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 同学聚会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阎董事长的儿子很高兴。下午三点相聚,六 点进餐,餐后有舞会。 阎董事长去找亚珂时,儿子在考虑要不要带丽桐去。的确,她这样待在家里只 能是胡思乱想。近三点了,他走进丽桐的房间,要丽桐一定陪他去,免得一人待在 屋里。 丽桐当然明白哥哥的一番好意,可就她这个样子,哪能去得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丽桐时,她又变成呆呆的样子。坐不像是坐,睡也不像是睡, 神情既凶狠又专注,完全不像平日的她。 也许是她的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弯,时间老人会把她的创伤抚平。试想,她还 能理会那样一个臭小子吗?一直到五点多钟,她待在静寂可怕的屋里,一步也不曾 离开。这时保姆进来。她像受到了惊吓,不自觉地从床上下来。 “你的信。”保姆说。 丽桐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保姆慌忙又说:“刚才一个陌生人送来的。” 她把信塞进丽桐手里,急忙离去。 丽桐看了看这个只有她的名字,却没有地址的信皮。撕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 相片,什么都没有。她端正了相片! 相片中,她的干妈赤裸着身体,正和一个同样赤裸着身体的男子睡在一处。这 个男子原来就是她的恋人穆亚珂! 凶猛的血液一下子撞击到她的脑门。她瞪大了眼睛,连大叫一声的力量都没有, 便晕倒在地,手中的相片也随之掉落在地板上。 大约在这同一时间里,干妈开车回来了。整个下午,她的头脑被此事搅得生疼, 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刘珍知道吗?她有心找刘珍一谈,可那里开得 了这个口!她在想,事情还得慢慢来,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更何况那么大一个人呢? 为了能使事态顺利平息下来,于今之计,就是带丽桐回南方去! 可是,据她所知,丽桐所管的金华期货经纪公司,业绩正呈上升趋势。在这紧 要关头,很难说离得开丽桐。而且,丽桐又将怎么想呢?她打定主意,回来就与丽 桐谈及此事,离开丽城。 一到家里,她把外套与手提包交到迎上来的保姆手里,就径直朝丽桐的房间走 去。 她敲敲门,没听见任何动静。也许她在睡觉?她轻轻扭开门。屋里的情景把她 吓了一跳。只见丽桐倒在地板上,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在她身旁的地板上,色泽 鲜艳地放着一张照片。她急忙捡了起来。看到这张照片,她慌乱而又害怕,急忙把 它塞进口袋,一面去扶丽桐,并走了腔地急喊保姆。 她和保姆把丽桐抬上床,让保姆赶快去请陶大夫。 她心知丽桐定是受了刺激,一时昏厥过去了。一方面她盼着丽桐快快醒来,另 一方面又不知如何面对她。 陶大夫很快来了。她把开丽桐的左右眼皮翻开看看,安慰阎董事长说问题不大。 接着,她在丽桐的小臂上推了一针。 “这孩子身体怎会这么差呢?”陶大夫像是自言自语。 “唉!”阎董事长叹息一声。她心里清楚这事的起因,却不好开口。然而这事 为何来得这样突兀和蹊跷? 她哪儿能想得到,一旦有了这样的苟且之事,就像一颗毒素很强的种子深埋在 土壤里,遇到适当的“雨水”和“气候”,就要破土而出,直至结出你意想不到的、 最毒辣的果实,令你瞠目无奈又羞耻难为! 她嘱咐保姆好好看着丽桐,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穿上外套,拿起手提包,慌慌张张钻进小轿车。可哪儿才是她最安全的去处 呢?安全得绝对不能伤到她的脸皮,又感觉不到创痛。眼下她能想到的就是将汽车 发动起来,狂奔出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丽桐从沉沉昏睡当中醒来。昨晚窗帘也未曾拉上,映进她 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世界,连窗外的树枝上都积满了厚厚一层雪。雪还在下,是这 样的阒寂无声。 突然,她用双手蒙住眼睛,暗自低声抽泣起来。她又想起昨天的事,想起那一 桩比一桩惨痛的悲哀。昨天她从昏厥中醒来,从保姆口中得知自己一时昏迷了,就 猛然记起了相片的事,急忙翻身去找,却全然不见了那张相片的踪影。她骇然问保 姆,可保姆说她根本就不曾见过什么相片。 保姆说道:“我一进来就见阎姨在搂着你,哪有相片啊?” 听保姆这么一说,她全明白了。这一切真让人不敢想象!她呆呆地坐在床边, 脑子里犹如一张白纸,空白得要人不安。 干妈哪是这样的人啊!不幸的是,这终归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而且是如此 的掷地有声!她趴在床上痛苦地呜咽着。由此看来,亚珂为了钱,在向更多的人出 卖自己!道德、良知、灵魂,甚至纯洁的爱情,都让他抹得一团漆黑!她做梦都没 有想到,一个好端端的人,在金钱的诱惑下,竟然变得这样快! 就这样,她在屋里翻来覆去的想,眼泪也是停停落落,直把自己折磨到后半夜, 才在一种既疲惫不堪,又极端困乏的情况下昏昏睡去。 在家乡,每当看到冬天里的一场大雪,她都会激动欣喜若狂,在雪地里大喊大 叫。可今天,这一切丝毫打动不了她。 她来到洗手间,洗了洗脸。然后来到梳妆台前,坐在那里对着镜子沉思。泪痕 虽然洗去,然而微微红肿的眼圈依然清晰可辨。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她决计再不容许亚珂这样胡闹下去,她要带着 他那肮脏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悄悄消逝!太多的悲哀使她并不为这种想法感到可 怕,当然也不觉得奇怪。这是她的事,与旁人无关! 这样一想,她的情绪反倒镇静下来。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接着又在脸上涂上润肤香膏,对着嘴唇抹上一笔淡淡的 口红,梳理好秀发。就跟平常一样,她简直做到了无懈可击。 她换掉睡衣,整理好床铺,摆好桌上的东西。等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井井有条, 她才开门走出房间。 除了厨房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响动,客厅里出奇的静,室内的大钟正有条不紊地 “嗒、嗒”响着。她在客厅里停住了脚步,一双眸子淡定下来。 干妈只要不出门,这时一准在客厅坐着,手握一杯茶,或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或是在看报纸。自从她跟随干妈起,从未见过干妈有睡懒觉的时候。敢说,一定是 那张相片在作怪。她何尝不是在有意躲避自己啊? 忽然之间,这三年与干妈相依相处的生活,一下子在她的脑海里铺展开来,她 竟是恋恋不舍起来!还有那个哥哥,虽则时间不长,心里也有一丝热热的感觉。不 过,她知道他是个“夜猫子”,总是夜里疯玩,白天疯睡。 她不由自主地向楼梯走去,心情复杂得模模糊糊。上到二楼,朝干妈的房门望 去,见门关着;又望望哥哥的房门,她犹豫不决地徘徊着! 她也知道,把罪责完全归于干妈也没有道理。虽然如此,她知道,自此以后, 她很难在这个家,很难再和干妈走在一起了。干妈与亚珂的事,就像深深的鸿沟, 把她与干妈无情地割裂开来了。 她默默地转过身,向楼下走去。就像昨天的光环已经消失,她只能按她的思想、 她的意志去行使她的计划。 丽桐想得没错,干妈确实是在躲避她们相见的尴尬。恰巧今天又是双休日,她 无事可做!可是,往后呢?她都将要在丽桐纯净的目光下像个罪人一般生活?那张 相片真让她的老脸受不了啊!那张相片呢?那张相片呢?她慌乱地摸着口袋,翻着 皮包,却是哪里都找不到。她吓得呆呆地坐在床边,害怕地想着!哦,她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她带着相片开车出去,莫名其妙驶上滨海大道,停在路边。她掏出那张令 她恐惧而又愤怒的相片,想用火烧掉。可身边没有火种。她从车里拿过剪刀,狠狠 地剪着。相片碎了,随风而逝,她的负罪感也会消失了吗? 由于害怕看见丽桐,看见丽桐的脸,看见丽桐的目光,她很晚很晚才回去。 无奈之余,她有心让保姆去探视一下情况。可还未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有人上 楼来,分明是丽桐的脚步声。慌得她赶忙退了回去,并轻轻把门掩上。她捂着心口, 从来没有觉得心会跳得这么快! 她要进来了怎么办?她很害怕。总不会找她大吵大闹吧?她可怜地想。要是那 样的话,她怎么跟儿子解释? 然而,那个声音到二楼就停了。她知道,丽桐就在二楼的楼梯口。她站在那里 做什么? 接着,她听到了下楼的声音。声音渐渐离去,反而让她更加难受起来。她小心 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走向楼梯口。她看到丽桐打开了别墅的房门,只身扑进满 是白雪的天地里。她心下一怔。这可是她不曾料到的。 “丽桐!” 她不由自主从内心深处呼唤一声,便跑下楼梯,快步来到户外。 也许是她在楼梯口拐角处怔了一小会儿的缘故,也许是丽桐脚步太快,等她走 到门外,丽桐已走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将要到达那个拐弯处。她抬起手,想呼 喊丽桐回来。但她只是张了张口,终究没能发出声来。 不知昨夜何时下的雪,积雪已有两尺来厚。她张着眼睛,透过雪花,望见丽桐 走到拐弯处停下来,回过身,朝这栋别墅、这个家望来。接着,她看到丽桐抬起一 只手,向这边摇了摇。然后,转过身去,消失在洁白的天地里。 挥手的动作为何让她如此熟悉而又难以忘怀?蓦然,她记起两年多前的那个夜 晚——就是丽桐为她点歌的晚上,就是这样向她、向观众致意的。她的微笑,她的 挥手,简直要把她的心都揪出来了! 可是,今天她是什么意思?不对啊! 忽然,她急转身进去,飞步向二楼跑去。她举手就要拍打儿子的房门,却又犹 豫了。但最终,她顾不得许多了,敲门声像一阵疾风骤雨般地响起。 儿子在母亲的催促下,很快赶了出去。 她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抬头望着天花板。报应! 这纯粹是报应! 大雪天里,她一个人出去干什么?她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她总不会不要这个家? 总不会以她那无声的愤怒来抗议?这个家可是一直在呵护着她啊! 她猛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来到丽桐的房间。一点都不凌乱,包括她平时珍 爱的小玩意儿,一切都井然有序。记得她走时并没有提个包或箱子之类的东西。也 许是她憋得难受,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吧。她可怜地想——愿老天保佑——但愿如此! 可又是谁如此狠毒,偷拍了她和亚珂的裸体照片?恰巧又在这个时候送给丽桐? 这简直是在要她的老命!清清白白一生,一不小心栽进散儿手里,竟还有人趁火打 劫!是谁?散儿吗?她了解她,她没有这个胆量,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 她也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么,毫无疑问,除了刘珍,她再也想不到别人了。她是一 个有名的醋坛子,而自己恰恰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共养了一个男人。自己浑然 不知,她却了如指掌。 虽然她明白这事是冲她来的,害惨了的却是她的干女儿。想到这里,禁不住泪 流满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