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闫四海和谷万仓每人只穿一个裤头,大汗淋漓地坐在下花堡洗浴中心的长条椅 子上。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洗过一次桑那浴,感觉真比喝一碗滚烫的狗肉辣 椒汤出一身透汗还舒坦。谷万仓神秘地笑着,老乡长啊,等会儿呀,我叫三陪小姐 出来,给你老人家按按摩,你就是活神仙啦! 闫四海忽地从长条椅子上跳起来,脸 上立刻阴沉沉的,谷万仓,你说什么? 你们这儿还有三陪小姐? 谷万仓嘻嘻哈哈地, 是呀,城里有什么,我们这儿就有什么! 闫四海脸色骤变,一迭连声地,坏啦坏啦, 我这个老党员,要被糖衣炮弹打中了,不行不行,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谷万仓 弯腰笑着,几乎喘不过气来。闫四海霍地推开桑那室门,匆匆跑进洗澡间,拎起衣 服就往外跑。谷万仓急忙在后面追赶,闫四海脚底一滑,险些跌倒,谷万仓一把扶 住他,满脸赔着笑。闫四海声色俱厉地,我要找你们一把手,我那个三姑爷,我要 以三村顾问的名义,强迫他立刻取缔这个洗浴中心,简直太不像话了! 一个穿着白 色浴衣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闫乡长,蒸好啦? 闫四海仔细打量这个人,你…… 你不是镇上的王中医么? 王中医点点头,我都来这儿两年啦,闫乡长,请到按摩室 吧,我给你做中医按摩! 闫四海瞧瞧谷万仓,他不是说……那个……那啥,我都不 好意思说出口了! 王中医笑了,没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要找三陪小姐按摩么! 闫 四海不错眼珠地盯住王中医,这里真有三陪小姐? 王中医抿嘴笑着,没错,有啊! 闫四海呆了半晌,踅摸踅摸四周,我咋一个都没看见呢? 谷万仓指指王中医,你眼 前站着这个不就是? 闫四海怔怔地看着王中医,你……原来你是个女人? 谷万仓格 格笑起来。王中医瞧着闫四海,你看我像女人么? 闫四海摇摇头,瞧你这黑魃魃的 大下巴,胡楂子老高,还女人呢! 王中医点头,你说对啦,我是地道男人,不信可 以当场检验! 闫四海憋着笑,那你怎么成了“三陪小姐”? 王中医眨眨眼睛,外号 嘛,他们给我起个外号,叫三陪小姐! 闫四海恍然大悟,怎么起这么个外号? 王中 医微笑着,不就是个外号么? 就像大伙儿不管你叫闫四海,只叫你闫乡长一个样! 闫四海正色地,那可不一样,我这外号是职务,正科级,是上级任命的。你那外号 呢? 王中医幽默地,我这外号也是职务啊,也有级别,大家海选的! 闫四海大笑起 来。王中医一鞠躬,先生请啦! 闫四海滑稽地,小姐不客气,这是什么呀? 乱七八 糟的! 三个人走进干净整洁的按摩室,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正是王中医这个外号, 把上花堡那几位不安分主儿引来了。 原来,赵来发领着陈旺和田守成骑着摩托在下花堡村路上来回遛了好几圈,也 没看见闫四海的影子。于是他们就在下花堡洗浴中心门前刹住摩托。陈旺嚷嚷着, 这个闫乡长到哪儿去了呢? 卫生所、兽医站、小学校、敬老院,还有水暖器材厂和 百货食杂店,咱们差不多都走遍了,连各家各户都打听了,就是没见着他! 田守成 抬头瞧瞧洗浴中心的门口,能不能在这里面泡澡啊? 赵来发沉吟着,走,进去看看 !三个人从摩托上下来,走到洗浴中心门口。赵来发突然收住脚步,别进去了,闫乡 长肯定不能在这儿! 陈旺奇怪地,你怎么知道啊? 赵来发指指门口的广告牌,你看 上面写着什么? 田守成定睛细看,随即大声念起来,男五元,女三元,内有桑那浴 室、健身房和餐厅,并有……引号,三陪小姐按摩,每次五元……我的老天爷,下 花堡真敢于,还有三陪小姐呢! 赵来发沮丧地,闫乡长那人你们还不知道? 这里有 三陪小姐,他能来么? 田守成点点头,管他叫祖宗他也不会来! 陈旺眨眨眼睛,那 可不一定,现在的老年人都花心儿灿烂,我给你们讲个真事儿,宋家村有个车老板 子,儿子到城里做买卖发了横财,他到城里看儿子,儿子就把他领到桑那洗浴中心, 找个三陪小姐,你说怎么样? 这老头子回村逢人就讲,看我那儿子,多孝顺! 赵来 发和田守成笑起来。他们盯着广告牌,有些奇怪地,这三陪小姐四个字儿,咋还有 引号呢? 陈旺自以为是地,你没念过书啊? 那叫重点号,准是好呗! 田守成讥讽地, 好个屁,按摩一次才五元,便宜没好货! 陈旺不服气地,那你还想多贵呀? 乡下人 的消费水平,怎么能跟城里比? 赵来发不耐烦地,别吵吵啦,不会进去个人儿看看, 闫乡长没在里面就快点儿出来! 陈旺迫不及待地就要进去,田守成和他争起来,两 个人撕撕巴巴不可开交,弄得赵来发心头火起,他脖子一扬吼着,别争啦,干脆咱 们都进去! 陈旺和田守成喜出望外地答应着,三个人气宇轩昂地走进下花堡洗浴中 心。吧台上一个男服务员和一个女服务员正在卖澡票。赵来发走过去,对不起,我 们不想洗澡,只想找个人儿! 女服务员望望赵来发,你们找谁? 陈旺脱口而出,我 们要找闫乡长! 男服务员立刻回答,闫乡长正按摩呢! 田守成睁大眼睛,是三陪小 姐给按摩么? 男服务员和女服务员相视一笑,同时点点头,对呀,是个老三陪呢! 陈旺一拍大腿,好,连闫乡长都思想解放啦,我们还装啥呀? 我说二把手,咱们骑 大半天摩托啦,浑身累得都是臭汗,到现在还没吃中午饭呢,也进去享受享受吧! 男服务员热情地说,没错,里面还设有餐厅,各种农家菜饭,价格合理,味道鲜美, 都是没有污染的绿色食品,你们想喝啤酒喝白酒,什么牌子的都有! 田守成兴奋地, 太好啦,快买三张澡票进去吧! 赵来发严肃地,我可告诉你们,你们是星星跟着月 亮走,沾闫乡长光啦,回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是为了工作,谁也不准胡说八道,懂 不懂? 陈旺和田守成脚跟同时并拢,啪地向赵来发立正敬礼。赵来发笑骂着,你们 这两个色棍儿,一听有三陪小姐就乐颠馅儿,还不知长得什么奶奶样儿呢! 男服务 员和女服务员都抿嘴偷笑。 已经足足过去两个时辰,王中医还在给闫四海按摩。王中医捶打着闫四海的腰 和背。闫四海舒坦地哼哼着。王中医按按闫四海的腿,这儿有感觉么? 闫四海晃晃 脑袋,刚有那么一点点儿! 王中医笑着,你这是一条老寒腿呀! 闫四海感触万端, 别说啦,年轻那阵儿仗着火力旺,干啥都不管天不管地,三九天只穿一双露底的黄 胶鞋,领着民工修水库,净在冰碴儿上走! 那年秋后一场大冰雹,把全乡的庄稼都 砸了,我和乡里干部在凉哇哇的水里捞庄稼,整整干了一个月。现在老了,病都找 上来了! 王中医感动地,闫乡长,你为豆儿乡可真受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全乡 老百姓没有不说你好的! 闫四海苦笑着,不行啦,老皇历翻不得啦,我们那时正吃 大锅饭,群众积极性调动不起来,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全乡产值,都赶不上现在下 花堡所属的一个自然屯! 王中医继续按着闫四海的腰,我看你三姑爷有出息,他跟 别人想的干的都不一样! 闫四海断断续续地,他……就是胆子太大啦,我总替他捏 一把汗儿……到底还是年轻……嘴巴子没毛,哎哟……办事不牢啊! 王中医继续按 着闫四海的脊梁骨和颈椎.闫四海轻轻呻吟着,呼噜声不断传到按摩室外。浓重的 水雾弥漫着,谷万仓眯着眼睛坐在那里,费劲地修理着脚指甲。这时候,赵来发和 陈旺、田守成穿着浴衣走进来。谷万仓大吃一惊,腾地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们。 赵来发和陈旺、田守成,赤裸着身子跳到下花堡洗浴中心男洗浴间的热水池里,冲 着目瞪口呆的谷万仓大喊大叫,忒舒服啦,哥们儿,你再进来泡啊,别傻掰掰瞅啦 !谷万仓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悄悄坐到热水池的大理石边沿上,搭讪着笑着,几位哥 们儿咋想起到这儿来呀? 赵来发抹抹脸上的水珠子,挤咕挤咕狡猾的眼睛,可别说 啦,这俩小子都不是好东西,一看见这儿有三陪小姐就挪不动脚步! 陈旺使劲拍打 着水面,哎哎哎,二把手,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这不是干工作么? 不是要找闫乡长 么? 田守成也叫起来,说的就是么,连闫乡长都敢找三陪小姐按摩,怕什么呀? 谷 万仓掩饰地笑着,我说几位哥们儿,是不是搞错啦? 这儿哪有三陪小姐? 真格的, 我们下花堡也叫精神文明先进村,怎么能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赵来发讥讽地笑 着,算啦算啦,你也不是村委会干部,你帮他们遮啥呀? 陈旺也说,我算看透啦, 丑事家家有,不漏是好手! 田守成大声地,那要是漏了呢? 赵来发谷万仓,打麻将 总点炮,一只小臭手! 三人放肆地大笑。 王中医从按摩室里出来,惊愕的目光投向热水池,这不是上花堡赵主任么? 陈 旺大声嚷嚷着,我们二把手犯瘾啦,要找三陪小姐按摩! 赵来发笑骂着,你少扯狗 屁蛋,我犯什么瘾? 田守成拉长音调,你就别谦虚啦——! 要是不找三陪小姐,我 们能进来吗? 陈旺瞧着王中医大声地,你是这里管事儿的? 闫乡长按没按完哪? 该 轮到我们啦! 谷万仓冲着王中医苦笑着,我对他们说这里没有三陪小姐,他们硬是 不相信! 田守成阴阳怪气地,那谁能相信哪? 你们大门外的广告牌上明晃晃地写着, 内有桑那浴室、健身房和餐厅,并有……引号,三陪小姐按摩! 陈旺也帮腔,别看 我们初中刚毕业,那几个字还认识! 谷万仓和王中医相互瞧瞧,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来发和田守成愣愣地看着他们。 王中医收回笑声,看来我这个外号得改改啦,要是传出去,不是给下花堡脸上 抹黑? 赵来发冷嘲热讽地,你以为下花堡现在这张脸还白呀? 拉倒吧,别装啦,我 今天非要看看下花堡到底是真老包还是假老包? 陈旺嚷起来,二把手,你别吓唬他 们哪,我俩还要三陪小姐给按摩呢! 田守成迫不及待地,哎,闫乡长咋还没按完哪 ?到时间了吧?这老爷子也太贪啦! 忽然按摩室的门开了,闫四海穿着短衣短裤走出 来。赵来发和陈旺、田守成都吃惊地望着闫四海。闫四海望望他们沉下脸说,我正 睡得香呢,叫你们给吵醒啦,来发子,你们来下花堡干什么? 田守成结结巴巴地, 闫乡长,你不是正叫三陪小姐给按摩,怎么出来啦? 闫四海笑骂着,狗戴嚼子胡嘞, 三陪小姐就是王中医,就是他给我按的摩! 陈旺瞪大眼睛看着王中医,什么? 他就 是三陪小姐? 他不是男人么? 田守成也嚷嚷着,就是呀,一个老爷们,咋成了三陪 小姐? 谷万仓讥讽地,瞧你们这副德行吧,真给上花堡丢人! 告诉你们吧,王中医 外号就叫“三陪小姐”! 赵来发、陈旺和田守成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王中医。王中医 滑稽地一弯腰,各位先生,本小姐愿给各位提供优良服务! 陈旺叫起来,这也太能 调理人了,你起什么外号不好,偏叫什么三陪小姐,这不是吊人的胃口么? 田守成 摇着头,叫就叫呗,还写到广告牌上! 谷万仓讥讽地,谁叫你们有邪念啦? 下花堡 人人都知道,广告牌上写的三陪小姐就是王中医! 赵来发腾地坐到热水池旁边的大 理石上,不管咋说,还得谢谢王中医,要不是他这个外号,我们到哪儿去找闫乡长 ?闫四海望望他,你们找我有事儿?赵来发点点头,当然有事儿啦,闫乡长,咱们到 餐厅吧,一边吃一边唠! 闫四海点头笑着说,好呵,我这肚子正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