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恨我?”他带笑的嘴角,有股嗜血的野烈,邪恶地一囗含住那初绽的蓓蕾, 细细品尝。 “不,恨我自己。”清泪悄悄滚落,晕化于如云盘绕的青丝之间。“呵!”他 岔开她修长的双腿,挺进他雄伟的男体,逼令她与之合而为一。 “理由?”晃动的五官,汩汩地淌下淋漓的汗水,一滴一滴和她的汇成水注, 濡湿了左右两侧的软垫。 盼盼的胸臆突地满胀,脑中则空白如纸,无措地只能紧抓着两旁的被褥,使自 己不至于叫喊出声,让他作淫欲的联想。 “因为我没有能力杀了你!”这形同自寻死路的挑兴,却是她的由衷之言。他 加诸她身上的疼楚早就让她痛不欲生,与其让自己难过死,当然应该先除掉他,他 才是祸首。 在最极致的一刻,豫颢天低下头,满是柔情地亲吻她的眉心。“你不快乐?” 陪他共赴太虚,该是件销魂畅快的事,她一定是在说反话。 “在被你弄得浑身瘀青红肿以后?”他是脑筋不正常还是怎么着? 盼盼推开他,蜷缩着将身子埋入被子里。热泪于此时恍如决堤,纷纷横过脸颊, 滚落忱畔,令她苍白的容颜绽出晶莹的色泽……这才了悟,再洒脱淡漠的心也禁不 住无情的摧残,也有锁不住汹涌奔流的泪珠。 只是,它能改变什么呢?美人垂泪该是惹君怜的呀,君在何方?身畔躺着的并 非她的良人,而是她的恩客,岂会怜她疼她?拎起被他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薄衫,一 把抹去所有的泪痕,连一滴滴也不留下。越是没人疼爱越该自强,她,风盼盼,是 坚毅刚烈的,从今天起。 “这……都是我造成的?”豫颢天温热的大掌,由后腰环向肚腹将她抱住,光 裸的身躯密实地帖着她,目光适巧落在一记紫红的烙印上。“对不起,我没想到会 这样。”太久的岁月逼使他像个苦行的僧侣,他已然忘了女人的肌肤是这般柔嫩细 致,吹弹可破。 “哼,光道歉就算了?”盼盼慌乱地阻止他不老实的手再往下游走。“别,我 ……痛。” “让我补偿你。”扳过她的身子,他重新包覆着她,灼热的唇轻柔地刷过白玉 瓷瓶也似的颈项。盼盼原试图挣扎抗拒的双手,因这宛如锦缎抚触的亲吻,不自觉 地攀向他的背,羞耻地紧拥着。 突然他弓身坐起,两掌顺势托高她的小蛮腰,使她得以密不容发地承迎他,遂 行他奸佞的目的。氛围再度回到先前的焦躁,他温柔的蛊惑变成致命的,令她神魂 俱颤的诱引。虽已不是第一次,但她体内燃起的炽焰却更凶猛。 全然无备中,他已成功地俘掳了她! 盼盼几乎耗尽浑身的气力,虚软地低喘不已。怎么会这样?她居然无耻地在他 的蹂躏下体验到不该有的美妙滋味? “满意我的补偿?”他推开盼盼,大剌剌地将程露的男体张扬在她面前。“记 住,千万不要爱上我,我要的只是忠贞。” 最后一句只余低回的尾音,却听得盼盼毛骨悚然。 他是阴狠而狡诈的,那种不着痕迹的恫吓反益发震撼人心。无论他是否说到做 到,盼盼都唯有听命的份,因为他有一整个漕帮,她呢? “起来,帮我把衣服穿好。”他说的话永远像在命令人。 盼盼无奈地掀起被褥,那原悄然锁在里头,揭示他两放浪形骸的证据,以及满 溢的野兽味道,一下充塞整个寝房,撩拨两颗适才沉淀下来的心。 不习惯和旁人“袒裎”相见,她羞赧地低垂螓首,可眼睛仍不知往哪摆才好。 笨手笨脚地,总算为他整装完毕。“好了。”仰头,惊见他炯炯的黑瞳正紧紧 地将她整个人锁在幽邃如汪洋的深潭中。 “为何这样看我?好像你以前从来不认识我。”幸好长长的发丝为她遮去羞涩 的部位,要不她一定会努力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要逃?”他没头没脑地问。 “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她用藕臂护在胸前,为自己保留一点点私密的尊严。 “既已落入你的手中,一切何必多言。” “我是你的主子,当然有权知道。”豫颢天霸道地捏住她的下巴,胁迫她望着 他。 “你买下的只是我的身体,可不包括我的思想和心绪。”她肃冷地顶撞他。 这如火如冰的性格,和他温柔婉约的忆容,竟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豫颢天既 惊且喜,蓦地纵声大笑,以优雅自若和潜藏危险的星芒瞅着她。 “你心里有了别的男人?”记得她说过,她喜欢的是少年俊俏的美男子。 盼盼恨恨地咬着牙,暗啐他器量狭窄。“是又怎么?”犯法了吗? 豫颢天莫测高深地抿嘴浅笑。“你一向这么目中无人,还是对我特别苛刻?” 扫过她裸身的利眸似乎又衍生了淫逸的念头。 “你是我的‘衣食父母’,阿谀奉承你都来不及了,岂敢心有二念?” “心无二念?很好,从今儿起你就奉它为圭臬,专心一意地做我的女人。”修 长的手沿着香肩抚向她稍嫌瘦削的背脊,将她往前一堆,搂入臂弯里。 盼盼僵直了四肢,一动也不敢动,怕稍作抗拒就会引来他更疯狂的索取。 “我一生最痛恨不忠。”他喃喃道。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的要求过高了。”盼盼窃窃告诉自己,改明儿得发 奋图强,找一个足以把他比下去的大帅哥,好活活把他气死。 “做不到?”他掌心一使力,盼盼险些要气绝当场。“我的惩罚会严苛得教你 痛不欲生。” ☆ ☆ ☆ 漕帮总舵“紫宸堡”气派森严的大厅上,一大早就聚集了数十人,男男女女, 个个黑白灰发参差,依着辈分大小罗列于大厅两侧的太师椅上,有的插腰,有的挥 舞双手,吵得不可开交。 “都是你,不好好管教他,他才敢罔顾祖宗礼教。” “嘿,他什么时候轮到我来管教了?忘了他是你们家族那边的人?” “就是嘛,像我们那些外甥,他们要不是知名富商,就是朝中大员。” “放屁!你外甥姓什么?咱们豫家的事与他们什么相干?乱扯一通。” “安静。”代表豫家最高权威的九叔公豫征民,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一呼,底下 所有的人立即鸦雀无声。 不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前来闹场的乡野莽夫,然事实上,这群年逾半 百的长者,全是豫颢天的亲族。里头有叔公、大伯、二伯、姑妈、大妗﹙注:舅母 ﹚、二妗、婶娘……总之每一个人都是能对豫颢天吼两声,可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无 的老头、婆娘们。 二十一年前,豫颢天的父亲去世以后,便将他托付给九叔公代为照顾,因他已 年老体衰,姑妈冬梅和几位伯母就三不五时过来帮忙张罗吃的用的穿的,久而久之, 连大妗、三妗也不请自来。到最后,人人都以豫颢天的监护人自居;但多半时候, 他们只负责碎碎念和帮倒忙而已。 这些人彼此往来并不太热络,喜欢独来独往于紫宸堡,今日却不约而同地齐聚 一堂,并且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一忽而拌嘴,一忽而哀声叹气,实在太反常了。 家门不幸。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没啥大不了,但在这伙食古不化的老人眼里,这 绝对是件上汗颜于祖宗,下愧对于子孙的事,因为豫颢天把妓女迎进家门来了。 谁该为这件败坏门风的丑事负全责呢? 喧嚣的场面打从进入大厅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久到连重听的九叔公都耐不 住了。 “仲魁,颢天究竟到哪里去了?”让一群长辈在这儿枯候,成何体统? “城外吧,愚侄从昨儿就没见到他的人。”易仲魁急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 如果豫颢天再不回来,他八成会被这些长老们剁成肉泥,拿到荒郊喂野狗。 “岂有此理!”大伯豫子扬将拐杖用力拄往地面,发出偌大的声响。“我们大 老远的跑来,他居然避不见面。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处罚他?” 问完很久很久之后,厅内仍是一片噤声。 这些人老虽老,武功可都是不含糊的。年少时,他们也或多或少,在江湖立下 万儿,手底下也教出一些上得了台面的弟子,但……要对付豫颢天可就束手无策了。 除非他站着,乖乖把手心伸出来让他们打。 看到这情景,豫子扬就更冒火了。“难道我们要坐视这个逆子把咱们祖宗八代 的颜面全部丢尽!”他随手朝左侧倒数第四个男子一指——即豫颢天的启蒙恩师向 庄。道:“他是你教出来的,你说,该怎么办?” “呃……这个嘛……”好个奸奸老家伙,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把这 块汤手山芋丢给他。赶快向大伙抛出乞怜的目光,希望有人仗义相助,起码帮他说 句话。 没有?他们甚至还假装没看到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可恶相。 素来木讷少言的向庄,面上顿时胀成紫红,半是因为愤怒,半是因为羞愧,没 把豫颢天教好,以至于他误入歧途,迷恋女色,害全家族的人跟他一齐蒙羞。问题 是,豫颢天都快三十了,这么大一个人,啥事不能自己作主?为什么他还要为他花 天酒地的行为负责? “喂,你倒是说话呀。”婶娘着急地催促他。她和五叔结褵三十五年,没生下 一男半女,闲闲没事就以帮豫颢天作媒为乐事,以督促他娶妻生子为己任。 “好的。”他艰难地清清喉咙。“坦白说,我个人觉得,男人找女人是很正常 的事。”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一片哗然,害他不得不再咳两声,把场面震住。 “各位想想,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是一直很巴望他找个女人成亲生子,延续豫 家的香火吗?”终于,他说到每个人的心坎上了。 香火接续无后,一直是他们最深沉的隐忧。也不知老天是怎么安排的,豫颢天 的祖父母、曾祖父母都是儿女成群,到了父叔这一辈,却非常不争气,使得人囗却 急速锐减,豫颢天仅余的两个堂兄弟也在前年先后因肺痨病故。而今,他们就唯有 指望豫颢天了。 可这不肖子,起初是抵死不肯续弦,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迷途知返”了,竟 跑去买了一个妓女,还光明正大地豢养在紫宸堡里,教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你的意思是要颢天娶那个妓女当老婆?”光听豫子扬的口气就知道,他是坚 决反对到底的。 “倒也不一定非这样不可,但,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嘛。”这意味着豫颢天还 是正常的,仍是可以被期待来承继豫家香火的。 “他找什么女人都行,就是不能和妓女厮混。”大伯母突然冒出一句 “她也不完全是个妓女,据说还是个清倌。” “清倌是什么意思?”婶娘投给五叔一个茫然的眼光。 “呃……这个嘛……”五叔满脸尴尬,忙找二伯当替死鬼。“二哥做买卖常应 酬,问他也许清楚些。” 又是一个诈仙!二伯豫子锡朝他切齿一笑,话锋遽转。“总之今天颢天会变成 这样,都是你们大家给宠坏的。” “光怪我们,你就没份吗?”大妗东月贵五十开外,虽已徐娘半老,但依稀可 从眉宇间窥出她年轻时的美丽风韵。“当年是谁坚持带那浑小子到华山习剑,到黄 浦江从商?如果不是你们老的小的做坏榜样,他会搞到现在沉沦风尘,迷恋酒色。” “喂喂喂!麻烦你不要牵丝攀藤,推诿塞责好吗?谁叫你女儿朱妍不争气,否 则我们现在早就含贻弄孙了。” “她一个女孩儿家除了坐以待娶,还能怎么样?”大妗拢总就生那么个女儿, 宝贝得什么似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心巴望能和豫颢天亲上加亲,奈何那块顽 石根本不点头。 “够了你们。”九叔公简直受不了他们,讲不到两句话就卯起来吵,比二岁小 孩还令人头疼。“这样吵吵闹闹怎么解决问题?” “对,干脆把那个风盼盼叫出来,让咱们看看她够不够资格当紫宸堡的女主人。” 二伯母这项提议马上获得全体长老的认同。 “至少给她一个下马威,以后才容易把她吃得死死的。”婶娘已经摆出婆婆的 架势了。 治不了颢天那小子,反来欺负一个女孩儿,似乎有失长者的威仪。九叔公踯躅 地和豫子扬交换了数个眼神。 “姑且叫她出来看看,倒也不一定要做什么表态。”其实豫子扬和大家一样, 均对风盼盼十分好奇,能获得豫颢天的青睐,想必长得很是不同凡响。 “仲魁!” “我立刻去请风姑娘出来。”易仲魁如获大赦,迅即奔向内堂。 ☆ ☆ ☆ “不见。”盼盼睡梦中被吵醒,悻悻地拉起被子蒙住头脸。“去告诉他们我谁 也不见。” “不行呀。”小江儿为难地劝她。“大厅上来的都是老爷的长辈,你好歹去打 声招呼。” “长辈很伟大吗?”她露出两只眼珠子,凶凶地瞪向小江儿。“我从小到大没 有过半个长辈,还不是活活得好好的。去告诉那些老家伙,要见我可以,一个人一 万两。” “一万两是……做什么的?”小江儿愣愣地张大嘴巴。 “参观费。”不要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人包藏着什么祸心,倘使她不是来自青楼, 他们还会有兴趣见她吗? “风姑娘,你这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谁有那闲工夫跟你开玩笑?”盼盼一下坐起,感觉上身凉飕飕的,方意识到 自己犹一丝不挂,慌张地抓住滑到胸囗的被子。 小江儿见状,手中的青裬衫子适时披往她的肩背。“先把衣裳穿上,免得着凉。” “谢谢。”盼盼若有所思地道:“你不用服侍我,也不必派任何人来服侍我, 我可以料理我自己。”身子稍动一下,即明显感受那来自小腹下的疼楚,床榻上则 是一片狼藉。 “风姑娘觉得小江儿手脚不够灵敏?或者不够周到、你告诉我,我一定改进。” 她紧张兮兮地低眉垂首,活像个等待受罚的小孩子。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是到这儿来受苦受罪的,哪敢奢求旁人侍候。”由 于身分特殊,让她产生要命的自卑感,总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 “受苦?小江儿不懂。你是老爷心爱的女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怎么会 受罪呢?”提到豫颢天她那表情仿佛像是对天神般的崇敬,真叫人受不了。 “你家老爷要是一天买一个女人,一年买三百六十五个,十年下来,整个杭州 城干脆改名叫幸福城好了。” “哪可能,我家老爷才不是那种人,他连烟花柳巷都不去哩,他是很……呃, 清心寡欲的。”小江儿讲完还拼命点头,以强化那句成语的可信度。 “才怪。”依他今早施加于她的凌辱判断,这坏男人根本是头欲壑难填的兽。 “你看看这个。”拂开长发,让小江儿清楚看到她身上各处伤痕,证明豫颢天才没 有她说的那么呃……仁人君子。 “这……”小江儿非但不表示惊讶,反而粲然憨笑。“老爷一定好爱你,唉, 这些小红点看起来好可爱哦。” 她是花痴还是怎么着? “小江儿,请风姑娘快一点,老太爷和太夫人们等得不耐烦了。”小云儿不敢 擅闯,站在檐下拉长着脖子往里喊。 “风姑娘,你都听到了?”小江儿素知那些耆老们的“功力”,惹火了他们, 他们搞不好把屋顶都给拆了。 “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而且她为什么要去见那些人?去让他们指指点点, 评头论足,还是去接受三堂会审? “无妨,我来帮你。”小江儿由抽屉取出五子奁,和一袭湘裙碾绢绫纱。 “非出去不可吗?” 小江儿马上装出一副可怜巴拉的样子,窃取她的同情心。 “那些人里面,也包括豫颢天的妻子吗?”对男人而言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偷不如偷不着;但于女人则完全相反,正室权大势大,最了不起的尚可母仪天下呢。 盼盼担心,万一豫夫人瞧她不顺眼,火起来责打她五十大板,岂不完蛋了。 “我家夫人几年前就仙逝了,老爷并没有续弦,更没有纳妾。”小江儿用顶级 钦羡的眼光望着她。 难怪他会饥馋若此。盼盼冷哼一声,对他的“清心寡欲”既嗤之以鼻又极为动 容。“他和你家夫人的感情想必相当深厚。” “这小江儿就不晓得了,我五年前进紫宸堡,她已经去世。”小江儿先用手晕 开胭脂在掌心,准备为盼盼涂抹在脸上。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问这干么?人家长啥模样,干她底事?可, 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想了解。 “知道,全紫宸堡的人都知道。” 盼盼还待问明白原因,小云儿又扯开嗓门大叫:“小江儿,到底好了没?九太 爷派人来催了。” “风姑娘,请转过来,我帮你上妆。”没心情闲扯淡了,小江儿连说话都开始 喘起来。 “不必费事,我自己来。”移走五子奁,丢开绫纱湘裙,她往橱柜东翻西找, 掏出一件丫鬟穿的粗布衣裙套上。 “你要穿这样去见老太爷他们?”小江儿诧问。 “没错。”横竖她又不是丑媳妇等着见公婆,卖身的合约里可没包括“讨好尊 长”这一项。 ☆ ☆ ☆ 午时一刻,大厅的屋顶差不多快给掀了。 不耐久候的叔叔伯伯们,有的搬出棋盘对弈,有的索性吩咐佣仆端出酒菜,边 划拳边叨念。婆婆妈妈们则聚成一桌闲嗑牙,共同商议待会儿如何整治风盼盼。 桌上一盘珍珑,九叔公和豫子扬对面而坐,其余诸人则或站或坐,专心一意地 观看棋盘中的变化,霎时倒忘了那个慢吞吞兼皮痒的烟花女。 “小心喽,我要吃你的棋喽。”豫子扬已经连赢三盘,还不肯放点水敬老尊贤 一下。 九叔公忿忿地白他一眼,眉头锁得更紧。 棋之所以为棋,虽只黑白二子,却以围剿和杀戮而成局,必斗、争雄为目的。 大伙都明白其间的道理,但没有一个人想得出招数,替九叔公扳回一城,徒然 跟着他想得头快破掉。豫子扬博弈精湛,所向无敌,要赢他实在太难了。 九叔公失望地扫过这群“不肖”子孙,无奈地预备弃子投降了。 “观此局,应先封锁,再切断。”人群中突然有人发话,并且非常鸡婆地拈起 一只九叔公的白棋,放在黑棋密布的缺门中,顿时整个局势完全改观。 “哈哈哈,我赢了。”九叔公高兴得险险笑岔了气。 “喂,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来凑什么热闹?”死丫头。“还不快干活去!”豫 子扬吹胡子瞪眼睛地横向那瘦瘦的女孩儿,不觉一愕。“你是什么人?” “闲人。”女孩冲他一笑,转身晃到另一桌去。 这桌吃酒划拳的有五叔、豫子锡与小舅舅他们。豫子锡技术欠佳,已连着被罚 十几杯,喝得整张脸胀成紫酱色。 “不划了、不划了。”他频频摆手求饶,可其他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再喝 下去,我这条老命就报废了。老婆,快来帮我挡一回。” “我还能挡吗?”原来二伯母醉得比他还惨,已两眼发直,身子摇晃了。 “我来帮你。”那“闲人”又来搅和了。“划漂漂拳、风流拳或是螃蟹拳?” “你是……” “管她是谁,有人愿意自动出来当替死鬼,就是天皇老子也不可以放过。”五 叔喝醺了眼,抓着人就喊拳。“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呀… …” “输了,罚酒。”豫子锡乐坏了,总算有人替他出出鸟气。“又输了,再罚, 再罚!” 怎么可能?五叔可是如假包换的酒国英雄,居然接二连三输给一个丫头片子。 不名誉呀! “你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但,又好像很面善。 “对呀,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九叔公和豫子扬、大妗、婶娘等人也全好奇 地围拢过来。 “嗳呀,她长得好像……” “嘘,”二伯母要婶娘先把嘴巴闭起来。“你说你是谁姓啥叫啥谁让你进来的 进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不良企图?”哇,好厉害,从头到尾都不用换气。 “我就是风盼盼。”头一遭一口气见这么多老人.盼盼觉得挺新鲜的。 “真……真的吗?”众人心目中所揣想的,原是个浓妆艳抹,珠环翠绕,衣饰 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妖女,千料万料没料到她竟然朴素清雅,脱俗得如同谪贬人 间的仙子。 长成这“德行”,该如何整治比较不会让人家讥讽他们以老欺小呢? 尤其糟糕的是,她好死不死居然还像极了一个赢得全紫宸堡爱戴的人。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地面面相觑。就这样放了她岂不太便宜她了?不 行,起码得飙两句让她见识见识。二伯母向大妗使了个眼色,即道:“我说是谁呢? 原来就是你,你们看长得前凸后翘,谋财害命格。” 大妗马上跟进。“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划拳吃酒,真败家。”她明晓得这 些本就是青楼女子必备的职业技能,竟拿这个来编派她的不是。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屁股都没沾到椅子呢,居然连坐相也批评到。盼盼 就知道这些人是存心找碴来的。哼!再难听的话她都领教过了,这点不算什么。 “讲完了吗?还有没要指教的?”她把目光投向九叔公,里头他最老,辈分应 该也是最高的吧。 “我们……”方才蒙她举棋相助,有点不太好意思多说什么耶。九叔公讷讷地 推豫子扬代为发言。 “你这个……你……这个嘛……”豫子扬嗫嚅了大半天,说的竟是:“风姑娘 府上哪里?” “你怎么不干脆问她今年贵庚,家里父母可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 伯母妒火中烧地撞了他一拐子。 “哎,人家初来是客,她又没做错什么,何必为难她?”五叔也觉得这些婆娘 们太过分了。 “你给我闭嘴。”换婶娘光火了。“怎么没错,她错得可离谱了,她她她……” 可恶,没事打扮那么简朴干么,害她毒舌无用武之地。 可,光坐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呀。 “依我之见,咱们不如先各自回去,过一阵子,看看情形再作计较。”意思是, 如果她不老实,我们再回来修理她不迟。 “或者留下来,让我请一顿便饭?” “吃饭呐?吃饭皇帝大,好,我让你请。”大伯这一坐,所有准备半推半就造 做一番的人便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