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陶华还是去医院拿掉了孩子,冰冷的器械伸进她的身体 那刹那,她觉得她的灵魂和身体一起飘了起来,和花卉融为一体,她说不出那股 子感觉到底是疼痛还是麻木,她只觉得天花板白的刺目,医生冷漠的如同没有神 情的木偶,但她不在乎,她知道他们的职业让他们的神经麻木,就象花卉离开后 的她一样,虽然身体是行走的,灵魂和感情却被冰冻住了,久久的都无法散发阳 光的气息和光泽。 下了手术台,陶华虚弱而孤独的撑着床沿,一步步走向手术室外的临时休息 室,她的下半身正在象自来水管子一样,往外不停的渗着鲜红的液体。她突然很 想哭,但眼睛却干涸着,没有泪掉下来。 她躺在长长的廊沿下,周遭不时有相同神情的女人进出,来来去去,她看不 见他们心里的感受,就象她们同样看不见她的。 她伸出苍白干瘦的手指,一下下剥着医院墙壁即将掉落的一块块墙皮,指甲 嵌入的地方,一道道浅灰色的歪歪斜斜的伤口就留在了那里,每划过一道,她的 心就剧烈的疼痛一次,直到她的眼睛里,重新又盛满了眼泪。 她做完手术,在娘家休息了大半个月,在单位请了长长的假。 她还未拿定主义是否应该去花卉的派出所上班,拿一份不薄的薪水,做一份 清闲的工作。为自己的未来未雨绸缪。 但是她又极度不想掉入那个牢笼,她想念花卉,深爱花卉,但她不想让别人 目睹她的思念,不想在别人的目光中悼念自己的丈夫。 她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来理清这段往事,和往事带给她如何的未 来规划。 她没有规划,她的脑子,乱的象一团麻。 糖糖打了几次电话要她回家,想起婆婆的脸,她突然有了想逃避的心情。但 她又怕她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她也许还会重复她那句老话,我不会那么自私, 你终归是要重新嫁人的。 休息够了,陶华妈妈还是让陶华回了婆家,毕竟还是花家的媳妇,老赖在娘 家算什么呢。 不能让这老东西说闲话,哪怕她心里盼着你早点走,但你也不能自个儿提出 走,不是妈容不得你,是咱们得有个高姿态,花卉虽然走了,但那个家有你的一 半。 妈,我不想回去,但是我又真的想糖糖。 想孩子就回去,过一段时间,等那老东西缓过劲来之后,你再带着糖糖回咱 家住段时间,两边都住住。 陶华拎着包就回了婆家,对,那曾经是她的家,她名正言顺的家,可是花卉 离开了,那只能算是婆婆的家,她开始受到拘束受到限制的一个地方。 陶华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因为走的 恍惚,连伞都没带。陶华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猫腰进去,司机转身过来。 这不是陶华吗?嘿,这世界还真小啊。 陶华正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马小伟。 马小伟,不是听说你在做海产生意吗?怎么开起出租来了。 唉,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哪,前一阵一批货从青岛运过来,我的大货车在 高速上发生了车祸,一车东西全毁了,还赔了驾驶员家属不少钱,本来我就是小 本生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算我倒霉了,就小日子过过算了。 也是啊。陶华心不在焉的。 马小伟从后视镜仔细不时探视着车后坐的陶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陶华,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还得坚强啊,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我们这 群老同学,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我们也会尽全力,能帮的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啊。 恩。 回到家,家里却没人,花卉妈可能是和糖糖去小区健身中心玩耍去了。花卉 爸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小区楼下和那群老头下棋,家里一副冷气沉沉的模样,陶华 早上起来到现在就喝了杯牛奶,饥饿感一上来,陶华立刻感觉到胃里泛酸水,嘴 里淡的发苦。她打开冰箱门,除了几个鸡蛋,什么都没有,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 的架式。 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卧了两个糖水鸡蛋,胡乱的填了肚子。刚吃完,花卉妈 就拎着菜带着糖糖回来了。 糖糖看见妈妈回来,顿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蹬蹬蹬的跑过来,搂着陶华的 脖子一顿乱啃。陶华被弄的浑身痒痒,也咯吱起糖糖来,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花卉妈见到桌上的碗,怎么,在娘家不给你饭吃啊,怎么一回来就饿成这样 了。 妈,您回来啦。我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有一顿没一顿的,我妈做了很多好吃 的,我吃不下,可能刚才赶了路,这下倒觉得有几分饿了。 怎么样啊?去派出所上班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人家又派话过来了,说你要 是同意的话就下个月一号去报到,不管怎么说,工作比你现在的清闲,就是录录 资料给人办个户口什么的,不象你现在在银行柜台,整天忙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 没有,还得看人家客户脸色。 知道了妈,我再想想吧。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么好的事。花卉妈嘀咕着捶着腰进了里屋,看这架式, 今天的晚饭应该是陶华的事了。陶华心里很委屈,自己这小月子虽不比生孩子, 但人家都说了,小月子要比大月子受的伤还重,不好好休养会落下病根。 但花卉不在了,自己在这个家里,还会有什么地位呢。花卉妈牢牢的攥着那 张支票,当然,已经早就换成了现金,存进了婆婆的户头,再说婆婆本来就不喜 欢她,这下她一个外姓人成了众矢之的,除了默默忍受她不能提出任何反抗。 在厨房切菜时因为想着花卉让泪迷糊了眼睛,不小心刀就割到了手指头,陶 华手忙脚乱的冲洗,寻找纱布包扎,刚好公公回来见着了,叹口气说我来吧,昂 着头喊老婆子,你快出来,陶华切破了手,你来炒菜吧。 花卉妈一脸不乐意从里屋慢慢腾腾的走出来,唉,想吃顿现成饭都那么难。 陶华搂着糖糖进了卧室,懂事的糖糖对她说,妈妈你躺下,我帮你吹吹吧, 我吹一吹你就不疼了。 陶华的眼泪又被糖糖勾了出来,这些天随着花卉的死,自己流产手术过后, 自己变得越来越脆弱,心思也变得越来越敏感。婆婆早先在花卉在的时候对自己 也是这样不冷不热了三年,可那时候自己从来都没在意过,她明白婆婆在替儿子 惋惜,没娶到李秋这只凤凰,倒让她这只麻雀进了花家门。但有什么呢,只要花 卉实心实意对自己好,其他的她都可以忽略不去计较。 可是现在身边没有花卉了,枕头上没有她熟悉的味道了,她就开始变得患得 患失,诚惶诚恐起来,那笔钱压在她的心头,成了一个重磅炸弹,怕是随时都可 能引发一场婆媳之战。 陶华明白,在法律面前,那笔钱应该属于她和公婆共同所有,作为花卉的合 法妻子,那笔钱的掌控者应该是她才对,然后她来赡养他的父母扶养他的女儿。 但是现在事实不是如此,婆婆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在这个家当家作主,连公公都 畏惧三分,何况人家把话都说死了,你陶华可以再嫁,嫁的时候人家会象娘家嫁 女儿似的给你嫁妆,而且嫁后,他们不用她来伺候和赡养。 那时候陶华虽然工资不高,但平日里因为双方老人都有社会保险养老金,所 以小夫妻俩的工资奖金从来不用上交,甚至不用承担生活费。两个人的生活过的 很是滋润,逢到过年过节,花卉还会给陶华制造一份价格不菲的惊喜,但是现在 不但惊喜没了,连最基本的女人爱好的奢侈品她也不能多看一眼。 陶华虽不是什么豪门名媛,但也算是大家闺秀,平日里保养的还非常讲究, 护肤品就算不是SKII,也得是LANCOME 之类的国际品牌。花卉妈本不懂这些,但 自从SKII因为含有毒成分禁止在华销售的通告发放以后,老太太才知道这东西价 值惊人,一瓶小小的晚霜要上千,一管十五克的眼霜要六百多。但这些东西竟然 爬满了陶华的梳妆台。 老太太心惊肉跳的想,这些东西加起来没有个万儿八千,也有个三到五千下 不来,就凭她陶华这点工资,怎么可能购买这么奢侈的东西,于是当天晚上就在 饭桌上冷着脸敲花卉的盘子,以示警告。 儿子,你现在结婚了有孩子了,花钱可不能象以前大手大脚了,以后你们还 得买房,难道永远都和我们挤在这里啊。还有陶华,不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 那些瓶瓶罐罐,光一样就能顶我们一家一个月的伙食了。 妈,现在的人和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人得及时行乐,陶华也没别的什么要 求,就希望在年轻的时候对自己好一点。 我没说要对自己不好,你看我,五元钱的雅霜用了大半辈子了,我脸上也从 来没出现过一个青春痘,倒是你们,三天两头出现皮肤问题,还不停的跑美容院, 有钱哪,就拿出来付生活费,我和你爸每个月的养老金全贴家用了,人家隔壁老 周家两口子,每半年都会出去旅行一次,我和你爸呢,都快入土的人了,还不知 道怎么坐飞机呢。 妈,你想坐飞机啊,你看现在飞机失事率多高啊,你要真想出去旅游,我也 没说不同意啊,你们想去哪,我明天就给你们安排旅行社。不过,还是火车安全 一点。 哼,你给我安排,等你给我安排就失去意义了,我从来都不接受强求来的东 西。 花卉冲陶华吐了吐舌头,陶华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吃过饭,老老实实 的把碗刷了,进屋沉着脸坐在床边上,花卉走过来。 还生气哪,老太太就那脾气,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 花卉,也许我们真的应该攒点钱,然后买套房子搬出去。 要搬你搬,你想啊,我们两个都是上班族,回到家有个热饭热汤喝多幸福啊, 要真是搬出去了,每天早上肯定象打仗似的,糖糖一上幼儿园就更忙了,谁送, 谁接,谁下班后去买菜,还得做,还得搞卫生,现在呢,回来就有饭吃,连洗澡 水妈都给准备好了,别傻了。 我宁愿苦点,也不愿意受这气,花卉,你知道我不是怕吃苦的人,自从嫁给 你之后,我从来就没见过老太太对我露过好脸,你不心疼我,我自己心疼自己。 瞧你说的,我不心疼你我心疼谁啊,别把问题严重化,我妈就是一根筋,李 秋那件事给她打击挺大的,所以有时候,你还得理解我,站在我的角度帮我想想, 再说了如果我不爱你不心疼你,我会拼命的和父母据理力争的要求娶你? 反正总有一天我要搬出去,到时候我带糖糖走,你一个人留下吃你的热饭, 喝你的热汤。 嘿,越说越不着调,老婆,你都多久没让人民警察行使家庭权利了。来,亲 一下,别气了。 少来这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