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尴尬的晚宴(2) 邓恩雅终于回过神来,无所适从地望望钱启明,再看看一桌子客人,犹豫着 站起身来,指着吴保国屁股下的那把圈椅,梦游一般嗫嚅着道:“吴老板,这些 圈椅……这些仿明式圈椅,跟整个宴会厅的格调太不相称了!如果您到过木之韵, 相信您会立刻将这些圈椅全部换掉的,且不说做工如何,您不能让这些榆木疙瘩 代替红木来……” 举座哗然! 客人们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会突然浑身冒 傻气地将话题扯到圈椅上,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嘛! 她有病吧? 这种不懂风月、挠破手心都没感觉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情爱沙龙的人群中呢? 钱启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傻了吧唧的表妹啊? 这个女人,她的脑袋比榆木疙瘩还不可理喻嘛! 看来,姓钱的今晚的确没有说谎,这女人肯定是他的表妹无疑。 …… 各种神情的目光,一时全集聚在钱启明的脸上、身上。 钱启明愣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之前他在房间里曾经问过邓恩雅的职业, 她说她是做仿古家具生意的。这下子找到根源了,这个邓恩雅,简直就是个仿古 家具痴!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在这些附庸风雅的暴发户面前谈什么格调和 品位!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家伙不会再嘲讽他钱启明花心还撒谎了。 吴保国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叫邓恩雅的女人居然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 的难题!他低下硕大的光头,有些难堪地望着屁股下的那把圈椅,尴尬地打着哈 哈。 万灏婕此时心中简直乐开了花,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她站起身,用鄙夷的 目光扫了邓恩雅一眼,举起酒杯,冲着大家妖娆一笑道:“钱大行长的表妹,果 然不同凡响啊,一开口就给咱们大家上了一课!木之韵是个什么东西?小女子孤 陋寡闻,只听说过女人怀孕,没听说木头也能怀孕啊,哈哈哈……” 所有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在人们的笑声中,邓恩雅愤怒得脸色通红,双手紧紧地捏着衣服下摆,极力 忍受着那些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的鄙夷目光,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钱启明也有些生气了。不管怎样,他已经申明邓恩雅是他的姨家表妹,而人 们仍然这样嘲笑她,岂不是连他也没了面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想到这里,钱启明站起身来,抬手往下压了压,哄笑声立刻停止了。 钱启明故意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两口, 这才昂头向天,盯着天花板,慢吞吞地对吴保国道:“老吴啊,我看恩雅说得对, 不光你这几把破椅子有碍观瞻,我看你的天花板也该重新吊吊顶了!这些线条还 是石膏板做的,太老土了!造型居然还是水波样弯曲,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简约大 方的流线型嘛,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早就该换掉了!大家说是不是?” 人们再一次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一片沉默中,钱启明优雅地将椅子往后一推,走到邓恩雅身边,拉起她的 手,像一个真正的表哥一样,亲切地说:“小雅,这种沙龙好像不太适合你这种 思想单纯的女孩子,走,我们去房间拿茶叶,然后我送你回家。” 钱启明不待众人说什么,拉起邓恩雅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钱行长,知道你要来,沙龙今晚特意请了泰国的人妖艺术团来表演,完事 后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呢,您不是一向都喜欢唱歌的那个董……您难道不……”吴 保国几步跑过来,有些语无伦次地叫道。 “吴老板,谢谢你的盛情款待,我今天晚上就得去市委招待所报到,有什么 事改天再聊吧。” 钱启明似笑非笑地打哈哈,故意回身侧目,注视了身后的万灏婕一会儿,然 后拉着邓恩雅扬长而去。 “都是你自作聪明!什么女人怀孕木头怀孕的,简直乱七八糟!”吴保国见 钱启明去意已决,想到还有重大事情没来得及跟他商量,忍不住把气全撒在了万 灏婕身上,回身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叫道。 “保国,你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才……”万灏婕讨了个 没趣,悻悻地还想解释,跟在吴保国屁股后边有些口不择言地说。 “公平?你也知道公平?你要是知道啥叫公平,会为了一个破全国优秀教师 的荣誉天天纠缠着我,让我跟教育局的领导套近乎?为了你那个破优秀教师,我 一个身价过亿的大老板,居然纡尊降贵地去求教育局那个混账王八蛋陶韦宇!你 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万灏婕不提“公平”二字还罢了,她这一提,正撞在吴保国的枪口上。 这几天,为了万灏婕那个全国优秀教师的荣誉称号,吴保国豁出一张老脸, 整天跑教育局,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跟主管此事的陶副处长套近乎。送礼他倒 不在乎,反正他有的是钱,关键是那姓陶的太牛掰了,虽然全蓝城百姓无人不知 道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可他居然老鸹飞到猪腚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 黑,打着官腔讥讽吴保国,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地指责吴保国因为睡了别人的女 人,所以腰杆子才软如癞皮狗…… 吴保国早就忍耐不住了,因此万灏婕刚一说到“公平”,吴保国就气不打一 处来地爆发了。 陪客们见主人宴请的重要客人走掉了,觉得再待下去很不合时宜,于是一个 个脸上带着讪笑,灰溜溜地借故离开了。偌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了浓妆艳抹的 万灏婕和困兽一般满地游走的吴保国。 万灏婕几曾受过这样的呵斥,立刻满眼是泪,像一只无端被主人踹了两脚的 宠物狗,无限委屈地望着吴保国,涂抹得异常性感、能跟今晚的人妖艺术团员相 媲美的双唇翕动着,还想为自己辩护几句,可是看到吴保国暴怒的表情,想想自 己那个全国优秀教师的光荣称号还捏在人家手心里,她只好流着辛酸的泪水,可 怜巴巴地垂下了脑袋。 吴保国这次不惜重金请了泰国的人妖艺术团来红樱桃表演,并且花血本秘密 将目前流行歌坛上红得发紫的歌星董丽婷请了过来,百分之九十都是为了钱启明, 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钱启明帮忙,本想等这次特别沙龙举行完毕之后,趁着 钱启明高兴再秘密商谈的。可是,饭还没吃一口,人家就拂袖而去,他不窝火是 不可能的。 见万灏婕那副垂头丧气的丧门星样子,吴保国的火气不消反长,他还没有发 泄够,于是又点着万灏婕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应该很清楚陶韦宇好色 的事,所以这件事你最好自己去找他,你很清楚拿什么来攻破他的堡垒嘛,早就 有人传言,你不是亲自跑到陶韦宇那里亲哥哥情妹妹地叫上了吗?就你这死缠烂 打的架势,一句‘亲哥哥’不就把姓陶的拿下了吗?干吗还纠缠着我,让我去丢 人现眼呢?我为你争得的各种荣誉还少吗?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谈公平!如果真 有公平可言,那些荣誉能有你万灏婕的份儿?全蓝城那么多教师,未必只有你才 优秀!你拍着良心想一想,你的行为对那些真正优秀却无法跟你公平竞争的老师 们来说,公平吗?你现在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以后没有我的电话,你不必再到 红樱桃来!” “保国!你不能如此绝情,我是真心爱你才……”万灏婕故伎重演,试图用 她一贯的伎俩挽回吴保国对她的宠爱,抬起头泪光盈盈地望着灯光下的吴保国, 无限痛苦地叫道。 “真心?哈哈,是的,真心。我当然知道你的真心该拿什么东西去换!如果 有一天红樱桃倒了,我吴保国倒了,你的真心怕是就完全丧失了!知道我为什么 虽然不停地换女人,却对我原配老婆一直敬重有加吗?因为我知道,现在这些围 在我身边的女人,眼睛里看到的是我吴保国包裹在身上的一层金壳子,而我老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不过是一具普通的骨肉身,她跟的是我的人,你们看上 的却是我的金钱!走吧走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我还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所 以你千万别激我,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含蓄美!”吴保国说完,扔下呆若木鸡痛 哭失声的万灏婕,迈着鸭子步头也不回地甩手而去。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句话简直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是,身为教师的万灏 婕,居然把白居易的这句名言丢到了脑后,怎么可能不被羞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