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花落更伤春(1) 第四章 花落更伤春 昭阳殿,阳春三月的美好天气,却浮泛出颓丧悲愤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一眼看到我的母亲,我那温婉清雅举世无双的母亲, 瘫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月白的衣裳,紧裹着她纤薄的身体,繁复的裙摆无力 地耷拉垂曳在大红缠金线绣的地毯上,如飞鸟断折的翅翼,重羽离披铺地。宫人 都缩在远远的,只在墙角垂泣。 " 母后,母后!" 我轻声唤着,眼泪止不住便落了下来。 母亲艰难地抬起头,高髻凌乱,散发一绺绺落下,面色惨白如纸,原本如一 汪春水的瞳人,僵如死澜。 " 栖情,宇文昭叫人把你弟弟带走了。君羽被他带走了!" 母亲说着,忽然 如全身骨骼都碎了一般,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 母后,母后!" 我哭着抱住我的母亲。 母亲那么轻,我很轻易地就把她拥到我的怀里。那瘦弱的身体倚着我颤抖着, 哽咽着,悲痛着。 " 我救不了君羽,我护不了君羽!我不惜千夫所指,只为护着你和他!可我 还是做不到……" 母亲喑哑地哭泣。 而我的心都快被揉碎了。 我想象得出,母亲如何像老鸟一样翼护我的弟弟,而宇文昭派来的使者又多 么无情地将母亲推倒在地,将弟弟强行带走。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气又恨,脑中乱成一团,却不敢去问母亲,只和夕姑姑将母亲扶起,送 她回房歇着,直到她哭得迷迷糊糊睡着了,我才去找母亲的贴身侍女惜梦细问。 惜梦蜷在一角泣不成声。 " 那些人,寻常对娘娘千依百顺的,谁知这次跟疯了一样,也不管娘娘就在 跟前,将皇上抱起就走,娘娘跟他们撕扯,结果被推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 " 为什么不通知侍卫?" 我咬牙切齿地问。 " 侍卫们想拦,可被那些人手起刀落,连斩二人,说是违抗摄政王命令者杀 无赦,结果都犹豫了一时不敢拦。等娘娘冲过来下令时,那些人已飞马驰出宫去 了。" 惜梦犹在惊悸之中,抬起眼问我," 公主,我们怎么办?" 宇文昭这一招突然袭击,必然早有准备,想来现在必然已经走远了,我们母 女手下并无大队军马,想追上去已是不可能了。 而宇文昭突然劫去君羽,为的又是什么? 几乎天下人皆知皇甫氏与宇文氏联成一气,皇室行动,更是完全顺从宇文昭 的摆布,根本不必用君羽来威胁我们。那么,他又有什么道理将君羽劫去? 让他御驾亲征当然只是屁话,君羽唯一能让宇文昭动心的,无非是他皇室嫡 系血亲的身份。只要有君羽,那些对朝廷有感恩之心却对宇文氏摇摆不定心有不 满的大臣,依旧会臣服于他。 他平常宠爱我和母亲,但危急关头,利字第一,君羽却比我们重要得多。 他劫走君羽,一定是想保住这张王牌,保住自己的权势。 如此说来,宇文昭一定认为目前京城已经陷入险境,随时可能失去这张王牌。 那么,这满宫柳风轻拂、百花飘香的升平世界里,究竟已潜伏了多少我们所 不知的危险? " 刘公公,快去,去请颜大人来!立刻就去!" 我手心里已渗出满满的汗, 吩咐刘随。 刘随知道事关重大,忙应了,匆匆跑开。 颜远风来得很快,甚至比我预料得还要快许多。 铠甲鲜明,刀锋寒冷,一队侍卫,迅捷开入昭阳殿中,为首那人神色凝重, 浓眉深锁,正是颜远风。 " 娘娘怎么样?" 他已顾不得礼仪,径直冲过来问道。 " 已经睡了,可君羽被宇文昭带走了。" 我看到他,心里已宁妥了一些,只 是眼眶中又是控制不住的酸涩,直要落下泪来。 " 我已知道了。" 颜远风点了点头,眸中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低声道," 我已将我能调动的心腹侍卫都带了过来,待会儿你去拿太后的凤玺,传谕宫中各 处侍卫,随时候命撤离京城吧!" 我已料到必有大事发生,但听颜远风郑重其事地说出,心头还是咯噔一下, 忙问道:" 京城,出了什么事?" 颜远风紧皱了眉,道:" 浏王皇甫君卓领着一众大将在浏河大败宇文氏军队, 宇文氏伤亡大半,蔡禀德、宇文弘引了残余人马前往越州与宇文昭会合。宇文昭 正与白甫尉、贾峒僵持,无力分身相救。而安世远窥伺已久,趁机出兵,日夜兼 程南上,一路势如破竹,现在距京城已不足五十里。" 我连连打着寒噤,对着那满园的樱花乱舞,忽然便凄涩起来。我哑声道:" 也就是说,现在安氏、浏王,都在做着攻入瑞都的准备?宇文昭前段时间将京畿 卫戍一万三千余人尽数开往明州、越州,现在的京城防备,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 颜远风沉默片刻,艰难道:" 是。不堪一击。即便太后下了懿旨,我估计能 调动的兵马也不足两千人,北有安氏四万军队,东有浏王新胜之军两万,不管是 谁,都能轻易将京城一口吞噬!" 这春日,还真的很冷,吹到脸上的风让我觉得涩涩生疼,似要将我的肌肤吹 得寸寸裂开。我抱住肩,慢慢蜷缩着蹲了下去,叫着夕姑姑:" 夕姑姑,去帮我 把披风取来。这天怪了,春天快尽了,还这般冷。" 夕姑姑忙将披风搭在我肩上,叹息如呢喃," 是啊,春天,快尽了。" 春天快尽了,花儿片片凋残,一转眼,零落成尘,践于脚底,再不见往昔风 光。 " 这事,怪我。" 颜远风垂着眼,抚摸着我的头发,慢慢道," 我不该沉溺 于烈酒之中,不去过问朝政之事。如果我能早些了解这些事,预作准备,情况应 该会好得多。" " 现在怎么办?立刻撤离?" 我无力地问,声音脆弱得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我曾以为,自己是很聪明、很坚强的,原来,我依旧是个什么都不懂不会不敢的 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