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金戈舞落晖(5) " 夕姑姑……" 觉出没有人应,我又唤了一声,方才停住,眼泪却已在眼眶 中晃动。 夕姑姑早已让我推下车,被安亦辰带走了。 我自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有心放她一条生路,不料我这厢峰回路转,她却 不得不离我而去。 想来安亦辰也不会拿她怎样,只是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我闷闷不乐,叫了随身侍女袭玉陪着我,赶到前方车驾去探母亲。 隔了车帘,我看到了颜远风几乎是半跪在母亲身边,执了母亲的手,低低呼 唤。 我听见他当着惜梦的面在唤:" 婉意,婉意,醒一醒,醒一醒!" 他唤得好温柔,好忧伤,带了泫然欲泣的悲伤,听得我又是一阵心痛。 在母亲和他都未入宫前,在颜远风为母亲折那枝梨花前,他一定也曾这般亲 热地唤过母亲的闺名吧? 他们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相知相遇,发生在让我无能为力的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我还未出生,所以对于我,一切都是无奈,一切都是错误,也许连那 朦朦胧胧的爱恋,也是从胎中带出来的前世纠缠,错落如秋叶,一睁眼,便是飘 落。 悄然掩了伤感,我安静地从袭玉掀开的帘下步入车厢,将手搭上母亲的额头。 虽然覆了一次又一次的湿棉布,母亲的额头仍然烫得怕人。她的眼紧紧地闭 着,曾经灵动的长睫无声无息地盖在眼睑,如僵死的蝶翼。 我一遍遍地抚摸母亲滚烫的脸庞和身体,越来越害怕,哑了嗓子低问:" 颜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到下一个镇子?" 颜远风抬起眼,眸子黯沉如漆黑的夜,更显面色苍白得可怕,提醒着我昨日 他所经历的那些血战,经受的那些创伤。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起了好几个水泡, 嚅动了好一会儿,才道:" 忽哲怕再被安氏军队缠上,走了寻常私自进出关门的 商队所走的偏道,据说要在两天后,才能到比较大的镇子。那镇子,已经属于黑 赫地界了。" 两天!我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尖怒的惊叫,狠狠搡了一把颜远风,低吼 道:" 不行!两天,你想害死我母后吗?" 颜远风闷哼一声,捂住被我搡过的部位,额上已滴落大滴汗珠,连唇边都痛 得失去了血色。 我一定搡到他的伤处了。我有些愧疚,放缓语气,道:" 对不起,颜叔叔。 你伤得重吗?" 颜远风勉强笑了笑,道:" 我没事,几处皮外伤,休息两天便全好了。至于 娘娘……忽哲已经派了好多对当地比较熟悉的将士出去,只要打听到当地比较有 名的大夫,就重金先带过来医治。估计……应该快了吧。" 他这样说着,焦灼已如游鱼在幽深如潭的眼底滑过,带了几乎可以触摸得到 的质感,那样清晰地在我的心头游过。 颜远风,其实比我还着急。 那么多年,他对我好,还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吧?那掩在眼中的忧伤,莫非只 因他对母亲那种近乎绝望的渴盼和希冀? 我也很失望,失望得连车厢里的阴暗都在直迫人心。总觉得听他唤我母亲名 字的那一刹,心中有个朦胧的希望破碎了,如摔成碎片的琉璃盏,怎么拢也拢不 回原来的完美晶莹。 于是,我跪在母亲身边,将头埋在母亲肩窝中,落泪。 泪水滴到母亲皮肤,母亲抬了抬手,又无力地耷拉下去,深陷的眼窝中,慢 慢沁出了滚热的泪珠。 她感觉到了,也许也听到了。她一定想如以往一般,将我拥在怀里,温柔地 拍着我,唤着我的名字,说着,没事,没事,母后在呢。 我用帕子挡住眼睛,无声凝噎。 母亲,母亲,你一定要醒过来。前路多艰,你要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走下 去。 到了半夜,母亲已经完全昏迷。 因母亲病重,我通知忽哲和颜远风就地扎营,待母亲病势稍缓再动身。 忽哲派出的人各自带了郎中过来,足有四五个。 我看着那些老头子们哆哆嗦嗦地把金针往母亲身上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问起病因,有说肝火上扬,有说气血两虚,还有说得了伤寒,我气得差点儿把金 针全扎到那些老头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