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小小起床后兴致勃勃地收拾份子钱、礼物什么的。于杰正在刷牙, 突然,小小喊道:“于杰,这是谁送的东西,怎么这么古怪啊。” 小小拿着一个东西,递到于杰面前。于杰一看,心跳加快,那是一副牛角玲珑, 他和穆佳玩过的那个。于杰不动声色说:“你从哪儿找出来的啊?” “我在整理别人送的结婚礼物,翻出这么个东西,也没有写送的人,怎么看怎 么怪。是什么啊?”于杰拿过来,在手上绕来绕去的,一下子解开成两个。小小一 看,觉得很好玩,笑道:“原来你会玩啊,让我试试。”于杰笑笑,把玲珑还原扣 好,回去继续刷牙。 小小拿过来,玩了一会儿,没了兴趣,放下,继续检查礼品,看见一个很漂亮 的石头。仔细看看,陷入了沉思。 于杰出来看见,打趣说:“不用问,是江帆送的。” 小小放下石头,扑到于杰怀里,摸摸于杰的脸肥头埋上去。于杰拥抱小小。电 话响了,小小拿起话机说:“是我,什么,今天要赶出来,有没有人性啊,好好, 我马上来。” 小小满脸歉意地看着于杰说:“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哦。” “你看我会吗?我当然要支持老婆的事业喽。” “那我走了,做完片子就回来。”小小走了,片刻,门铃响了。于杰打开门, 小小站在门口说:“外面下雨了。”于杰在壁橱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小小。小小忽然 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快活无比地说:“我走了,老公。你在家可要乖乖的哦。”于 杰爱恋地看着小小出去,回到屋里坐下看书。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于杰微笑着自言自语说:“你这个小糊涂鬼,又忘了 带什么了?”打开门,他呆住了,门口站着青萍。青萍看着他,悲痛欲绝。于杰一 惊说:“青萍,你没走?” 青萍摇着头,哭泣着说:“原来这样……怎么会这样的?” 于杰说:“青萍,你听我解释。”青萍掉头就跑。于杰追出去,在后面喊着: “青萍,你听我说啊。”青萍流着泪,拼命奔跑,于杰顾不得周围人群的好奇目光, 猛追过去。 于杰拉住了青萍说:“你听我说啊……” 青萍悲愤交加:“我根本不该来找你!可是,我不来找你又怎么办呢?爸爸已 经去世了!” 于杰一下子愣住了,傻傻地站住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骗我,青萍, 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于杰的变化一下子吓住了青萍,她摇动着于杰的手说:“成哥……” 于杰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向前走着说:“不会的,你不是写信说,爹的身体 好了吗?他不是还每天在窑上于活吗?” 青萍又是心疼,又是伤心说:“爹已经走了,成哥……” 于杰忽然在雨中直直跪了下去,眼睛直视远方。于杰说:“爹,你怎么说去就 去了呢?为什么命运对我们都是这么不公平?爹,我对不起你和青萍,我知道青萍 对我好,也尽心尽力照顾着您,可我没办法放弃现在的一切和青萍在一起。”青萍 闻言,看看在雨里发痴的于杰,咬咬牙,转身跑了。于杰说:“爹,我根本没有您 那么有勇气,我根本没有勇气像您和那些长辈一样面对那块贫穷的土地。我现在慢 慢得到了一切,我要挣扎,我要小心翼翼维持,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会是一个 尽头。说不定忽然有一天,这一切又会离我而去。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我不能 失去,前面就算等着我的是深渊,我也要向前走。” 于杰站起来,到处看不见青萍。 出租车慢慢地开着,于杰有些茫然地坐在车上,眼睛紧张地搜寻着。于杰拿起 电话说:“穆姐吗?我是于杰。” 穆佳在电话里说:“什么事?” 于杰想了想说:“你能不能派人帮忙找个人?” “好吧。长什么样子? 于杰急急说着:“二十三四岁,穿一身黄色花衣服,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于杰,你别着急。我马上办这件事。” 出租车继续在行进,一会儿到了旅馆。于杰下了车,到服务台前打听青萍的消 息。服务员茫然摇头,于杰失望地走出旅馆,神情恍惚地走着。 穆佳车子停在了于杰面前,探头招呼于杰说:“上车。” 于杰上车说:“找到了没有?” 穆佳看看于杰,发动汽车说:“于杰,你不要着急,我都安排好了。还没吃饭 吧,我们先随便吃点。” “穆姐,真麻烦你了。”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车停在了一家菜馆前。穆佳点完菜,看于杰还是失神地坐在饭桌前不动筷子, 劝慰他说:“你总要吃饭啊。” 于杰拿起筷子,木然地往嘴里执拉说:“我对不起我父亲,本来我有条件把他 接到城里来的……” 穆佳握住于杰的手说:“于杰,这也不能怪你,命运本来就不可抗拒。” “穆姐,我实在是问心有愧啊。我恨我自己。” 穆佳担忧地看着于杰说:“于杰,快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我记得你说过, 你父亲希望你做到的,你现在不是正在做吗,不是做得很好吗?我想,老人家在九 泉之下,看见你能了却他的心愿,也会安心的。你要振作一些,你还有你的工作, 你的家庭。” 于杰脸色缓和了一些说:“穆姐,谢谢你,这些,我懂。” “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叫什么?” 于杰低下头,避开穆佳眼光说:“叫青萍,是一个乡下亲戚。” 小小做完晚间节目,见于杰没来接她,也没在意,一个人打车回了家,上楼看 见灯亮着就很高兴,进门时兴高采烈说:“老公,我回来了。”没有声音。小小感 到奇怪,走进卧室一看,于杰一个人看着父亲的相片发呆。小小很担心说:“于杰, 你怎么了?” 于杰眼泪一下子流下来说:“我爸爸去世了。” 小小惊呆了:“什么时候?” 于杰愣了一下说:“今天。” 小小说:“你要不要回家看一看?” 于杰摇摇头说:“现在没时间。” “我来对爸爸说。” 于杰拉住她说:“这个事情先不要对别人说。” “为什么?” “我爸爸的心情我最了解,我放下学校的工作赶回去,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 会安心。” 小小抱住于杰说:“于杰,你不要太难过了。”于杰不说话。小小看着于杰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于杰说:“你能陪着我,就好了。”小小不说话,无声地流泪。于杰动情地拥 抱她说:“小小,人有时候总归会难过的。”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我也想,可是人生不只是有快乐,还有许多其他感情。小小,不要哭。”于 杰抚摸小小脸庞,替她擦去眼泪。-“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嘛。” 穆桂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文件,老六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人找 到了,穆姐。” 穆佳说:“人呢?” 老六说:“在一家花店。还挺漂亮。” 穆佳站起来说:“我去一趟。” “穆姐,你怎么这么热心。” 穆佳瞪了老六一眼说:“少废话。” 小花店中,青萍默默地工作着。穆佳推门进来。青萍抬起头说:“请问” 穆佳笑盈盈盯着青萍说:“你就是青萍吧?” 青萍疑惑地点头,不知道面前这个魅力四射的女人要干什么。穆佳说:“于杰 是你什么人?”青萍没说话。穆佳说:“是他叫我们来找你的。”青萍还是不说话。 穆佳说。“他找不到你,都快要急疯了。”青萍眼睛里顿时流露出焦急和关切的神 情。穆佳把青萍的一切变化全看在眼里,说:“这就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青萍有些犹豫说:“他自己为什么不来?”穆佳微微一笑说:“他现在很忙, 怎么,你对我们不放心?” 青萍低头说:“我还有工作。” 穆佳说:“这个好办。你们老板呢?” 青萍手一指,穆佳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忙活。穆佳走过去说:“你好。” 老板放下手里工作,看着穆佳说:“你好。” “我是青萍的亲戚……” 老板疑惑地看着穆佳说:“青萍说她没有亲戚,丈夫也死了。” “我是金运公司的穆佳。我们想带她走。” 老板有点不敢相信,看看穆佳的派头,还是相信了。叫过青萍说:“你去吧, 店里我看着。” “我们走吧,青萍,孩子也带着。” 江河海学校办公室里,于杰疲倦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在看一封信。张学军敲门 进来说:“于处长,找我什么事?” 于杰态度严肃地说:“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关于工程的。” 张学军吃惊说:“什么?” 于杰注视着张学军,语气忽然很严厉地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张学军有些暗自吃惊,依然辩解说:“于处长,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 于杰想了一下说:“明天,你把工程进展情况向校委会汇报一下。我还有别的 事情。” 张学军不甘心:“那我走了。嫂子还好吗?我说的不是小小……”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多事……”于杰的电话响起来,他飞快地接听说:“是 我,找到了?好,我马上去。” 于杰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穆佳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青萍坐在穆佳身边,穆佳 在逗孩子。 于杰顾不得和穆佳招呼:“青萍!总算找到你了。”青萍赌气不理他,却流泪 了。 穆佳笑笑说:“他来了,你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出去了。” 于杰拦住穆佳说:“不用,穆姐。青萍,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好不好?穆 姐这里要工作。”青萍抹掉眼泪点点头。 穆佳说:“你们去吧,我来看着孩子。” 于杰不好意思说:“这怎么可以?” “放心吧,我也是女人。”于杰不好意思地笑笑。穆佳低头看看孩子,脸上现 出难得的爱怜和喜欢说:“这孩子很可爱啊!” 于杰和青萍低头走出金运公司。张学军正站在马路对面电话亭子前,发现于杰 和青萍上了出租车,他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江陵公园中,青萍默默站在水边,于杰急切地问:“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为 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青萍眼光迷茫地看着远方。于杰说:“你说话呀。” 青萍说:“你还需要知道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是……” “爹是在窑里被砸伤的,内伤,当时以为没事,回家歇一下就好了,谁知道, 到了晚上就吐血,送到医院就不行了。我要给你打电话,爹到这时候,还怕影响你 工作,影响你做官,不让我们和你说。”于杰很难过。青萍惨笑了一下说:“我带 着孩子来,本来怕你受不了,等见了面,再慢慢和你说,你却容不下我们母子俩… …” 于杰无力地辩解说:“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用骗我。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从一开始就配不上你。”于杰厌烦地 皱皱眉,沉默着。青萍说:“但是,我总还有一丝幻想,我们还能像小时候那样, 春天山里开满了鲜花,我躲在花丛里,看你赶着羊群走过,然后跳出来吓你一跳。” 于杰粗暴地打断她说:“行了,别说了。”青萍惊恐地看着他,眼里涌出了泪 水。于杰难过地深埋下他的头。 小小正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烧饭。电话响起来,小小放下手中的铲子,跑出来 拿起电话说:“喂,你到底是谁啊?” “你不用问,到江陵公园来看看就知道了。” 小小还要问什么,电话被挂断。她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穿上衣服出门。她打 了一辆车,直奔江陵公园。到了公园门口,小小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 于杰的电话响起来。小小说:“于杰,你在哪里?” 于杰顺口说:“外面。” “在江陵公园吧?” 于杰吃惊:“你怎么知道?” 小小说:“刚才那个电话我就知道是你打的。” 于杰脸色一变说:“什么电话?我没打。” 小小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有人压着嗓门打我的电话说你在江陵公园里和老婆 约会。呵呵,你老婆不就是我吗?我马上就来哦。” 于杰飞快地看了一眼满脸忧伤的青萍,压低声音说:“你不用来,我去找你, 你到哪儿了?” “我不告诉你。我马上就能找到你了。” 于杰面对着青萍,青萍坐在江崖边上,听到于杰接电话的声音也扭过头来看着 他。于杰突然慌了神,脸色变得突然扭歪、变色,眼珠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血红。 青萍突然发觉他的表情时,感到了惊诧,不由得惊呼说:“怎么啦,成哥!成哥! 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怎么啦?你脸色好怪——好——好怪呀——怎么了?”她猛地 站了起来,却因为疲惫、头晕,脚下一滑,跌下了河岸,在水中挣扎呼救:“救命 呀,救命啊!成哥,成哥。”于杰惊呆了,他看着青萍在水中挣扎说:“成哥,救 救我——”于杰看着水中的青萍,正要跳,却一再犹豫。 小小走进公园,发现人们纷纷向河岸跑去,她加快脚步跟上去。小小分开人群, 发现是于杰,赶忙扑过去,抱着于杰问:“你没事吧?” 于杰推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低着头,对着昏迷的青萍急切地叫道:“青 萍,青萍!” 小小怔住了,随即帮于杰扶起青萍,青萍虚弱地看着于杰和小小。 小小问:“于杰,你们认识吗!” 于杰点点头,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丝说:“小小我没有和你说……” 小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电话真的不是你打的?” 于杰点点头。青萍醒来,小小看着青萍的脸,低头问:“你是谁?” 于杰抓着青萍的手,小小尽量不把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青萍嘴里气若游丝地 说:“我是他的远房表妹……” 小小抬头疑惑地看着于杰。于杰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虽然青萍反对,小小和于杰还是坚持把她送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急诊室的病 床上,青萍静静躺着。小小和于杰在她旁边坐下。青萍说:“我家里遭了灾,实在 没办法,才来找表哥,来了后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想也不能打搅你们,要回去, 表哥给了我一些钱,我想我不能要,真的,向小姐,我不是来要钱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于杰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 青萍笑得很虚弱说:“向小姐,你人真好。表哥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儿,是他 的福气。” “你丈夫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青萍眼圈一红说:“他,他……”青萍看着于杰,眼泪流下来说:“他在山洪 中走了。” 小小也流下泪来,靠在于杰身上。于杰只好搂住她,看着青萍,神情非常尴尬。 青萍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一切。 小小说:“我出去帮她买点东西,你照顾你表妹,她情绪好像很激动。” 于杰点了点头。小小出去了。病房里,于杰看着青萍,青萍闭上眼睛,忍着泪 水。 于杰说:“萍儿,为什么说我死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萍儿,我们不是仇人。” “对,我们不是仇人,但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萍儿,我这辈子欠你的。” 青萍躺在床上不看于杰说:“别说什么欠不欠的啦,这次你又救了我一次,就 算你还欠我的,这下扯平了。等出了院,我就带着女儿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于杰再也忍不住,抓住青萍的手说:“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青萍把手抽回来说:“你别这样,要是让向小姐看到了,又要误会你了。” 于杰冲动地说:“萍儿,你别走了,我要好好待你们娘儿俩。” 青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说:“你不让我们走,你和向小姐怎么办?” 于杰脸色立即黯淡下来说:“我,我想让”小银子“像一个城里小姑娘那样长 大。” 青萍变得冷漠说:“哦,你是愿意认女儿。” 于杰激动地说:“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别走了,好吗?” “你让我再想想吧。” 于杰出去后,青萍神情忧伤地躺在床上。 门开了,穆佳亲自抱着孩子,带着手下走进来。手下放下东西出了门。青萍看 见孩子一阵激动,坐了起来。穆佳赶忙把手上的孩子送过去。孩子身上的衣服什么 的,全部焕然一新。青萍很专注地看着孩子。 穆佳问:“青萍,你好点没有?” “好多了,谢谢你,穆姐。” 穆桂笑笑说:“应该的。我给你带了些孩子的东西,你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开 口。” 青萍不好意思说:“太麻烦你了。” 穆佳感慨地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也乖。”青萍自豪地看看孩子。穆桂拉 住青萍的手说:“你真是受苦了。”青萍想到自己的经历,忍不住又要落泪了。穆 佳安慰她说:“不用伤心了,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于杰推门进来,看见穆佳,有点意外说:“穆姐,你也在呀。” 穆佳对于杰笑笑说:“我是来送孩子的。”穆佳对青萍笑笑,“他来了,我可 以走了。” 小小提着东西从门外进来,迎面遇见穆佳,两人没有说话,穆佳对小小点头微 笑。小小感到有些意外,但不想失礼于人,也微笑示意了一下,便向病房走去。这 时,孩子的哭声从门里面传来,小小很惊奇,推门进去。于杰和青萍正说话,看见 小小出现在门口,于杰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青萍也脸色阴郁。小小没有注意到, 一下子被孩子吸引过去。小小欣喜地看着孩子说:“好可爱的孩子啊,青萍姐,是 你的孩子吗?叫什么?” 青萍点点头说:“叫”小银子“。” 小小说:“给我抱抱,好吗?”青萍把孩子递给小小,她笨拙地抱起来。孩子 一下子哭了。小小很窘迫,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青萍说:“还是我来吧。”小小把小银子交到青萍手中,青萍抱起孩子,换尿 布。 小小忙说:“我带来了。”拿出尿不湿递过去。 青萍麻利地换好尿布,轻轻拍着说:“小银子,妈在这里,乖孩子。”小孩子 不哭了,笑了起来。 小小在一边看呆了,对于杰说:“看这小姑娘笑了,妈妈一抱她就笑了。她笑 起来多漂亮啊,将来我们也要个女儿吧。”于杰勉强笑笑。 青萍咬紧了嘴唇说:“成哥,向小姐,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们忙了这么久, 一定累了,不用再陪我了。” 于杰不说话。小小想了想,说:“于杰,爸爸还等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就先不 打搅她们娘儿俩了,等有空儿我们再来看你表妹吧。” “也好。”卡杰用留恋的眼光看着女儿。青萍低着头说:“再见。” 医院外的大街上,于杰和小小慢慢地走着。小小说:“你好像很喜欢小银子哦。” 于杰说:“我喜欢小孩子。” “嗯,就知道我选的人没错哦,算命书上说,喜欢小孩子的男人是值得信赖的。” 于杰不置可否地笑笑。 过了一天,于杰提着一些东西赶到医院,他看着空空的病床,心里一急,大声 喊着:“医生医生——” 一个护士过来问:“什么事啊!” 于杰说:“请问住在这里的母女俩呢!” “下去散步了吧。” 于杰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小床上的一些玩具,突然知道是谁来了。他 起身下去,小小和青萍正坐在草地上。于杰走过去说:“小小,青萍,你们在这儿。” 小小看到于杰,马上跑了过来说:“我在买东西时看到一些小孩子的用具,就 买了些来给小银子。咦,你也买了这么多啊。” 于杰看着青萍说:“我看到就随便买了一点。” “还有啊,刚才我和青萍还说呢,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想回老家镇上开一 个书店,这样让小银子从小也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我想这也挺好。可是,一样开书 店,干吗不在这里开,其实我也一直好想开个自己的小型书屋,卖些自己喜欢的书, 多好,我们可以帮青萍在这里开个书店,这样好不好啊?” “当然好,青萍,你说呢?” 青萍说:“让我再想想吧。” 穆佳以询问青萍为借口再次打电话给于杰,于杰觉得这件事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自然不好意思推脱,就去了。穆佳开诚布公地对于杰说她可以替青萍安排一个轻松 点儿的工作,还可以为孩子找最好的幼儿园。 于杰想了想,小心地对穆佳说:“不用了。” 穆佳很不高兴地看着于杰说:“你想让青萍回去?” “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好这样老麻烦你。我准备办一个书店,把青萍安置下来。” “那也好,我来投资就是了。” 于杰说:“不,我自己来。” 穆佳不悦:“你这是怎么了?哦,你现在有钱了。” “不是,我还是自己办吧。” 穆佳说:“青萍愿意?” “她,她同意了。” “于杰,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没有。我还要去医院,再见,穆姐。” 穆佳冷冷地说:“好,再见。” 于杰赶到医院,看到青萍在收拾东西,说:“萍儿,我来接你出院,房子我已 经给你找好了。” 青萍冷冷地说:“不用了,我带孩子回家。” “回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回去。” “成哥,你冷静一下好吗?”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要我的孩子留在身边,我要看着她成长。我不要你再回 去受苦。”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和孩子只能走。” “你必须留下。” “我留下,算什么?你想过没有,这对我公平吗,对向小姐公平吗?” “不行,我要你听我的。” 青萍再也控制不住了,说:“你凭什么啊?”于杰愣住了,青萍从来没有大声 对他说过话。青萍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跟着变得沙哑起来,像在呜咽抽泣似的说: “你现在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让你伤心透了?”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于杰一下子紧张不安起来,她看着他这样子, 脸色也一下子煞白了。她猛地紧接着双手,抬起头来,疑惧而又恳求地望着他说: “人家什么都有。你自己也知道人家什么都有。可我呢,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 只是想离开这里。” “可是,你想一下我们的孩子。” 青萍有些动摇了,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明白安安分分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成哥,你和我结婚后就变了,越来越不像我从小认识的人了,你是贪图那些荣华富 贵啊。” “你是对的,青萍,我承认自己抵御不了这些。但是,你想过没有,我们生活 中的种种不幸,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的贫穷、我们的出身而已。我把一切希望都放在 了努力读书上,考上了大学,”于杰说着脸上有了一些光彩,“在我还没有成熟的、 混饨的心灵里,突然一下子触发了很多美好的想像,原来在我们的山沟外,还有这 样一个世界,有这么多人过着与我们如此不同的生活!可是回过头来,看看我自己 的父母乡亲,却是那么可怜。” “我们是穷,可是做人要讲良心。” “其实,我获得的一些实际知识,根本无法使我在这个社会中平步青云,成为 主流社会的一个成员。对不起,萍儿,我从未爱过你,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为 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被学校开除,后来的日子,我打工,做苦力,为的是不让你们为 我担心,我甚至还去卖…” 青萍尖叫说:“啊,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叫我怎么对你说,让你承受一个根本无法挽回的现实吗?我知道你是个好姑 娘,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使你受的伤害减到最少。” 青萍说:“成哥,我不知道你这么苦,我担心失去你。我能做的惟一的事就是 照顾好爹,每次,收到你的钱,我都是又高兴,又担心,直到那次在山沟里,我听 见你在哭,我知道我的担心是真的。” “你都看见了吗?” “是的,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哭,我远远地看着你,也哭了。我害怕有一天,那 些谣言都变成真的。我不该来找你的,可是我真的在乡下果不下去了,我害怕。” 于杰说:“现在呢?” “是啊,现在呢——现在呢!你和向小姐结婚了,是吗?”于杰点点头。青萍 脸上流下了屈辱的泪水说:“对,是我不该自作多情。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想把 你留在我和孩子身边,可是我是多么不自量力,我凭什么?” 于杰愧疚地看着她说:“萍儿,你别这么说。”。 青萍哭了起来说:“那还怎么说啊?”于杰伸手想扶她。她拒绝了。于杰站在 那儿看着她。青萍说:“我要走,我呆不下去。” “求求你萍儿,你别走好不好,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有很多事 情非常丑恶,但是我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你说的我不懂,你遇到什么事了?” 于杰想到穆佳的事,脸色阴沉下来说:“那些都和你无关,我也不想让别人知 道。可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好不好?萍儿,上次你说想开个书店,我已经在帮你 跑这件事情。就算你不原谅我,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们的孩子,过我们从前那种日子 吗,那我们所付出的一切不都没意义了吗?我们的孩子,我会让她得到她应得的一 切,下比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孩子得到的少一分一毫。” 青萍泪眼中看着孩子那粉嫩的小脸,哺哺着说:“是啊,为了孩子……” 晚上,小小突然很高兴地说:“于杰,你知不知道你表妹答应留下了。” 于杰不动声色说:“是吗,她对你说的?” “是啊,这下我就放心了,你想想,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孩子,怎么能叫人 放心呢,她愿意留下,我们也可以照顾照顾她。” “小小,你的心真太好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啊,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看着小银子的眼神,真是好慈爱啊, 我就想,这么爱小孩子的男人,真是幸运让我遇到了,你以后对我们的孩子会不会 像对小银子那么疼她啊?” 于杰有点心虚说:“怎么不会。”小小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小说:“那书店的 事,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做吧。” 于杰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办个个体小书店有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章要盖,接下 来的日子里,他的身影出现在工商、文化等部门,填写了各种表格,租房子,装饰 门面,进书、排书,贴广告,几乎让他精疲力尽。终于,小店开了起来。书店开张 这天,小小因为要做节目没及时赶来,于杰向学校请了假,来到书店附近,这里地 势不错,一会儿就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前一阵子因为有具体的事要商量,于杰和青萍之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但 现在事都办完了,他突然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在马路对面站着,远远看着青萍忙 于卖书,收钱,拿书,找钱。人慢慢少了,只有青萍一个人在那儿清点。于杰走过 马路,推门进去。青萍看到是他,任了一下。 于杰笑笑说:“小银子在后面吗?” 青萍点点头。于杰满怀感情地看着孩子问:“生意好吗?” 青萍说:“还行吧,我会尽快把欠你们的钱还上。” “钱的事不要提了,你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 “总还说得过去。” “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吧。” 青萍摇头说:“店里要有人,我没事的,自己弄一点就行了,向小姐呢?” “她今天要加班做片子。” “她也很辛苦啊。” “我去买东西给你吃。” 青萍拦住:“不要。” 于杰把书掉在了地上,青萍弯身去拾,于杰帮她,两人静静相对。青萍说: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为什么?” “对你不好,对向小姐更不好。” 于杰急了说:“可是我总得来看我的孩子。” “你难道就不能让我们过点儿清静日子?”说完跑进里屋,于杰呆立在门口。 回到办公室,于杰收到一封信。他看着看着脸色渐渐严峻起来。他打开电脑, 开始调关于工程的资料。屏幕上显示出来说:“密码错误”。于杰略一沉思,在电 脑上操作片刻,顺利地进入张学军的主机。他紧张地注视着屏幕,仔细察看一行行 数据。屏幕上的数据忽然消失,于杰吃了一惊,再操作,显示连接不上。于杰离开 电脑屏幕,思考对策。 门外传来脚步声,于杰将桌子上的信件锁人抽屉。张学军一头闯了进来,怒气 冲天地说:“姓于的,你在查我。” 于杰很镇定:“别忘了,我还是你的上级,我有权检查你的工作。你为什么把 电脑资料封锁?” “我是为了那些资料的安全!” 于杰冷冷地说:“恐怕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吧!” 张学军毫不示弱说:“姓于的,别忘了,你自己屁股上也有不少屎没有揩干净!” 于杰脸上显现怒气说:“你是不是还想故技重演?你以为我现在还怕你吗?” 张学军针锋相对:“你倒是提醒我了。” 于杰冷笑说:“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会相信一个吸毒者的胡言乱语?我随时 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张学军不由软了说:“于,于处,我知道您一直在罩着我。看在我们多年同学 的份上……” 于杰打断他说:“我倒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张学军眼睛红了说:“好,你狠,不过我死了,也会拉个人垫背的,我可是什 么都不要,但是您呢?您恐怕不能吧。您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哦。”于杰脸色变白。 张学军观察着于杰的脸色说:“你看着办吧。” 张学军转身向外走。于杰叫住他说:“站住!” 张学军转身说:“怎么,想通了?”于杰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信件。张学军一惊 说:“这是什么?”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也许是什么小人写出来诬陷您的吧。”张学军看着于 杰手里的信件。“打火机。”张学军掏出打火机抛过去,于杰接住,点燃手里的信 说:“这个事,到此为止!不过我警告你,这个月底你不把工程款补上的话,那我 也没办法了。” 张学军看着信件燃烧殆尽,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张学军来到了青萍的书店。青萍抬头看见了他便热情招呼说: “张老师,请问买书吗?” 张学军满面笑容说:“嫂子,你还好吧?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于杰。” 青萍一听,身体一晃,摇了摇头说:“你想做什么?” 张学军说:“我也一直都很同情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张学军说:“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我可是真心为你好才来的。” 青萍说:“你不用再说什么了。” 张学军说:“可是,如果你能争取到自己的利益,为什么不呢?”青萍不说话, 其实内心在挣扎,低头收拾书本。张学军不死心说:“你不用怕啊,他们对你好, 也不过是想收买你,你是不是没和他领过证,不要紧啊,你听没听说,新婚姻法出 台,这个人在乡下和你拜堂,生了孩子,现在又和别人结婚,你可以去告他重婚。” 青萍茫然说:“我为什么要去告他呢?” 张学军说:“你对于杰没有感情?” “你不要再问了,请你走吧。”张学军看见青萍脸上的动摇和软弱,继续煽动 说:“既然爱他,为什么不想办法把他抢回来呢?” “抢回来?抢回来什么?”青萍糊涂了。 张学军说:“他本来就是你的丈夫嘛。只要你去告他,他为了不被法律制裁, 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青萍凄凉地笑着说:“他不会回头了。” 张学军冷笑说:“我帮你啊。” 青萍摇头说:“我不要你帮我,他根本不是我的,他的心不在我这儿。” 张学军说:“你这是什么话,算了,你这种笨女人,真是懒得理你,哼。就当 我没说过,我的话,你听不进去,自然有能听过去的。” “你走吧,我不会听你的,去害成哥。” 张学军走了,青萍呆呆站在那儿。 第二天,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很蹊跷地出现在老向的办公桌上。老向拿起信,狐 疑地拆开看。“你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给一个骗子吗?”信件里面罗列了于 杰假文凭和已婚的事实。向校长被这封信里的话给惊呆了。 小小回到家,老向坐在沙发上发呆。小小说:“爸,你在想什么啊?” “小小,你来了,爸爸有话想和你说。” “好啊,可是非要今天吗!”小小坐到老向身边,“爸,什么事这么严重啊?” 老向问:“你觉得于杰对你是真心的吗?” 小小自豪地说:“那当然,如果他对我不真心的话,又怎么会答应和我结婚呢。 爸,他对我真的很好啊。我从来都没有像喜欢他这样喜欢一个人。他对我,真的很 重要。” “那就好。” 小小问:“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你。小小,你太单纯了。” “爸爸,您不用担心,于杰对我很好!” 老向说:“于杰是我挑到学校的,我看着你们认识,一直走到了今天。可是小 小,爸突然不能肯定自己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了。我怕最后会伤害到你。” “爸,你不要担心了。我和于杰一定会幸福的。可能外人会对他有这样那样的 看法,但是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快乐,就够了。爸,不要多想了, 你还不相信你女儿的眼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