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浮华等闲度(5) 回到昭阳殿时,母亲正站在墙角,仰着那张质如冰雪的绝美面庞,凝望盛展 于一隅的腊梅,眸光若远若近,飘忽不定。 梅花甚美,疏影横斜,暗香潜度,瓣若轻绸,幽幽散着出尘之气,却在母亲 启唇低叹一声时,失了所有的神采,连一旁捧着青花长颈觚的侍女,都只将眼睛 关切地望向大燕年轻的太后。 我接过青花觚,将侍女赶走,看着母亲剪着梅枝。 母亲将梅枝插入觚中时,才注意到抱着青花觚的人已经换了。 " 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母亲的嗓音和悦而婉约,令人闻之如一道清泉潺潺自心头流过,连骨肉都清 澈通透起来。而母亲的眼波流转时,更是顾眄含情,水光潋滟,以销魂噬骨来形 容也不为过。 父亲在世时,她稳居中宫,十余年盛宠不衰。父亲驾崩后,摄政王在昭阳殿 流连忘返,把我弟弟捧上了大燕的皇位,把我许给了他病弱隐居的第三子宇文清, 让我们继续着原来至高无上的奢靡生活,也只是因为昭阳殿攻破之时,母亲面临 剑戟如云时的回眸一笑。 我见周围已无旁人,低声笑道:" 母亲,现在有多少人想要宇文昭死?" 母亲细白的手指又挑中了一枝梅花,稳稳拈住,银剪轻微地咯吱一声,梅花 颤了一下,完好无损地落在她白玉般的手掌中。 " 很多人吧!" 母亲将花枝插入青花觚,淡淡地说," 晋州的安氏,浏州的 浏王,沧州明州那些反军,还有我们肃州的萧氏,哪一路……都想着宇文昭死。 " 母亲说得很平静,仿佛陈述着与己无关的琐碎小事。 我也曾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就和宇文昭这几年渐渐在国势动荡中逐渐坐大一 般,离我这个不理朝政的公主,隔了山隔了海般遥远着。直到宫倾,直到父丧, 直到宇文昭公然夜宿昭阳殿,直到陪我在皇宫中长大的二表哥萧采绎在我被许配 给宇文清后含恨而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我们站在大燕的至高处,所有 在乱世称雄的豪杰或强盗,都与我们息息相关。 京城瑞都附近,宇文昭以摄政王之尊,提十余万兵马,挟天子以令诸侯。 北方的晋州、青州,晋国公安世远,因不满宇文昭独掌朝政,父亲在世时便 打出了" 清君侧" 的口号,于晋州起兵。 东方的浏州,浏王皇甫君卓本是父亲的长子,见宇文昭弑君在前,挟持幼帝 在后,已在浏州起兵。 南方的沧州、明州,有贾峒、白甫尉这些起于白丁的反军,因朝廷内乱,一 时顾不到他们,势力越来越大,渐渐已威胁到京畿附近城池。 远在西南的肃州,则有我的外祖靖远侯萧融、舅舅萧况,坐拥兵马数万,无 声地关注着太后和新君的一切动向。 极北的黑赫国钦利可汗,娶的是我的大皇姐雅情公主,多次在暗中向帝后表 明关切之意。 即便被天下人视为与摄政王沆瀣一气的太后与幼帝,何尝不想宇文昭死? 可母亲听我叙述完那段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后,又剪下了一枝妍秀清丽的花 枝,才蹙着眉,轻轻地道:" 栖情,不要轻举妄动,置身事外吧!" 置身事外…… 那便置身事外,做我无忧无虑无心无肝的衔凤公主吧! 我出世时口衔凤纹宝玉,钦天监说是天降凤瑞,可兴邦国,如今却国祚倾颓, 欲振无力,连我衔凤公主的封号,也快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吧? 第二日我去见颜远风时,那个受伤的玄衣男子,已被悄然无声地送走了。 " 宇文弘对那个杜茉儿不错,他以杜茉儿为胁,侥幸逃了出来。他说他姓仇, 倒让我想起,安世远身边有名干将叫仇澜,带些安夏血统,双瞳深蓝,用一把钢 刀,身手不凡。" " 安世远的人……" 我惊叹,想问更多时,颜远风已转身离去。 他居然抛下了和母亲相同的话语," 公主,时势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真不愧是跟了母亲二十多年的侍从,两人的想法都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太平。 浏王从东发起攻击,而京畿之南又有李双淮举义之事,据说与明州的白甫尉 有些牵扯,而西北方向,安世远" 清君侧" 的口号呼得更响了,并有大举用兵的 迹象。摄政王宇文昭四处奔走调兵,连昭阳殿也来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