老大也催促着, 张先生,你有话可不要留在肚子里呀! 张尔捋捋长在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手指往图 上一指,你们爷俩看好,围绕这条曲里拐弯的豆儿河有三个村子,这是你二连襟牛 逵的上花堡,在咱们中花堡的东南,依照先天八卦方位图呢,正好处于兑位;这是 你三连襟孙天鹄的下花堡,在中花堡的西南,依照先天八卦图呢,正好处于巽位; 中花堡的位置在正北,依照先天八卦图呢,正好属坤位。好啦,兑位属金巽位属木 坤位属土,根据五行相生相克关系,土生金,就是说我们中花堡生上花堡! 木克土, 下花堡克中花堡! 你们爷俩想想,我们又生别人,又被别人克,中花堡能不穷得一 塌糊涂么? 石富忍不住笑起来。 石老大一脸虔诚,你别笑,这是学问,大学问! 张尔盯着石富,我知道你不信 我说的这些,不过有句话你不能不信! 中花堡要想翻身,就得借助外力,就得在上 花堡和下花堡中间踩跷跷板! 石富眼睛渐渐睁大,张先生,你接着说! 张尔又捋捋 下巴上的几根胡须,你看过《三国演义》吧? 实力最强的是曹操,第二就是孙权了, 顶属刘备的力量弱,可他有个好帮手诸葛亮,能给他出好主意,东和孙权北拒曹操, 一次赤壁大战就把曹操打个落花流水! 其实刘备和孙权也不是真好,趁机就夺了荆 州等地,接着就以荆州为据点进军西川,最后不还是把西川拿下了? 不还是三分天 下鼎足而立了? 石富一把抓住张尔的手,张先生,你说得太好了,这几天,我的脑 子里一直都在转悠这件事,看来咱爷俩想到一块去了! 张尔高兴地,太好了,这说 明你小子一点儿都不笨,不过我再给你提个醒,你要想在你两个连襟中间踩跷跷板, 你自己也要有个抓手,要不然人家不会答理你! 什么抓手呢? 咱们中花堡虽然比他 们穷,可咱们还有三样宝,一是土地,二是劳力,三是水源。咱们中花堡处于他们 两个村子之间,别的不说,只要把那个已经废弃的水库好好弄一弄,扩大库容量, 把豆儿河水引进来,早年月能灌溉,涝年月能泄洪,有了水资源,我敢说他们迟早 会找上门! 石富兴奋地拍着巴掌,石老大感激地望着张尔。张尔说完,忧心忡忡地 叹了口气,中花堡这些年叫王彪和沈贵糟蹋得太厉害,如果石富能领着老少爷们摘 掉穷帽子,我张尔就算没白张罗! 过去的教训,不能忘啊! 石家父子感动地望着张 尔,先前发生的事情又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