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谁人弄清曲(6) 我欢喜得差点儿跳起来," 你陪我们去黑赫吗?" " 不行吗?" 白衣笑容温润,干净得如同山间潺潺而下的清泉。 我将头点得如啄木鸟一般,道:" 行!行!当然行!" 心头已雀跃到快要飞 起来。有这样美好的少年一路相伴,风尘再大,也该是快乐的吧? 忽哲已笑道:" 若得白衣公子大驾光临黑赫,我汗必然极为欢迎。" 白衣微微一笑,道:" 我再去看看夫人情况如何。" 入暮的时候,母亲喝了半碗粥,神志已清醒,见白衣细致为她诊断,而我几 乎每次都跟在他身后,煎药端药,准备药材药具,忙得不亦乐乎,遂趁白衣不在 时问我:" 那个孩子是谁?" 白衣已是很有名的医者,但母亲还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我也知道白衣与 他的声名比起来,年纪太轻了些,遂将白衣的事一一说了。 母亲听了,只是沉吟," 哦,他不肯治富贵人家的病人,却轻易答应了随你 来给我治病?" 我忙将母亲扶了躺下,笑道:" 他这不是把您给治好了吗?可见那些传言并 不可信。" 母亲嗯了一声,侧身躺着,苍白的面颊上,偌大的眼睛仍旧在眨着,显然心 头还有几分疑虑。 我忙将被子掖好,亲昵地拍了拍她的面颊,娇声道:" 母后,你放心啦,我 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去看人看事!" " 我的栖情……已经长大了!" 母亲叹息着,慢慢闭上眼睛,唇边抿起的纹 路里掩藏了一丝笑意。 我看母亲已经睡着,悄悄地又去找白衣。 云淡霜天,月华如水,一身白衣淡荡的清秀少年正站在梨树之下,小心地折 一枝梨花。 他的手指纤长而有力,拈花在手时,连鲛绡般的花瓣都不曾跌落一片。 而他将梨花凑到鼻尖轻嗅时,面庞之素白,几与梨花相似,恬然而笑时,笑 容亦如梨花般明净。 月华,少年,梨花,还有轻轻飘下的落瓣,美好清淡得像突然之间便沉浸其 中的一场梦。 " 你喜欢梨花?" 我屏住声息走过去,小心地问,生怕声音大了,便将这个 虚缈不似人间般的梦境打破了。 他惊觉过来,微笑道:" 哦,我觉得这种花很干净。" 我点点头,道:" 对,就像你和颜叔叔一般,笑起来很干净。" 白衣哑然而笑," 咦,第一次听说有人将梨花说成男子的。" 我嘻嘻地笑着,不好意思告诉他,以前我常做那个梨花梦,梦里那个男子将 梨花送给母亲,却被母亲拒绝了。 我正盯着他柔润好看的面庞发呆时,白衣将那枝梨花递了过来,笑道:" 你 笑起来也很干净,这花儿正配你呢!" 我的呼吸瞬间顿住,满溢的欢喜盈上眉梢,毫不犹豫地接过花,不规则的剧 烈心跳中,我的脸上阵阵热烫,许久才想到掩饰," 我一向喜欢梨花的清气,很 ……好闻。" 我嗅了嗅梨花,特有的清香中带了属于白衣的那种淡淡的青草气息,当真很 好闻。见惯了牡丹、芙蓉的艳丽,乍见这清洁无垢雪白无瑕的小小花朵,居然别 有一番素妍出尘。 我数了数花朵儿,一,二,三,四,五…… " 五朵?" 我倚在白衣身边,许久以来第一次那样放松地眉开眼笑," 古时 用梨花代指分离,你送我五朵梨花,是不是代表毋离?" 白衣怔了怔,这才凑过来,将那梨花又瞧了瞧,笑道:" 不过随手一摘,果 然是五朵。" 我取了只绣着夏日清荷的荷包,将梨花连枝带花装了进去,笑道:" 从此, 我可留着证据了。你自己承诺的,毋离,以后要一直陪着我,不许离开。" 白衣笑意浅浅,脸却红了起来,低低笑道:" 其实只是一枝梨花而已,一枝 梨花而已……" 我才不管,匆匆将荷包扣在腰间,冲这美好的少年做着鬼脸,一边往帐篷里 跑着,一边高声笑道:" 毋离,毋离,你自己说的,我才不管呢!" 白衣哭笑不得地追着我,又改了口说:" 哎,我只是给你看看,没送给你啊, 快把梨花还给我!" 真的只是一枝梨花而已,可你分明已经说了,毋离,毋离。 当真只是个毋离的梦境,我也不愿醒来,何况还有个明证贴在我的腰间,传 来层层的喜悦,斩之不绝,竟让我一时忘了,我还在逃难的途中,前路坎坷。 在艰难的岁月中,能有简短而纯粹的快乐,也许是一种幸运,不幸中的大幸。 那一年,我十四岁。 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月华如梦,白衣如梦,一树梨花如梦,见证着花前月下,有人曾高声地说, 毋离,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