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坐在豆儿乡农民运动会主席台上的杜荔早就有一种预感,她觉得中花堡的石富 也不像表面看去那么简单。不妨想想,他这个远近闻名的孬种,居然能在家族势力 非常强大人际关系非常复杂的中花堡的村民海选中脱颖而出,这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虽然按照石老大的说法,石富是因为没有心机才赢得众多选票,可杜荔对石老大这 种看法却不肯苟同。倘若换个角度思考,石富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人处世方式, 也许正是最有心机的表现。凡事都要看结果呀,焉知屡战屡败最后夺得江山的汉刘 邦,就不如百战百胜最后竟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楚霸王高明? 乡下人说叫唤雀没肉, 杜荔深信石富能够顺利当选中花堡的村委会主任,必有他的过人之处。就拿眼前这 件事来说,他竟然斗胆不追逐潮流,竟然敢在众人面前故意丢丑,这可不是一般人 能够做得出来的! 如果孙天鹄能及早发现石富这种不寻常的潜质,及早和他联手, 说不定会软化和牛逵已经僵硬的关系,对他们三个连襟日后的联手大有好处呢! 杜 荔蓦然中断自己的思绪,因为她看见豆儿乡农民运动会的总裁判长唐秘书,已经骑 着自行车绕场一周,迅速骑到主席台前,正在向走到台边的高八斗小声嘀咕。高八 斗仔细听了听,急忙回到座位上,冲着薛五车不无焦虑地说,上花堡运动队和下花 堡的运动队都还没来,唐秘书打电话问,上花堡村委会和下花堡村委会都没人接电 话! 还有中花堡,村委会主任石富病了,村委会会计刘五毛带队,只有二十几个散 兵游勇。薛五车紧皱眉头看看手表,还有十分钟,时间一到,准时开幕! 高八斗抬 头瞧瞧远处,又侧过身子看着闫四海,似乎在询问下花堡的运动队和上花堡的运动 队,怎么到现在还没露个影儿呢? 闫四海也觉得很奇怪。嘉宾席上,不少人都在纷 纷看手表。闫四海、高八斗焦虑地向运动场外张望。只有杜荔不动声色,依旧看着 手里那张报纸。她凭以往的经验知道,上花堡的运动队和下花堡的运动队绝对不会 迟到,也许这会儿他们正在路上呢! 杜荔的感觉没错。从上花堡通向豆儿镇的公路 上,三十几辆威风凛凛的大摩托正风驰电掣般地疾驶着,每辆大摩托上都坐着两个 上花堡的村民运动员。骑在最前面摩托上的是上花堡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牛逵, 坐在他后面的运动员手里拿着一面暂时卷起来的大旗。紧跟在他后面的一辆辆大摩 托上,显现出赵来发、蔺大有、黄宝珍、闫新蕾和上花堡村民陈旺、田守成等人的 面孔。前方出现三岔路口,高高竖起的大木牌上,画着三个红箭头,分别指向上花 堡、中花堡和下花堡。斜侧方向远远驶来一长溜轿车,不时传来轿车喧嚣的喇叭声。 赵来发大声喊着,牛书记,你快看哪! 牛逵将摩托速度降下来,侧过身子睁大眼睛 望着,赵来发和后边的摩托一辆一辆减慢速度。众人心情复杂地瞧着远处的轿车车 队,那溜轿车显然是下花堡的,据说他们一共集中了二十多辆。牛逵拧着眉毛不说 话。赵来发酸溜溜地骂着,他妈的,总压咱们俩点儿,咱们民兵连步行的时候,他 们就骑自行车,咱们骑自行车了,他们就换成摩托,等咱们现在都换上摩托,他们 又开小轿车啦,没准以后还会坐直升飞机呢! 牛逵恼火地,行啦,别替他们吹嘘啦 !听着,给我亮出上花堡的威风!小轿车算个屁? 他们才二十辆,我们有三十辆! 给 我超过他们,抢先到达运动场! 牛逵使劲一踩油门,摩托疾驶过去。赵来发、蔺大 有、黄宝珍紧紧跟上。陈旺、田守成和另外的村民运动员也都驾驶着摩托紧紧跟随。 摩托车队很快逼近通往豆儿镇的乡间公路。下花堡的轿车车队,刚刚驶到从上花堡 通往豆儿镇的公路边缘。一辆一辆摩托抢先驶到轿车车队的前面去。 下花堡李小山坐在驾驶着奥迪车的孙天鹄旁边,气恼地望着前面的摩托车队。 孙天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李小山一按录音机摁钮。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爱拼才 会赢》的旋律飘了出来。奥迪车加快速度,后面的车一辆一辆跟上来,就连吴小蜻 和王小适,也都分别开着车。每辆车都坐着下花堡的运动员,其中不但有闫新蕊、 谷万仓和梁长海等人,甚至还有绰号“三陪小姐” 的王中医。车队紧紧跟在摩托车队后面,俨然形成一道壮观的风景。上花堡的 摩托车队越来越快。下花堡的轿车车队紧随其后 牛奎大吼一声,加快了摩托车速 度。后面地的李小山看看越来越快的上花堡摩托车队,焦灼地按响轿车喇叭。孙天 鹄微笑不语,略微加快奥迪车的车速。下花堡的一长溜轿车仿佛磁石附在铁块上一 样,紧紧咬住上花堡的摩托车队。 同上花堡的摩托队和下花堡的轿车队在公路上较劲一样,豆儿乡农民运动会会 场同样充满紧张气氛。主席台上,闫四海、薛五车、高八斗和那些党委副书记和副 乡长们都在看手表。只有杜荔的眼睛还是没离开报纸。嘉宾席上的新闻记者跃跃欲 试,准备拍摄现场。只剩下一分钟了,薛五车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人们也都纷纷站 起来望着运动场。就连始终不露声色的杜荔也沉不住气了,她悄悄放下手中的报纸, 眼睛焦急地盯着运动场入口处。闫四海低声骂着,这三个不争气的东西,节骨眼儿 上都掉链子! 薛五车眼睛依旧不离手表。嘉宾席上的新闻记者们呼啦啦站起来,争 先恐后将摄像机镜头对准主席台和运动场。 蓦地,运动场内一片欢呼。主席台上的人们朝着运动场人口处望去,只见上花 堡的摩托车队吼叫着开进运动场。牛逵驾驶的第一辆摩托,膀大腰圆的运动员高举 一杆大旗。大旗上的“上花堡”三个大字分外耀眼醒目。运动场内的掌声欢呼声, 仿佛海潮一样汹涌澎湃。紧接着,下花堡的一溜轿车也鸣着喇叭开进来了。运动场 内顿时沸腾起来,主席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辆辆各种型号的轿车上。李小 山从奥迪轿车里伸出一面大旗,上面也是三个烫金大字:下花堡。摩托车队和轿车 队通过主席台绕场半周,一辆一辆停在主席台对面的位置上。高八斗兴奋地冲着麦 克风大声宣布松苑县豆儿乡农民运动大会开幕,随即开始升国旗,奏国歌。国歌声 中,主席台前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升旗仪式完毕。高八斗声音洪亮,宣布举行入 场式,各村运动员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广播喇叭顿时响起悠扬的旋律。主席台和 嘉宾席上的人都抬头瞧望着运动场。豆儿乡广播站男女播音员嗓音洪亮热情洋溢地 交替播音。第一个走进会场的是宋家窝堡运动员代表队。一位村民运动员高举写有 “宋家窝堡”字样的大旗,正步走在最前面。宋家窝堡的宋书记稍稍拉开一段距离, 走在旗手后面。他身后是宋家窝堡代表队,队伍也还齐整,只是步子有些不太协调。 有几个农民运动员手和脚走顺撇子了。运动场内爆发出大笑声。宋家窝堡代表队通 过主席台,走到运动场中间的位置上。主席台和嘉宾席上的人们都热烈鼓掌。 播音员的声音热烈起来,上花堡代表队已经入场。运动场内锣鼓声响成一片。 膀大腰圆的上花堡运动员高举写有“上花堡”三个字的大旗,雄赳赳地走着。走在 旗手后面的牛逵步伐很标准,颇有一股英雄气。上花堡代表队明显比宋家窝堡代表 队气派多了。赵来发、蔺大有和黄宝珍率领着四十多名男女运动员列成方队通过主 席台。主席台上,闫四海冲着上花堡代表队挥舞手臂。杜荔和高八斗也都站起来挥 手致意,只有薛五车矜持地拍着巴掌,嘉宾席上新闻记者争拍镜头,运动场内上花 堡驻地的啦啦队齐声呐喊,火爆气氛和下花堡驻地相对的安静似乎形成对照。王小 适抬头看看上花堡驻地,又回头看看孙天鹄和李小山,嘴里嘟囔着,上花堡也太嚣 张了! 孙天鹄沉吟着不说话。李小山回头冲着下花堡男女运动员攥紧拳头说,大家 不要着急,先把劲闷住,到时一块使出来! 吴小蜻不停地给下花堡男女运动员们打 气,闫新蕊和十几个啦啦队的姑娘媳妇,也纷纷扯出一面面糊好的彩旗,分发给下 花堡的男女村民。脸上涂着油彩穿着戏装的俱乐部文工团团员,一个个都拎着铜锣 抬着大鼓捧着唢呐,就等到节骨眼儿和上花堡一决雌雄。谷万仓和梁长海领着四五 个村民,悄悄从轿车里抬出好几个大木箱,箱子里传出鸽子咕噜噜的叫声。悠扬的 旋律在空中飘荡,各村运动员陆续入场,主席台前的阵容越来越庞大。 广播喇叭里传出女播音员甜润的嗓音,中花堡代表队人场了。只见刘五毛举着 一面破旗,领着十几个中花堡没有经过训练的村民,踢里踏拉走进运动场。运动场 内和主席台以及嘉宾席上,瞬间爆发出旋风般的嘲笑声。闫四海难堪地低下头。杜 荔望望高八斗,中花堡怎么还这个样子? 邋邋遢遢的! 高八斗苦笑着摇摇头,我也 没想到他们表现这么差! 薛五车恼火地,马上拟份稿子,通过乡广播站点名批评石 富,叫他马上到乡里来! 高八斗望望杜荔没有说话。薛五车弦外有音地,对基层村 干部不能太放纵,不能只看他们优点不看他们缺点,还是那句话,严重的问题是教 育农民! 高八斗又瞧瞧杜荔,杜荔佯装没听见。 高八斗将目光移向运动场内,目送中花堡吊儿郎当的队伍总算走到指定位置。 这时广播喇叭里突然响起男播音员洪亮的嗓音,现在,是下花堡代表队入场! 所有 的目光瞬间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齐刷刷集中在下花堡服装绚丽队伍齐整的运动员 代表队上。李小山特意选定一位高挑儿身材的下花堡运动员,举着写有“下花堡” 字样的大旗走在最前面,随后就是孙天鹄这个潇洒倜傥步履矫健的领队,紧紧跟在 孙天鹄身后的则是吴小蜻、闫新蕊等三十二个姑娘和媳妇,她们擎着一个用气球编 织起来的龙的造型,远远看去,仿佛就要飞跃在天了。李小山在运动员方队里吹着 响亮的哨子。下花堡运动员们显然经过训练,步调一致铿锵有力,颇有点儿专业运 动队的味道。整个运动场内锣鼓声叫喊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新闻记者们蜂拥着跑下 嘉宾席跑进运动场。主席台上,杜荔、闫四海、薛五车和高八斗以及其他豆儿乡副 书记、副乡长们,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挥手致意。蓦地,用气球编织出来的龙的造 型闪展腾挪着,数千只鸽子从下花堡驻地旋风般掠过天空,嘹亮的鸽哨把整个运动 场内的气氛推向高潮。牛逵、赵来发、蔺大有、黄宝珍、闫新蕾和陈旺、田守成等 人,连同上花堡的代表队和啦啦队,还有上花堡前来瞧热闹的男女老少,瞬间都目 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