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居然不是过往(2)
牛燕常常在安南的面前说一些惊人之语。2000年的夏天,牛燕的男朋友就要毕
业了,安南看过他的照片,长得高大清秀,一表人才。有一天俩人喝酒时,牛燕说
你肯定是不能娶我做老婆了,这样吧,我在结婚前先跟你睡一觉,我想让你成为我
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安南说我跟谁睡也不会跟你睡,因为你纯粹就是一个疯子。
牛燕听他如此说法,愣怔一下,然后“呜呜“地哭了。安南也不理她,丢下她一个
人独自离去。
安南的老家在S 省东南部的一个小山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一个人
抽着烟想念老家的一切,然后写了长长的书信寄给爹娘。1992年年底,安南退出现
役,当了五年兵的他只身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村庄,那一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活了
七十六岁的奶奶在接近年关大节时去世了。奶奶离去的时候他就守在身边,窑洞外
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奶奶咽气的最后时刻,他问奶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
在想我的哪个爷爷?奶奶一生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他的亲爷爷,但爷爷“南下”
时一去不复返,丢下她和两个幼子十几年毫无音讯,不得已后来改嫁了村里的另一
个男人,就是那一刻与安南一起守候在奶奶身边的那个后爷爷。送奶奶入土的那个
下午,身为长孙的安南牵了麻绳走在哭叫的孝子队伍中,他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周
围围观的人对他的表现都称赞不已。但安南的泪却不是为奶奶流的,他心里想的是
另外一件事:那个与他相恋三年多的南方姑娘这一天正好是她成亲的日子,他不断
地在心里构想着婚礼的进程,以及即将到来的夜晚,尤其是想到夜晚的洞房与洞房
里的那张床,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地发痛。后来在墓地,所有的人都走了,他才在
黑夜中跪在奶奶的坟头,想一些奶奶活着时的事情,才开始独自地专心地为奶奶流
泪。这一年的除夕,安南在电视里听了一首歌,歌名叫做《像雾像雨又像风》,那
歌名让他一听之下就落了泪。过完年,他就是二十五岁的人了,可是他根本就不知
道二十五岁的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办,自己的路在哪里,又能够做些什么。家人也不
怎么问他,整整一个正月,他都闷在家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竟是如此的
艰难,如此的漫长。正月十五一过,在外工作的人都走了。村里的人也都开始忙碌,
父亲赶着牛车往地里送粪,母亲跟在车后,扛一把铁钎,大花的头巾在北风里显得
十分的伤感。安南在这一天第一次挑着水桶给家里担水,整整一个下午,他把家里
的三个水缸都担得满满的。晚上,他对父母说我明天就走了,父亲也不问他去哪里,
只说:走吧,在外边过不下去了就回来,家总是家。在离开村庄的那个早晨,他的
心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将要到哪里,更不知道哪里才是他落脚的地方,他只知
道:离开是必须的。
我本善良,但生存的需要让我成了一个无耻之人。如果有一天,当我回到村庄,
老去的时候,我会为我年轻时的无耻岁月而忏悔,但是现在,我必须得无耻下去。
因为,我要活着,为我自己更为我的亲人。可是有谁能够告诉我,生存与生活之间
的距离到底有多远?牛燕说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就像你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
罪人一样,真正无耻的人多了,你根本就算不上,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安南说你以
为我现在干的是什么?职业经理人?星级酒店的管理人员?球。不过是一个“鸡头”
罢了,靠着经营些卖肉的小姐换饭吃。牛燕说你可以不干呀,又没人逼你。安南说
是没人逼,我自己逼自己。高尚与堕落都是我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牛燕说你别
再说这些了行不行?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你就不能说一些让我高兴的话?
2001年的4 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牛燕在自己即将嫁人的前一天找他喝
茶。安南如今在场面上越来越像回事了,在通阳市的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角落
都有他熟识的朋友。即使是在这偏离市区的小茶庄,老板也会热情地握他的手,然
后带着深有意味的笑脸亲自到他的包房里去添水。牛燕说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我明天就要嫁人了。安南说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为你唱一支歌,就唱那支《想说
爱你并不容易》。牛燕笑了,说,你敢?我给韩伟说过你,我对他说我一直深爱着
你。韩伟就是她的那个大学生老公,安南说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说,这歌我也肯定不
会唱,不过我真的要给你唱一首,具体唱什么,现在保密。这个下午后来的一段时
间,两个人的话都很少,长时间默默地相对而坐,低低的琴声在小屋里柔柔地弥漫
着。天将黑的时候,牛燕说我得回去了,从明天开始起我就是有夫之妇了,你能容
我再抱你一回吗?安南不吭气,牛燕就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用双手绕住了他的
脖子,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到他的头上。安南慢慢地说:傻牛牛,我不值得你这个样
子的。2001年的“五一”,牛燕嫁作他人妇。
就是在这一天的夜里,安南又为一个朋友摆平了一件大事。这事一开始安南并
不想插手的,可是又耐不住朋友的泪水相求,就只好答应帮他想办法。
朋友是个生意人,开了一个皮鞋专卖店,生意尚好,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产
阶级。他有一个女朋友,谈了好几年,感情与金钱都投入了不少,可事情发展到最
后却黄了,原因是女方在市政府某部门当头头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于是朋友找了一
个最后见面的理由,在他的房里把姑娘强奸了。女方的父亲与城区公安分局的郝局
长是铁哥儿们,现在正托了郝局长派人在全城对他进行搜捕。
安南说这时候你还敢来找我?还不快逃?!朋友说我往哪里逃呀?我逃不了。
安南说这样吧,你找我是看得起我,帮了帮不了是一回事,帮不帮是另一回事,你
先找个地方躲着,我这就给你联系,你留个电话,如果过了今夜还没消息,你就另
想办法。
后来安南在二楼中餐厅的贵宾间恰巧碰上了市法院的丰老大,就拉他到墙根悄
悄地把这事说了,问他有没有办法挽救。丰老大说这也算事儿?稍带着就办了。丰
老大立即掏出手机给分局的郝局长打电话,让他与女方的父亲到酒店来。两个人果
然很快就来了,在大堂的酒吧听丰老大的说法。
丰老大说这事不算个事,谁要当事就真成了个事,强奸罪不是靠谁说说就能判
定了的,他们俩人热乎了好几年,不愁没人证明,就算是认真追究下去也只能算个
未婚同居。我不是帮别人是帮你这个当爹的,你想你抓了他又能咋样?自己姑娘的
名声不也坏了?以后还嫁不嫁人?郝局长跟你我都是朋友,他可以当作不知道这回
事,你也别再追究,我做主,让对方赔十万块钱给你,这事就算完。
那做父亲的与丰老大并不熟,但是看样子很了解丰老大的底细,所以一时不知
如何回答,就看分局的郝局长。郝局长说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丰老大说算是吧,朋
友的朋友,你完全可以不给我这个面子。郝局长说那钱呢?丰老大说我这就叫人送
来。然后不知给一个什么人打了一个电话,之后说你们在这儿稍候,钱一刻钟之内保
证送到,楼上还有弟兄们等着我,我先走了。
安南一直在二楼的围台上等着。丰老大见了,说:搞定,二十万。钱我已先给
了,你叫那个小朋友明天将钱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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