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斗(2) 男的显然是村里人,有点哀求的意思,但是厚重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执拗和强 悍。一口一个哥,我在村里是没有亲兄弟的,这会是谁呢?杨波知道,雨杉的心地 虽然善良,但是从小在城里长大,对农村人几乎有一种天然的反感。特别是近些年 来,随着他政治地位的不断攀升,村里一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都时不时找上门来, 哥呀叔呀甚至大爷二爷叫着,好像他现在是观世音,不论合法不合法的事都能拱手 而定,这就更让雨杉反感甚至厌恶了……只听雨杉又说: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谁说我不认识你?但是你也不用和我瞎拉呱,我还 有正经事的。要不你说说看,你找他有什么事?” “嫂子……我是从矿上来的,我、我……”小伙子突然嗫嚅了。 “矿,哪儿的个矿?” “咱们这儿还有哪儿的矿,就是金山那儿的一个矿,叫白峪沟……” “好啦好啦,那你别说了。别的地方还在其次,惟独金山那个地方的事,你哥 有交代,一概挡驾,一概不管!” “我……我有急事……” “啥事也不行——而且我告诉你了,他根本就不在!” “那……嫂子,我我……想借点儿钱……” “好嘛!我就知道是这事,什么急事,哼!”听雨杉的声音,已明显地不屑起 来。是谁呢,该不是真有什么急事吧?出身不同,从小吃的饭不一样,这就是他和 雨杉的区别。对于家乡那片贫瘠的土地,杨波是永远无法忘怀的。他听不下去了, 赶紧爬起来,举着吊瓶也走到了窗前。 然而,那个人已经下了楼,走到院里了。身子高大魁伟,就像是一块移动的墓 碑。当年在农村,他是常见到这样如大墓碑一样的背影的……那不是杨涛吗?他张 口要喊,雨杉已经进来了。一看他举着吊瓶的样子,立刻惊叫起来,和门力生、叶 欣一起动手,把他重新按倒在病床上,才没好气地说: “哼,我已经打发走了,你还喊什么。这些人也真是的,身体那么壮,不好好 工作,却到处想着法子骗钱!说是借,根本就没影儿了。我给了他二百,告诉他不 用再还,也不要再来找了!” 当着门力生和叶欣的面,杨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前总晃动着那一块慢 慢移动的墓碑,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悲怆。 “这是个什么人?”门力生忽然问。 “一个本家的远房兄弟,早出五服了,不过这倒是个真正的挠羊汉。” “是吗?”门力生若有所思地又望望窗外,再没有吱声。 走出省委大院,小车还没有过来,金鑫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打量着那一幢幢绿 树掩映的小楼,脸上一副莫测深浅的神秘表情。 这些天他一直就住在省城里,一直就在这个充满威压又令人留恋的地方。好在 功夫不负 苦心人,进进出出几天时间,除了张謇,几个重量级人物他都见着了。张謇嘛, 见了也许还不如不见,况且现在情况已经是明摆着的,更不需要到他那里去自讨没 趣了。 在一个实利时代,一切都讲究的是个对等原则。交换实现价值,交换推动生产, 没有交换现代社会就陷入了死水一潭。什么感情什么观念,那纯粹是书呆子们的事。 所以,像张謇这样的,你在人家身上没有什么投入,光靠见见面说说话,那纯粹是 痴心妄想。 从今儿一大早,钟丽婷就一个劲儿打电话。刚才在领导那里忘了关机,那位大 领导正在说金山的事情,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又响,把他吓了一大跳。这女人, 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吧?他慢慢掏出手机,开始翻检上面的号码。 那女人的确不错,说百里挑一一点儿不过分。在本乡地面上,看惯了那些要么 俗得要死要么骚得要命的女人,不管谁见了都会眼前一亮,就像漫漫沙漠里突然看 到了那一眼清澈的月牙泉,难怪当时曹非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虽然他一向很不 喜欢这种酸溜溜的比喻…… 金鑫觉得自己今儿有点不对劲,脑子乱乱的,想着想着怎么就溜到女人身上了, 在眼下这么吃紧的关口,必须把全部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切不可自乱阵脚,让别的 事儿分了神,何况女人,那充其量不过是一碟小菜而已,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的。 像老狐狸一样的柳成荫,这一次不是就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了吗?一想到这里,他又 立刻毫不犹豫地关了机。 想到柳成荫,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了那个五短的身材和硕大头颅上滑稽的光亮脑 门儿来……这一仗,打得是够漂亮的。杨波肯定是要在我身上做文章的,柳成荫也 肯定会上下齐手,好像天下已经是他们的了,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是 一箭双雕,连老头子也有点蔫蔫的了,所以这完全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违必殃。 不是谁和谁过不去,也绝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刚才那位大领导究竟是什么意思,正谈着官场的事儿,莫名其妙地忽然岔开他 的话说:“前些日子我到你们金山调研,听人讲起金山这个地名的来历,那个故事 倒挺有意思的,你听说过吗?”他当时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困惑地摇了摇头。 什么金山的来历,一个那么大的领导,怎么突然间关心起这种事情来? 金山的来历他虽然说不清楚,但是金山区这鬼地方倒的确是很让他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