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之乡(2) 人哪,也许这就是命。有时候回想这最为光辉的一幕,他往往就想,自己这辈 子大概就是一个“破跤”命,而不是一个“挠羊”命。在本地这样的跤场上,往往 就有许多专门的这种“破跤手”,一到有人得了“三羊”、“二羊”,这些人就会 出来“破跤”,自己得不了“头羊”,也决不让别人把“头羊”大奖给轻易扛走了, 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命吧。 突然,手机响起来。看看号码,又是老板白过江。大白天的,又会有什么事呢? 但是老板毕竟是老板,自己再威风也是人家手里的一个棋子。他妈的,一想到这个, 他的心里就直来气,回想一上午的荣光也全变成了狗屁。对啦,昨天下午老婆还来 了电话,家里老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让他赶紧给捎两千块钱回去哩,喝了一夜酒, 他怎么差点儿把正事都忘了?老父亲已经瘫在床上十几年了,又有很严重的癫痫, 发作起来十分可怕,全靠这药那药维持着呢。金山离他们村也不远,来回不过一天 时间,但是他实在不想踏上那块让他爱不得也恨不得的土地,还是让小兄弟二楞子 给跑一趟吧。但是钱呢,手头上那几个子儿早花光了,惟一的办法只有找白老板预 支一下,在这一点上白老板一直是很够意思的,这也就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够离开老 板也不能够对不起老板的地方。 杨涛接完电话,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饭也懒得吃,就直接骑摩托回到矿上, 来到白老板的办公室门前。 在矿山这种地方,加上白过江这人又不讲究,所谓的“经理办公室”也就是比 普通工棚略好的两间房,一里一外,外面那一间窗户上还缺了一大块玻璃。所以, 还没进门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不便进去了,只好在门外面等一下。 里面这个女人嘛,就是那个钟丽婷,虽然人家早就不记得他了。金山这地方能 够有多大,就是全雁云也才不过三百来万人。况且打那以后,他和这女人还有过一 次交道的。他这人就是这样,谁要是帮过他,他一辈子都会感激人家,但是谁要是 伤害过他,也一辈子永远忘不掉的。 “进来吧,站在外面干什么。”屋里传来白过江干涩的声音。 杨涛应声走了进去,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又看看老板,规规矩矩站着。 白老板今儿分外严肃,板着脸说:“这位钟女士的车坏了,你用我的车把钟女 士送到雁云宾馆,就赶紧回来。——他是我这里的保卫科长,叫杨涛。”后面的话 当然是对这女人说的。 原来就这事啊!杨涛在心里笑起来,脸色依旧严肃地应着。等出了屋,把这女 人安顿到车上,他又返身向白老板借了钱,才满脸微笑地向山下开去。白老板这人 的确不错,他刚才一张口,就连说借什么借什么,就算是给你发的奖金吧……不管 将来到底算不算数,这话当下听着就让人热乎乎的。一边开车一边这样想着,杨涛 就有点儿高兴起来,对这女人原来的那一点儿气也全消了。刚才在老板那里他一直 没细瞅,现在从后视镜看去,这女人简直和当年没有什么变化嘛,鸭蛋脸大大的白 白的,大眼睛毛嘟嘟水汪汪的,还有那眉呀嘴呀鼻子呀,真是没有一点儿可挑剔的 地方……不好,车打了一下弯,他不敢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就觉得自己下面都 硬得难受……好在她先说话了: “你是本金山人?” “是怎么着,不是怎么着,你见过我?” “没见过。我是说,金山这地方挺神秘的,若要财运来,尉迟把门开,那个金 洞是真的多好啊!” “当然真的。听我爷爷说,抗战的时候,有两个日本人还进去过呢。不过,你 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会唱二人台吧?” 这女人哧地笑了一下:“在咱们这地方,谁不会唱呀。你姓杨?” “木易杨,波涛的涛,我和市里的杨波市长是本家,都是水字辈的。” “是嘛……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杨市长一句话,你还不弄个科长、局长当当?” “那成什么了,咱又没文化……再说,我靠自己,不喜欢靠别人……” “好,这样好……不过你应该知道吧,你家这哥哥红得很,搞得好可能还要当 正市长哩。” 杨涛心里一惊,嘴上却说:“我知道,他早就该上了。” 好啊,我们家就要出市长了,难道还怕你们这些鸟人不成?杨涛心里不由得冷 笑着,却不知怎么又忽然想到了这女人当年坏他那一笔生意的事情。这事已经过去 好些年,他也不是早就不生气了吗?可见自己还是一个很喜欢记仇的人啊!是的, 他平时早就说过,谁要是欺负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轻饶过他们的!说透了,咱就 是这样一个人,要不还配叫杨涛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 从金山到市里面,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市区刚好到吃饭的时间。杨涛 先不忙去宾馆,好说歹说硬把这女人拉到了一座豪华酒楼。进了门就直奔包间,连 说我请客我请客,什么贵点什么,什么好吃上什么,直摆了那么一大桌,又开了一 瓶上好的茅台酒,钟丽婷连说不会喝,他便乐得自饮自酌,痛痛快快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说声“老板喊我有急事,我先走哇”,开起车就颠了。 过瘾,先让这小娘们儿给大哥打打牙祭吧!杨涛一边把车开成了飞机,一边独 自呵呵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