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5) 说到钱,他现在可是真穷到家了。摸摸裤兜里,居然再连一分钱也没有了。这 么多年来,他真还是第一次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山穷水尽死到临头了。但是,这 一次他可再不能着脸皮去向那个讨厌的大白脸臭逼女人张口了。他妈的,满街上飘 的都是穿金戴银的女人们,一家家商店张灯结彩,就和过年一样,东西到处堆得小 山似的,怎么就没有一点儿是属于我的呢?在这一刻,杨涛对这座城市和周围这所 有的人,都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仇恨和憎恶,而且这种情绪一经产生,就一 下子变得那么强烈那么不可遏制,觉得每一根指头里都有一股熊熊的火苗在燃烧… …一个年轻女人就在他身边站着,脖子细细的长长的,眼里一片轻蔑的斜光……哼, 就她那个德行,病恹恹的就像个肺痨子,一球就能戳通的样子,比杨波哥那个干逼 老婆也强不了多少,当下脱光了都不一定会干她的。但是,围绕脖子的那根闪闪发 光的金项链倒是不错,弄到手起码能换一年半载的生活……杨涛的手已经不由自主 伸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心里猛地一哆嗦,又悚然缩了回来,然后他就像发疯一样, 很快逃了开去。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坚决不能!宁可死也不能……” 他发疟疾似的喃喃自语着。 夜已经黑下来,一排排的路灯贼亮贼亮,他的一个个影子凌乱地跟在身后,肚 子也咕咕地叫个不休……别说吃饭了,就是这漫漫长夜又怎么能熬过去呢?也许还 是去火车站吧,在那里至少可以在长椅子上躺一会儿,只是运气好一点儿,不要再 让警察给逮住了……他这样祈祷着,似乎总算找到了一个目标,身上也似乎有了点 儿精神,大步流星走起来。 今年以来,他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差,几乎就没有一天是顺利的,是不是为了省 钱,过年时没有放炮的缘故? 本来嘛,这些日子他还是过得满不错的。几趟河北下来,已经赚了不少一笔钱。 追罢二楞子回来,晚上闲着没事儿,住在一个只收五块钱的路边店里,把那一堆大 小不一的票子摊在床上,粗粗一数足有近一千了。要是放在过去,他大手大脚惯了, 这俩钱根本算不了个什么。想想这些天的辛苦,想想刚离开金山时的那个凄惶劲儿, 这成绩还是很让人骄傲的…… 正这样胡乱数着,就有一个瘦瘦的小女人闯了进来。也是活该他倒霉,他还是 习惯了在矿上的那样子,黑夜连门也懒得关。那女人瘦瘦的白白的,也就二十来岁 的样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个发育不全的小身子从连衣裙里面剥出来, 就像剥花生一样。 “多少钱?” “十块。过夜二十。” 可够便宜的。这种路边店的玩意儿他见得多了,放在平时根本都瞧不上的。真 的是活该倒霉,那天喝了一壶酒,出来时间也长了,又赚了钱,心里便有点儿想放 松的意思。再看看那个瘦白的身子,在灯光下怪让人可怜的……他也就不再犹豫, 一把把她揽到了怀里。 然而,刚刚灭了灯,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警察就闯进来了。 这就叫一辈子不卖身,卖身遇了个八叉球。谁能够想到,那一夜全市大清查, 人家警察活活地就把他给逮住了。那女的早吓坏了,问什么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地 哭。后来他和她都被带回了派出所,一夜地审讯。更倒霉的是,人家警察要身份证, 要暂住证,要还有其他什么的,但是他一概没有。没有也就算了,人家又问做什么 的,住在什么地方,他也一概说不出来。这也罢,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说他是杨 市长的弟弟,又和人家警察顶了半天嘴……第二天起来才知道,那女的要送去劳教, 他却不用这样,非要罚三千块钱不可。这下坏了,身上那些钱全交出来了,不够。 他苦苦地想了半天,又给市政府打了好多电话,最后才终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 巴的名片来……这不是那个大记者门一叶吗? 说是认识门一叶,实际上只见过那么一面。那还是在好多天以前了,二楞子拾 破烂捡到了一份材料,好奇地拿来让他看。他一看,真的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是个 什么人写的,全是关于金山派出所所长王霞从白过江那里撸钱的事。一看就是个内 部人,说得很详细,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落款是“一个共产党员”。大约是什么人, 原来想告她,后来又后悔了,就把这东西随随便便给扔了。自从在白峪沟矿当了个 “保卫科长”,杨涛和这个女派出所长还是有过交道的。但是,对于这些有钱的家 伙,他实在一点儿好感也没有。真想不到,这些家伙们下手真狠啊,一出手就是几 千几万的…… 就这样感慨了许久,他当时忽然想起了报纸上看过的一则消息,现在举报有奖, 这玩意儿说不来也是能换钱的。于是他立刻翻出本地的报纸,在夹缝里找到了一个 叫门一叶的名字,大着胆子给她挂了一个电话。 嘿,没想到这一招真灵,等了不到四五天,他们三个人就在金山镇的一个小饭 店里见面了。那个名片,就是见面的时候那位大记者塞给他的。 说了半天,那份材料交给门一叶,也就换到了三百块钱。他当时虽然有点失望, 没有能发什么大财,但是反过来一想,多多少少这都算是意外之财,总是一笔不错 的收入嘛。当然,这些钱后来也都花在那个四川女人身上了。况且,最重要的是, 哥们儿也算是为反腐败做了一点贡献嘛,这可是不能用任何金钱来衡量的啊! 这件事,一直让他得意了好长时间呢…… 等打通门一叶的电话,杨涛放下心来,而且派出所民警也对他明显地客气起来。 他耐心地等待着,民警们也开始忙别的事情去了。后来,他去上厕所,慢慢地在院 子里溜着……溜着溜着就上了大街。真奇怪,居然没有一个警察追出来,难道是他 们有意要放了他吗? 但是,人虽然出来了,钱却是全没了。要再去贩那些猪娃子,也已经是不可能 的了。 二楞子也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不过,二楞子那个窝还在, 钥匙也留下了。他那里总可以好好睡个觉,也一定有什么可吃的吧。想到这里,杨 涛只好故伎重演,饿着肚子又趴上了一辆呼啸而至的货车。 然而,他来到金山镇的第二天,一上街就碰见了白过江。早听说这家伙不是给 逮起来了吗,怎么又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着呢? 杨涛本来想躲开他,但是白过江好像一点也不记仇,热情地拉住他的手不放, 说了很多的话,倒好像是人家对不起他似的。杨涛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家 里老母亲病重,只好回去走了几天。然后两个人便和好如初,又一起回白峪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