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疼痛与抚摸 不管怎么说,在我的第一部处女作中,我还是要诚实一点。我想告诉你们的是, 不要迷信什么作家,至少我本人就是很看不起他们的。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 饮食男女,一样要吃喝拉撒睡,一样要有人的七情六欲——男的都是衣冠禽兽,见 了女人就想上,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只要不是阳痿早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渴望和一打以上的情人作爱,而且他们都还必须是:潘安的貌,石崇的富外,加 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是……他们其实都是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的人,甚至连一般的 人都不如,不是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吗,“街上的流氓为什么越来越少?——都当作 家去了!” 说过了别人不能不说自己,我虽然不是一个流氓,但是不是正人君子,则不好 说。就拿现在来说吧,我在这里写作,你们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除了说话有时不 怎么有谱,偶尔喜欢胡言乱语,而且到了比较大的年龄还不肯结婚,生活作风不太 检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毛病。可是,这不过是你们看到的一种表面的假象。 你们有谁知道我过去是在学校出了名的不良少年,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公安局拘留? 有谁知道我因为在路边因为摘老乡的几个苹果而发生冲突,曾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 汉拳打脚踢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你们有谁知道我在来到这座都市后做了些什么?你 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不说。 我要说的是,我不是一个十全十美英雄式的人物,在写作这部处女作的时候, 我已经由于不能自己,过于放纵而养成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怪异习惯:裸体写作。这 习惯岂止不怎么好,简直有一些变态呢,你们说是不是?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想这 么做,可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就一点感觉都找不着,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写到这 里我又想起了有人说过这样的两句话,一句是,“文学就是婊子,——关键是你要 把她操了,而不是让文学把你操了!” 还有另一句话就是,“只有赤裸裸地写作者,才是真正的作家。”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两句著名的话作注脚,于是我在刚刚成为作家的第一天,还 没有搞出任何作品来的时候,就先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方式。就像很多人都要借助夜 晚的安静,温柔与飘灵才能一吐为快一样。我总是在早晨的时候,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晨曦微微的曙光中,在鸟语花香的清风里,我起来了,披着睡衣,睡眼惺松地走 进浴室,在那儿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光着身子在屋里走动。当早晨的第 一缕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的时候,我便静心在桌子前坐下来,两腿之间只搭一条浴 巾,开始写作。 在这一过程中,常常是在写到得意时,伸手进去在那个地方摸一把,然后心头 一阵窃喜,觉得还可以,在快感中又有了更多的感觉,于是一路写下去,扬鞭放马, 纵情高歌。 每一次的写作,都像是跟你最心爱的女人作一次爱,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快感, 也是我选择这一职业的理由。 读者,你们还在看吧,没有因为我的一番实话实说而觉得庸俗无聊,一走了之 吧?我说过在那个下午我遇见了一个都市女孩,我和她胡天乱地“侃”了一下午, 说了一大通废话直到把她说哭了。后来我说我正在写一部十二集电视连续剧的剧本, 叫《梁山伯和祝英台》,她提出说可不可以看一看我的剧本,我答应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是不是学会诚实了呢?我必须承认,没有!在那个下午, 在面对这样一个女孩时,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引起她共鸣的话题,并没有想得太 多。 我说的一切都不能算数。而她却当了真,后来的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我的意 料之外。但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大男子形象,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考虑,我尽 管心知肚明,没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还是很有把握地一口应承了下来。我想我只 能这样做了。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那一个晚上我都在冥思苦想,因为第二天要把一部分章节 给她看。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来到这座都市 后,在电影学院写的第一部作品,竟然会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 正所谓聚散有数,缘生缘灭,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那是一次艰苦的写作,要驾驭一个在中国流行了一千多年之久的经典故事,对 只有18岁的我来说绝非易事。况且又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仓促上阵,这是一 个考验天才的时刻,我却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天才。 我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笔杆,像是一个古典大师,或文学巨匠一样在沉思,脑 海中却是一片的空白。 梁山伯,祝英台,是的,我当然听过他们的名字,也耳熟能详他们的故事。没 有人不知道他们。但也正是如此,我才感觉到这个故事的难度之大,所有的人物和 所有的故事情节,在一千年之前的某一天就早已注定,从此代代流传,你不可能调 动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物,也不可能更改任何的一段故事情节,经典就是经典。你永 远都只能是被动的征服者。 我构思了无数的情节,灵感的火花像一锅爆炒的黄豆在脑海中噼哩啪啦作响, 又如同一串串的鞭炮在炸响之后归于沉寂。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时间知道, 我也确实地知道他们发生过,我为自己无力挽留这一瞬间而感到遗憾。 我点上了一支烟,又点上了一支烟,一盒烟都抽完了。屋子里像着了火一样烟 雾迷漫。桌子上小表的时针指向凌晨3点,一切都已经太晚。 这一夜,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一盒烟却是实实在在地抽完了。快要天亮的时 候,我开始在地上搜寻着一个一个的烟蒂,把它们的屁股掰下来,卷在一张报纸中, 这将是我最后的一支烟,我几乎准备放弃了。 但是,就在这时,一阵天才的灵感突然袭来,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是的,我 可以把一盒烟都抽尽,在地上变戏法一样弄一阵,就可以搞出一支我自己的烟来, 虽然是用报纸卷起来的,从外表上看已经不再像香烟,但是它的功能并没有因此而 改变一点点啊,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是的,正是如此,我的电视 连续剧,梁祝的故事也因此开始了。 现在,我在十年之后的这个早晨,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停下笔来,望一眼 窗外。 在堆放着垃圾的墙角处,是一堆作废的文稿。一些信件和一堆我认识不认识女 孩的照片。我当年写的一些东西,还有后来女孩思波写的文稿,都在其中。我不知 道是不是应该把它们,和我残酷的青春,黑色的回忆一起埋葬,还是再一次揭开已 经结了痴的伤口,让鲜血再一次流出来,让泪水再度模糊我的眼睛。 我站起身,走到窗外,在一堆堆的废弃文稿中翻拣,最后找到了一个乳白色的 大信封,厚厚的,我打开来,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出现在眼前。一个遥远的故事穿 越干年的时空,开始向我们走来了。 坐拥书城扫校